而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宋小花则正带领着陆淩进行将大浴桶里的水给舀进小木桶里,以便等一下拎出去倒掉的运动。
把悲愤化为了力气用了个七七八八之後,她终於彻底冷静了下来。
老实说,仔细想想陆子期的观念也没错,其实如果好好说的话,那她宋小花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不知道陆子期被她的那一通狂吼给气成什麽样了。
毕竟这是个实打实的‘男尊女卑’的时代,毕竟他是个说一不二的地方‘一号首脑’。
还有,下回再吵架的时候可一定要记得先避开陆淩,否则,容易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
这可怜的娃儿,从刚刚被自己气哼哼地给拽进来,就一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乖巧模样,想必的确是被吓到了,想必的确是很怕再度失去娘亲……
念及于此,宋小花顿感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於是笑着伸手轻轻拧了拧那滑嫩的小脸:“淩儿,累不累?”
“不累。”陆淩干得越加卖力起来,只偷眼瞄了瞄她的脸色。
宋小花见他这样的小动作不禁失笑:“小鬼灵精,我不生气啦!咱们一起把水抬出去倒掉好不好?”
陆淩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娘亲真的不生气了?”
“我从来不说谎话。”
宋小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满脸庄重,只不过,这一次,却再也没有狐朋狗友不屑地拆穿她:“这句就是谎话!”……
算了算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麽?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宋小花贼兮兮地压低了嗓音:“淩儿,你先去外面看看,你老爹还在不在那里了?”
陆淩的小脸立马一垮:“娘亲还在生爹爹的气……”
“不不不……我只是……淩儿,这是大人们的规矩。”宋小花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忽悠小孩子:“如果吵架了,那就要至少两个小时……两个时辰不能见面,也不能说话。要不然……就要被罚喝天底下最最苦的药了!”
“啊?!”陆淩一听惩罚手段居然如此可怕,顿时严肃了起来,‘蹬蹬蹬’跑出去满院子转了一圈之後又‘蹬蹬蹬’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报告:“爹爹不在,出去了。”
宋小花暗暗舒了一口气,刚刚吵完,还是谁也别招惹谁地冷战一下为好。
半个时辰後,陆子期匆匆返家,一进院门便听厨房里传来笑语阵阵,略踌躇,方循声前往,及至门口,一看,呆愣当场。
室内共有三个活物,宋小花,陆淩,狗。
一大一小两个人正为一只约莫刚刚满月的小黑狗洗澡,用的是,陆淩的小澡盆。这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重新再买一个也就是了。
重点在於,陆子期他,怕狗,很怕……
脚下不自禁便向後退了一步,喉咙止不住地有些乾涩:“你们……你们这是……”
陆淩举着湿嗒嗒的双手扑向了陆子期:“爹爹回来啦!张婶给我们送来了一只小狗,好可爱的,爹爹快来看,爹爹也一定会很喜欢的。”刚想拉着陆子期进来,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连忙反过来把他往外面推:“爹爹现在还不能进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陆子期又是毛骨悚然又是一头雾水,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宋小花,却见她正满脸幸灾乐祸地看好戏。只得苦笑着索性将陆淩抱起:“淩儿,为什麽不让爹爹进去啊?”
“因为没到两个时辰!”
“……什麽两个时辰?”
“不到两个时辰的话,就会被罚喝很苦很苦的药!”
“……”
父子俩鸡同鸭讲的这个当口,宋小花已经用干布把狗狗的毛发擦乾,然後又用另一块棉布将它包裹好:“淩儿,带无缺去熟悉熟悉它的新家,要小心抱着哦,要不然它生病了的话,也要喝很苦很苦的药呢!”
陆淩连忙从陆子期的怀中跳下来,小心翼翼接过狗狗,想走却又有些犹豫。宋小花见状忍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一会儿也要喝药,就当是惩罚了。至於你爹爹嘛……他就留着下次一起罚吧!淩儿要帮爹爹记住哦!”
“好!”
陆淩郑重答应後,抱着棉布中的狗狗去一间屋一间屋地熟悉了。陆子期这才敢偷偷活动了一下稍微有些僵硬的身体:“你说的无缺是……”
“宋无缺,狗狗的名字。我取的名,跟我姓!”
“……”陆子期无语地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一只狗,有名有姓……”
“怎麽,不行麽?”
陆子期忙温言:“没什麽不行,只是,有些奇怪罢了……那个……好端端的怎麽想起来要养狗的?”
“张婶好意送来的,说是给我解闷,而且,长大了以後还可以看家。据说,这是从辽人那里弄来的纯种大狼狗品种,最是聪明通人性、最是忠心护主了,所以,要从小开始养起。”
居然……居然还是自己最怕的大狼狗!陆子期的头皮开始发炸:“可是……淩儿还那麽小……万一要是被伤到了怎麽办?”
“狗是绝对不会伤害主人的啊!”
“可是……这里的治安很好,不需要狗来看家护院,如果你一定要解闷的话,其实我倒觉得不如养一只猫,又温顺又听话,你认为呢?”
“我想养狗已经想了很多年了,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了……”宋小花皱了皱眉,按照自己的思维:“反正我还有嫁妆,无缺以後吃的穿的用的都由我付钱,这总可以了吧?!”
陆子期一愣,旋即无奈苦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了,看样子,这条狗是非养不可了,谁让他娶了一个如此爱狗的妻子……
还有名有姓,还穿的用的,狗居然有姓氏,真不知宋氏祖先要怎麽想,会不会被气得诈屍暴跳?狗需要穿衣服麽?狗除了吃还能用到什麽?……
罢了,还是先解决人的问题吧!
陆子期定定神,递过手中的纸包:“这是此地最有名的小点心,你尝尝看。”
他毫无预兆地转换话题让宋小花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木木愣愣接过来,打开,闻一闻,掰下一小块吃一口,眉开眼笑。
对付淩儿的这招果然对她也同样有效果……陆子期暗自莞尔。
宋小花又掰下一块来,将剩下的包好:“味儿不错,淩儿也一定很爱吃吧?”
“嗯。”
“那我给他送过去。”
“遥遥……”
陆子期轻唤一声止住了宋小花的脚步:“我已经按照原价,将浴桶的钱补给店老板了。”
宋小花抬眼看着他:“那我等一下就把钱还给你。”
“我们谈谈好不好?”
“好啊,在这儿吗?”
陆子期被她的火药味十足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要跟你吵架的。”
“难道我很像是要跟你吵架的样子吗?”
“之前的事,我确有不对之处,请原谅。”
他的突然道歉顿令宋小花呆了一呆,方下意识轻飘飘回了句:“其实,我也有错……”
“既然这样,我们就谁也不要再怪罪谁,谁也不要再生谁的气了,好不好?”
“好……”
“那麽,可以和我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吗?”
“可以……”
陆子期满意地浅浅一笑。
金乌西坠,弯月初上。风起,天凉。
宋小花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只随便用一根布条松松地系了一下,有几缕略微泛黄的碎发搭在额前颊边,倒映得尚残留着些许水渍的脸显出了几分白皙来。
黄毛丫头……
陆子期的脑中闪过了这四个字,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翘,脱下外罩的白色长衫:“如果不想明天胡大夫又给你开上个十天半个月药方的话,就赶紧披上。”
宋小花看了看他,伸手接了过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况且,闹腾了一阵子歇下来她也确实觉得有些冷了。
那长衫被她一穿,有小半截拖了地。先是乐呵呵地学着唱大戏的样子舞动了几下衣袖,又回头一瞅铺在地上的白色衣摆,顿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怅惘。
原本,还梦想有朝一日能穿着长长的洁白婚纱走在红色的地毯上,这下倒好,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老婆,甭说踩着婚礼进行曲到教堂过把瘾了,就连乘花轿挑盖头这样好玩的事情也没机会亲自体验一番。
真遗憾啊……
陆子期见她一会儿笑颜逐开一会儿愁眉苦脸,而自己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禁有些泄气有些头痛,轻咳一声唤回她的注意力:“因为以前都是霍楠照料家里的生活,所以我的俸禄都放在西厢那间房的床头右手边的柜子里,这是钥匙,有需要的话就自己直接过去取。当然,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转到你认为合适的地方。总之,家里的事情,由你全权做主就是了。”
“啊?”
“你的嫁妆切莫要再轻易动用。”
“啊……”
“以後,也莫要再说什麽由你来付钱,更莫要再说什麽休妻的糊涂话!”
“啊。”
“此地民风淳朴,百姓们只是念在我这个县令还算尽本分的情面上,才会想要用一些自己的方式来报答,所以并非是你所谓的……‘拍马屁’。”
“啊!”
宋小花用一个感叹音调结束了由於措手不及而带来的茫然,迅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後你的薪水……就是所有的钱,都归我管了?”
“是。”
“也就是说……从今以後,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是……”
“好!你说的那些我都答应!我保证,今後就算有人跪下来求着要便宜卖给我东西,我也坚决不能让他便宜哪怕一分钱!”
“……这就……对了……”
“好,本次谈话圆满落幕!”宋小花笑颜如花地蹦达着朝天甩了甩长袖:“撒花!”
陆子期则无力地扶着额角,难道自己娶的不仅是个‘悍妻’,还是个‘财迷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