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寒假已至。
领了几本厚厚的寒假作业和各科试卷的答案后，各班解散。热烈欢欣的学生们迎来了自己高中的第一个假期。
刘翊告别了一众同学，今天没骑车，他就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目光平视，嘴唇微抿，脸上自然而然带上了专注的严肃。在欢闹或匆忙或悠闲的行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身后背着的书包倒是将这违和感冲淡了不少。要是真有人注意他，也会以为他是个考砸了的学生，正苦苦思索怎么向家长交代自己的“粗心引起的失误”而不至于挨一顿臭骂。
不过，刘翊当然不可能考虑如此没意义的事。
郜轶对他奇怪的态度已经基本消散，但可能是由于习惯或内心深处的不放心，郜轶对他的关注度明显高于对其他同学，甚至赵黎歆都排在了他后面。
这个倒是能应付，郜轶的性格决定了他在没有很明显的理由驱使下，不会主动和人加深交往。不过每天多被瞅几眼，正好时刻提醒刘翊他的表演还是有观众观赏的。
刘翊在很久以前就怀疑过郜轶的身份没有校内数据库的学籍上那么简单。郜轶在这个班级里实在太突出，他的许多不经意的手势、表情和这些所带来的那种上流社会高傲仍有礼、冷漠却不生疏的气质，那种被行事果决刚硬的长辈熏陶了很久而带来的领导力与隐藏在眼睛深处的自信，还有偏向冷峻的优异外表，在他与周围绝大多数人之间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至少在刘翊眼中，这种差别已经让他不注意也难了。理论点说，郜轶的表现与他学籍上填的阶层不符。
紧接着，郜轶对谭红及其女儿被杀一案显示出的兴趣和警方对这个年仅15岁高中生匪夷所思的顺从与配合让刘翊立即警觉。
在之前调查34班自己同学们的时候，刘翊只是“调阅”了之春实验内部数据库的学籍档案，并没有在警方录有全国人民身份的数据库查找（周迟和赵黎歆是两个例外，特别是在学校提前公布的座次表里和刘翊是同位的周迟，几乎被查了祖宗十八代）。而对于郜轶的关注，让他在某个期中考试前的晚上黑进了警方内网。
郜轶，根据他被称呼名字时的反应来看，应该用的是本名。刘翊就先检索“郜轶”这个名字，这个极其罕见的名字共在全国找到同名者8人，刘翊很快地比对了照片，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并没有找到34班里的那位高冷同学。
他于是尝试了照片图像对比分析，用他手头偷拍的郜轶正面照与全国人民的身份证件照对比。他先对比的是之春省东门市和帝都的身份证件，本来还想坐等个结果，但坐到凌晨两点把高一数理化课本笔记完全复习了一遍（这个还是要复习的，让一位大学教授来考高中试卷他还真不一定全对）这对比也没对比出什么道道，他只好上床睡觉了。到后来，此照片对比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高功率运行差点儿把刘翊经过改造的电脑烧坏，得出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身份证照片对比查询查无此人有三种可能：一，此人还没到派出所拍证件照；二，此人目前容貌与证件照容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有一个三，此人的身份资料属于密级，不在大众身份资料内，需要更高权限才能查阅。就好像，刘翊曾在这个数据库查本世界中联主席文立德的资料，也是没查出来。
在中联，重要任务及其直系亲属都会被资料加密，防止被敌人窃取用于破坏行动。
刘翊可是记住了中联所有高层公布了照片和部分履历，“郜”这个姓又这么特殊，郜卫邦这个名字就引起了他的注意。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他用特殊软件对比了郜轶与郜卫邦的照片，藉此探究他们的亲缘关系（就是跟周迟说熬夜看图的那次），得出的结论不容忽视。他还跟踪过郜轶一段时间，事实证明，这段跟踪的经历反倒给他后续的调查造成了阻碍——因为郜轶身边竟然没有警卫。
如果要是原世界的刘翊想暗杀他，郜轶一天理论上死亡的次数简直可以上两位数。这简直太不符合“能对警方施加压力的权贵亲属”这个猜测了！
不过刘翊对于“高层亲属”身边警戒部署的知识主要来源于原世界，也许各个世界世情不同呢？也许有什么特殊状况呢？所以他依然保留自己之前对郜轶身份的判断。——直到那次聚餐，刘翊才算确定郜轶是那位在阅兵式中答文主席话的郜卫邦上将的亲属，恐怕就是直系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郜轶是为什么怀疑他的呢？
起初刘翊认为这怀疑是他的落水加上学生们“备忘录”共同作用的产物，备忘录在哪里，刘翊无从查证，也无意查证，他只能竭力打消郜轶的怀疑。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刘翊发现，郜轶对肖志敏的关注也有所上升。刘翊就联想到老赵曾跟他提过的肖志敏接受过心理咨询这件事，而郜轶也恰好去过心理健康办公室。
所以……刘翊就在打听清楚心理老师工作时间后，于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带上自配的钥匙，潜入了心理健康办公室。
其实这个要是校网入侵应该更方便，不过鉴于学校档案库对不重要文件可谓丧心病狂的拖延症，刘翊校内网搜索无果后，只好来当个蟊贼。
他对之春的校内监控了然于胸，而且老师的办公室内一向没有监控，所以他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察觉。幸好学生们的咨询报告是按年级班级列在柜子里的，不然刘翊还不知道得浪费几个小时翻文件儿呢……
直到看到报告里【它】这个第三人称代词，刘翊算是真正搞清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肖志敏……大概可以说是一切的源头，但是……
刘翊的步伐没有加快，脚下踏着依然是堪称悠闲的步速，他的眼神却凌厉起来。
这种眼神，是一种不带感情的冷漠，是将鲜活的生命看作可以任意弃置的物品一样的冰冷、客观，甚至还隐约可见机器般的理性。
就仿佛……他刚才考虑的一系列事情不是与人有关的事件，而只是一道复杂而缺乏头绪的数学题。只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他的刀锋就会精确地划下，不带任何怜悯或犹疑。
……但是，既然郜轶的身份已经确定，那么不仅是肖志敏，连之春实验甚至一切与之春实验有关的人都最好不要再动……有些事做的太明显太被动的话，郜轶的长辈们可不是摆设。在根基未稳之时惹到原世界政治局常委一级的人物，实在是无谋的表现。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既然郜轶注意到了这些案子，为什么郜轶的长辈暂时貌似没有对这个案子的进度施加什么影响呢……
“——刘翊！翊哥！”
“嗯？”刘翊被打断了思路，在一般人都会略有恼火的这种时候，他只是非常自然地止住思绪，眼睛深处没有一丝波澜，收拾收拾表情使面部呈现放松的状态，他停下来转过头，右手插兜笔直地站着，对一路小跑过来的小周扬眉道，“周迟？你不是早走了，有什么事吗？”
周迟跑步跑得脸上有些红，但跑步后精神奋发的状态让他眼睛异常的明亮，仍显稚嫩的脸庞可以清楚地看出未来那个俊朗青年的雏形。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用手背抹抹额头上莫须有的汗珠，用依然带着很重气音的声音道：“那个，翊哥，明天有空没？我们吃个饭？”
刘翊没想到刚分开小周就要请他吃饭，表情很苦恼地想了几秒，在周迟忐忑的眼神中，摸摸鼻尖无辜道：
“……我没钱。”
“什么话啊！”周迟暗自松了口气，努力瞪大眼睛以示对刘翊不信任他的不满，“当然是我请！我主动提出来的怎么可能让客人请？嘿嘿……”他眉飞色舞地笑道，“我知道一个新开的西餐厅，味道不错，菜色齐全，环境也漂亮，我们去那里好不好？到时候你想点什么点什么，想上几份上几份，绝对吃得很痛快！就是……”
“哦，那店里的女侍者都穿女仆装吗？”刘翊对小周这段十分招仇恨的土豪言论不予置评，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插嘴道。
“这……没有吧……”周迟没想到刘翊第一句话就问这个，后面面的话立刻说不出来了，习惯性地被噎住，梗了一下才道，“我们那个又不是女仆咖啡厅……”
“你、们、那、个。”刘翊可是挑住了字眼儿，一勾唇脸上就露出一个贱贱的笑容，“小周啊，太不够意思了。请人吃饭往自己家里带，怪不得话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想点什么点什么，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嗯？”
“好吧好吧，那确实是我家新代理的店啦……”周迟被一下子戳穿，眼神游移，有点不好意思，又努力解释道，“但是味道真的不错，要是不好我不会把你往那儿带的……”
“不用解释，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刘翊摆摆手表示他不在意这个。
周迟见状，思路立刻回来了，但气势泄了说话就不顺当，吭哧几下才鼓起勇气：“嗯……就是……你能把期末试卷都带来吗？”
“哈哈，小周爱学习了！”刘翊颇有些意外，善意地笑了两声，伸手拍拍头有点低的周迟的肩膀，“你怎么不问家教？还来找我自习？”
“唉，跟着家教学真没劲！”周迟也干脆放开了，向刘翊抱怨，“表情那个严肃啊，讲题那个慎重啊，无聊死了！听得我想睡觉！还不如跟翊哥你一起自习，效率莫名其妙地就能提上去，讲题讲得也有趣。而且学累了我们还可以聊聊DOTA打打篮球什么的……”
“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刘翊无奈道，又思考了一下，做出了决定，“好啊，我明天中午有空，我们就在银座商城门口碰头吧。中午十一点半，OK？”
“行！就这么说定了！”周迟笑起来，看起来挺开心，这会才回过神认真打量站在前面的刘翊，终于注意到他两手空空，奇道，“翊哥今天没骑车？”
“对啊，多走走，锻炼锻炼。”刘翊无所谓地把书包带子紧了紧，道，“小周，我看你家司机还在后面跟着呢，你还是别让人家等着了，回去吧！”
“翊哥真是养生好手，必能长命百岁。那我先撤了！”周迟事已办成，也不留恋，跟刘翊道个别，上了那辆低调的纯黑V12-Vantage-S①后座，司机冲刘翊点点头，油门一开，绝尘而去。
……
寒假对于学生们无疑是幸福的，刘翊拥有了大把大把闲在家里的时间，可以多看点儿杂书，多逛逛生物论坛，在各种地形适应锻炼，甚至他还可以专门花一上午到地铁站挤地铁练习“借”人们裤腰带上的挂扣……
但是……他并没有觉得多么愉悦……因为……
寒假正式第一天。
“小易，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他那位棕发碧眼中文却说得和大多数汉族人一样好的便宜妈妈用充满粉红泡泡的声音道，眼睛盯着手中的衣服看个不停，虽说询问但心里早已满意非常。
“似乎……”刘翊像大多数陪妈妈逛街的高中生一样，翘着腿坐在柜台边的椅子上玩手机，拖着腔回道，“似乎很符合某人口味的样子……唉？”
一件嫩黄色的小衬衫遮住了商场里的灯光，迫使刘翊抬头，在等到儿子差不多看清衬衫上维尼熊的卡通形象后，林蔚（妈妈真名）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既然很符合某人口味，那就给我去试衣间试试！”
“真假，您饶了我吧——”刘翊握着手机哀嚎，“这衣服根本没法见人——”
“不行，这次你不能蒙混过关了！”林妈妈很是严肃，势不可挡，“以前是我没注意你的穿衣习惯，你看看你天天穿的什么衣服？运动装我就不说了，但是休闲装你竟然全去Alpha和男Beta柜台里挑。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是搞不清自己的性别！远的不说，以后你性别总会公开的，你让你身边的人怎么想？你让你以后的Alpha怎么想？告诉你，现在开始你得学会买Omega的衣服，学会Omega的审美观，别老是让人家都说我家有个Alpha儿子……”
“哎呦老妈，不是我不想买……”刘翊一副死赖到底的样子，“你看看我这身高，Omega基本没有我这号码的衣服啊……”
“你买衣服多我买衣服多？！至少这件衣服有最大号，我看就很合适，你快去试！”林蔚拿出了家长的气势，从嗓门上压过了刘翊。
“行行，我试……”刘翊只好接过了衣服，觉得这一幕和之前他逼周迟穿婚纱的一幕惊人的相似。进试衣间之前他想到什么似地脚步一滞，回头对紧盯着他的林妈妈道：“不过审美观什么的不用担心，我挑衣服还是很有天赋的。”
看林妈妈明显不信的样子，刘翊也就不再说什么，走进了试衣间。
其实说起来……他买过的衣服不一定比他这位妈妈买的少。
因为在原世界，他也是会被各种是他女友或者自认为是他女友的女生拉去买衣服的，某些女友的时装秀他也不是没看过……提衣服袋子提多了，他也能提出一些中肯的见解。结果反倒锻炼出了一眼看穿最（nv）好（sheng）搭（san）配（wei）这样的技能呢……
再往深里说，哪怕是情趣内衣他也能给在别人不脱衣服的情况下挑出最适合人家身材的那套……就是他一般不会这么干、并且也没人敢让他这么干罢了……
试个衣服而已，刘翊这家伙更掉节操的事都做了不知多少，也就不再推脱。在儿子的大力配合下，林蔚终于满足了一次自己亲手打扮儿子的愿望。最后刘翊上身是那件印着维尼熊的嫩黄色衬衫，套着有着毛茸茸帽子的灰白条纹棉外套，天蓝色的宽松裤子堪堪遮住膝盖，一双浅灰格子的新袜子裹住小腿，但还是露出一小截由于性别而天生细白的腿部肌肤在空气里。他脚上一双蓝色帆布鞋，嘴里还叼着一根儿棒棒糖，两手插兜斜着身子站在妈妈跟前。
林妈妈上下打量，还是觉得浑身难受：“你这什么不伦不类的站姿，跟我态度放端正点儿！小O哪有你这么站的。”
刘翊听话地换了个标准的军姿，后背挺得笔直笔直。
“你……”林蔚一下气没顺过来，缓了一下，气愤道，“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老妈啊……我真心觉得这类衣服和我气质不符。”刘翊从旁边的架子上一把拿下个鸭舌帽，直接正扣在自己脸上，就在眼睛那里留了条缝，瓮声瓮气道，“我怎么可能把这个穿到学校？还不让人给笑死。走在大街上也绝对会被围观。眼神有问题才会觉得我这么穿很合适，当然，您那是爱子心切。我听说所有的妈妈看孩子都怎么看怎么好看，可以理解…………等一下！”
刘翊出人意料的一嗓子倒是把心情随着儿子“客观”的评价而越来越差的林蔚惊了一下，对林蔚妈妈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刘翊就像一个在逛商城的顾客一样用正常速度转身，迈步，淡定地走到了一排衣架后面，然后一下子蹲下了……
林蔚：“……”
但是……刘翊的努力没有得到实际的回报。
先是传来一阵节奏略快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以带着惊讶的客气的口吻道：“阿姨好！”
“咦，你不是小易的同位？”林妈妈也很惊奇，上下看了正巧爬上楼梯的周迟几秒，回忆起家长会的时候和小周见过面，“是叫周迟吧，这么巧？！”
“是啊阿姨，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了。翊……刘翊在这吗？”小周一碰到大人就开始讲礼貌，这会子十分客气地问道。
刘翊旁听到这，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场了。想想干脆把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压住了乱翘的短发，然后随手一撸袖子就走到了人前：“小周，你怎么上来了？”
“我就先来逛……唉？！！”
周迟听到刘翊的声音心情大好，正要回答，就看到刘翊那身奇特的打扮，当即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隔了几秒才再次出声：
“翊哥你这什么打扮！？怎么这么……这么……”
周迟重复几遍“这么”，终于找到了那个合适的词：“这么O……”
其实不仅是O，刘翊往这种风格穿衣服并不难看，但实在是和他之前的气质及行事风格不符。总体来说，一股违和感挥之不去……
“唉，还不是我妈想给一位Omega亲戚买衣服，正好我和那位身材很像，就被抓壮丁了……”刘翊在三秒钟不到就编出了一个还过得去的理由，顺便给一边的林蔚妈妈使劲使眼色。林妈妈虽说很希望儿子有个Omega的样子，但她也决不会做出在刘翊同学面前公开刘翊性别这种事，看到儿子的求助，林蔚自然帮衬：“就是这样。我也刚刚选了一身看着差不多的衣服，要不然小同学你就帮忙参谋一下这一身好不好看？”
说到最后一句，她已经颇为期待地看向了周迟。
周迟面对着这位漂亮阿姨的期许的目光，已经到了嘴边的“还有Omega是翊哥那身高”这句吐槽只好咽了下去，郑重地审视了一遍刘翊的衣服，点点头道：“嗯，我觉得很好！那位亲戚应该会很高兴的！”不过说完了，再多打量刘翊几眼，想到刘翊之前那些颇为帅气的装扮和现在的小清新风一对比，他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想笑。
“憋什么啊，尽情的笑吧……”刘翊的声音这时凉凉传来，“其实我也觉得……哈哈哈哈……”刘翊说到后来也笑了，“这种衣服好奇怪啊……真心的，哈哈……”
周迟这时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随着刘翊的笑声消失了，他也笑出来：“对啊，翊哥你穿这种衣服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不过要是Omega版的你的话，说不定会挺好看的，哈哈……”
“呃，咳咳……”刘翊意识到小周最后一句话绝对触到了母亲大人的逆鳞，赶紧咳嗽几声打断周迟后面不知有没有的长篇大论，装模作样地总结道，“总之，妈妈你的那个……挑选衣服的眼光是值得肯定的！我作为一个衣服架子也是十分合格的！我支持你把这些衣服买给那位亲戚，他绝对比我穿着合适！”
林蔚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终于没说什么，只是道：“算了，你快去和你同学玩儿去吧。真是越大越不好管，去吧去吧。”
刘翊于是回去把一身衣服换了回来，他之前也给林蔚妈妈说了要和同学吃饭。林蔚虽然担心Omega儿子，但只是和同学吃饭而已，还是中午，大放假的也不好阻拦，她也就嘱咐了几句三点之前回家就同意了。
“哈，那老妈我就告退啦！”
“阿姨再见！”
两句风格截然不同的告别之后，周迟和刘翊并肩下了楼梯，两人刚开始还是规规矩矩地走下楼，一离开家长辈的视线，他们一对视，一起又笑了起来。
“翊哥，你刚才那打扮……真是闪瞎眼啊。”周迟十分感慨，又懊悔道，“我怎么没拍下来……”
“哼哼，你要是敢拍下来，我就敢把你女装的照片发出去。”
“切……”周迟用无意义的音节表达对同位的鄙视，然后换了个问题，“翊哥你寒假上辅导班吗？”
“不。”刘翊刚刚把话说出来，就立即猜出周迟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果不其然——
“这么棒啊，翊哥！”小周立即神采飞扬，“那你去不去图书馆自习？”
刘翊怎么可能浪费一个寒假陪小孩子过家家，但之前的话也不好收回，就道：“这样吧，什么时候我有空，就QQ联系，咱们约好时间再一起自习。”
周迟为人处事方面很聪明，一听就知道刘翊没空，至少大多数时间是无法和他一起自习的，虽然有点失落，但这也没办法，他的注意力也就转到别的地方：“嗯，那到时候翊哥你联系我。”问过正式的一个问题，他表情也开始无所谓起来，“说起来，最近的CBA直播你看了没？之春对南江3:0唉……”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比赛应该是期末考试前一天下午比的……小周你……”刘翊斜眼看周迟。
小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笑了一声：“呃……那个，我们换个话题吧……”
刘翊不准备放过他：“原来你当时所谓的病假是球赛假啊，呵呵，枉我还担心你能不能坚持着来考试，现在想想真是……”他貌似伤心地摇了摇头，“就这么被我这个班长知道了，你不准备说点儿什么？”
周迟便一脸正气道：“翊哥，我昨天回家后，向我爸郑重反映了你关于女仆装的提议。也许过不了几天，你再去那家店，就能看到长筒袜小皮鞋黑白裙女仆了！”
“这样……小周还真是有觉悟。”刘翊宽宏大量地一笑，“嘛，暂时原谅你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
………………
“所以说，肖志敏实际上是以为她在半睡半醒的一刻看到了……”郜轶斟酌一下，继续道，“一个寄居在人身体里的怪物，亦或者说魔鬼。所以她才会反应得那么强烈。”
“是的。”
“而魔鬼这种形象，象征着……”
站在郜轶对面，外貌四十出头的女人叹气，看起来也很头疼：“其实，这位受试者的精神发育不完善，所以极大可能是她在半睡半醒大脑不清晰的时候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而且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名叫刘翊的学生和‘魔鬼’并不是同一个形象，她当时眼中只是看到了那个‘魔鬼’，而刘翊与魔鬼是毫无关联的，虽说她当时看到的‘魔鬼’所在的地方就是站着刘翊。但到了后来，‘魔鬼’再也没出现过，刘翊就是刘翊，她甚至还知道刘翊是班级里最受人崇拜的班长。”
“那就是说，这最大的可能是肖志敏发了癔症，其实无法代表什么？”郜轶这么问，但他已经在心里下了结论。
心理咨询师点头：“对，什么也无法代表。”
郜轶就感激地笑了起来，同心理咨询师一握手：“那谢谢您抽出时间为这位女生做咨询，您后面还有个国际会议是吗？那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要不要让司机送送您？”
这位咨询师也是很清楚郜轶的身份，而且这种“开车送”“请吃饭”之类的场面话听过不知多少遍，知道当不得真，就客气地婉拒：“还是不麻烦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郜轶也就理解地点头：“好，那您慢走！”
目送咨询师远去，郜轶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又回过身。巨大的落地窗外，明晃晃的日光照在他挺拔的身上，在地面留下一道刻痕般的阴影。他微皱着眉头，慢慢步下旋转楼梯，直到最后一阶，他脸上沉重的思索神色也随之褪去，逐渐转成了一种坚定。
面对随之迎上来的肖志敏年迈质朴的农村里的父亲，郜轶展开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将早已预备好的、为何学校会组织一部分学生到校外找专家进行心理咨询的解释分清条理，有组织地告诉了关心女儿的肖父。
“那既然俺女儿没啥事，俺就不耽误你们这些小同学了。俺们走了，快让下一个小同学去咨询吧！”
肖父拿着女儿心理咨询的结论书，局促不安地冲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小同学告了别，身影消失在旋转大门之后。周围的那些来咨询的“学生”和“家长”互相看看，倒是没有喧哗，一起看向郜轶。
“你们再等十五分钟就可以走了，钱在柜台领。”
郜轶如是说道。
……
半小时后，郜轶走出了大门。门前停着一辆军用吉普，一位司机跳下车替他打开车门。
他坐上车后，司机发动车子，稳稳掌着方向盘，以尊敬的语气询问道：“赵司令说，郜将军那边问您要不要回去过春节……”
“不用了。”郜轶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淡淡道，“我在这里就可以。”
“那您身边走得有个警卫吧。”
郜轶停顿一下，冷静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道：“替我谢谢赵叔叔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警卫。”他神色又柔和了一些，“还有，杨少校，这次麻烦您了。让您替我开车，真是不好意思。”
那杨少校赶忙谦虚：“怎么麻烦，最近事情也少，正好到外面跑跑，松松筋骨。”
郜轶点点头，沉默不语。那杨少校也就不再说话。
……窗外的景色，随着车速的提高，飞速变化着。那让人眼花缭乱的街景，小贩的叫卖、汽笛的尖啸和着凛冽的风，呼啸着穿过街道，一瞬间行人脸上的表情仿佛浮了一层灰，显得如此虚假。
这平素常见的景象，在郜轶的眼中，在今日这个时刻，不知为何透着浓浓的不安定与浮躁，这种感觉如同无边的迷雾，将他重重锁住，使他几近窒息。有时，这稠密的使人难以忍受的雾似乎松散开了，留出一丝可以回旋的空间，在他想要抓住这丝空隙冲出迷雾的时候，未容喘息功夫，更浓更密的雾团又将人紧紧裹住。
与其说这种感觉是虚无，是浮躁，是发自内心的不安或恐惧，不如说——
它是混乱。
①一种豪车，400万左右。反正没有跑车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