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九月新学期开始,校园是不平静的。
围墙上出现了许多大字报,同学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钓鱼台问题,那是一个在基隆外海6平方公里大的岛屿,最近中日为了这个岛屿闹得沸沸扬扬。贾天佑初中是在乡下读的,都会区外的人,对政治没像台北人这样热中。
班上也是不平静的。坐在最後一排的小段,昨天和历史老师在课堂上吵了起来,大夥才知道,小段竟是北洋军阀段祺瑞的曾孙还是玄孙什麽的。
这个全国第一的明星高中,家世显赫或富甲一方的学生还真不少,真个是卧虎藏龙,各方神人都有。
贾天佑在学生餐厅还看过一个神人,吃自助餐时,会把餐盘内的毛豆仁按大小顺序排好,再按大小顺序一一吃掉,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发神经,贾天佑知道他是数理方面的天才,高中就已经在读大学的微积分了。
另外还有很多热中政治的,会常常开座谈会,写大字报。贾天佑从不想理会这些,在班上他一向是独来独往。
这个班是所谓的理组班,班上的人各个都想成为科学家,像杨振宁,李政道一样拿个诺贝尔奖什麽的。男生若是胆敢去读人文组的,就像围了围群进厨房一样,不但会被人瞧不起,将来恐怕连老婆都找不到。
贾天佑没有能力反抗潮流,因为他的学费是牺牲兄弟姊妹的读书机会来的,虽然骨子里留着文人的血液,但他只能从俗。唯一可以对抗这些的,只有他那热情澎湃的心和从不妥协的笔。
开学没多久,当同学还在校园争论领土问题时,他已经悄悄地在报上和别人展开文学论战了。
「贾天佑,训育组长要你去办公室找他!」班长刚从办公室回来,手上的一堆本子还没放下,就冲着贾天佑喊着。
贾天佑早就认识训育组长,因为他身兼三职,国文老师、训育组长、还是就是贾天佑的导师。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是在一年前贾天佑交第一次周记後,罗老师问他为什麽用文言文写周记开始的。
「你来啦,坐吧」罗老师边喝茶,边示意贾天佑坐下。
因为是早自习时间,许多老师还没来,办公室内显得冷清,只有窗外的风呼呼作响,秋天了,风里有着淡淡的桂花香。
罗老师有点斑白的两鬓,在风中轻轻的摇晃着。
「这个贾天佑是你吧?」罗老师指着刚从抽屉里拿出的报纸副刊说道。
贾天佑点点头。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是论战,自然要负文责,这是贾天佑当初不用笔名的原因。
「本来我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因为实在难相信这麽犀利的文章,出自一个高二学生之手。」罗老师带着赞许的眼光,看着贾天佑。
贾天佑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当初发表第一篇文章去反驳那个据说是什麽大学教授时,只是不喜欢她的失败主义论调,,压根没想到会掀起论战。
贾天佑只是不平则鸣,上一代笼罩在他们身上的历史原罪和战争阴影像鬼魅一样,已经令人窒息,他不相信窝居小岛的他们这一代,会走不出自己的一条新路来。
「你来校刊社帮忙怎麽样?,他们还差些人手」
罗老师没等贾天佑回答,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片,写了几个字交给了贾天佑。
「放学後,你到校刊编辑部把这个交给齐社长,他会安排的。」
离开了办公室,操场上扫地的同学还在努力奋战中,带着桂花香味的灰尘在晨风中,向贾天佑扑面而来。
贾天佑想起了「何处惹尘埃」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