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日常（四）
那天过後，格兰就成了北御门看藤川训练时的好夥伴。
简直就像是希望受到大人关注的小孩知道胡闹已经没用了以後乾脆乖乖待着的模样……有的时候瞧他无聊，北御门也会跟他一起去城里逛逛，不过由於他也是个小小路痴，所以都只能在同样的街道晃着。
逛久了，也是腻了。
看格兰整天闲闲没事的感觉是有些可怜，叫他去跟里恩和好又不要，北御门倒也不多管他，偶尔就跟他聊聊一些龙族的事情。其中最让他感到奇妙的就是龙族里也有所谓的童话故事，无非是一些凶猛龙族族拯救世界的传说，在北御门耳里听起来就跟他们的童话一样，是拿来哄哄小孩的故事。
不过说也奇怪，龙族本身接收到的记忆就是整个世界中真真实实的历史事件，格兰本身对那些没兴趣，却非常喜欢人类创作出来的童话故事。
北御门试着跟他说了白雪公主的故事，没想到他还满喜欢的……
今天又是个天气很好的早晨，里恩让藤川独自一人开始练习掌握龙族魔力时，罕见地朝着他们走来。
他搭话的对象不是格兰，是北御门，格兰没说什麽，只是乖乖地待在一旁。
「嘿，里恩。」北御门打了声招呼，有些疑惑，「怎麽了吗？」
「有点事情好奇。」里恩笑了笑，「这几天一直有注意到一股魔力，你身上带了什麽吗？」
「我身上？」愣了一会儿，北御门才恍然地道，「我前阵子拿了把新的法杖。」
边说，北御门便将格亚拿了出来，美丽的象牙白在阳光下显得既柔和又耀眼。
「这是……」
因为有股熟悉的感觉，所以里恩到最後还是决定开口询问，毕竟那股极为细小的魔力就跟住在龙族领地的欧克一模一样。
「赫罗说这是神送给上任精灵王的法杖。」
北御门有些献宝似的说着，「因为只有我可以使用，他就给我了。」
「……原来如此。」
果真跟欧克有所关连，既然如此法杖会带着他的魔力也是理所当然，身为他後代的北御门可以使用也是预料之中。北御门眨了眨眼，一边把法杖收了起来，既然里恩都跟他搭话了，他自然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里恩，我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
里恩笑了笑，「可以。」
他坐到了格兰身旁的空位，格兰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往後退了些让他们两个说话。
「……」
瞧格兰这反应，北御门眨了眨眼，没多说什麽便继续开口，
「我还有什麽办法可以联络到欧克？」
这一开口便是让里恩有些难回答的问题。
他犹豫了会儿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没问好，北御门又补充道，
「我试着用联络水晶找他，可是他都不接。」
「……」
听他的话来看，欧克是不打算跟他们联络吗？
里恩迟疑了会儿才有些疑惑地回答，「是有方法，只要你到龙族去找他就好了。」
「可是……」北御门扁着嘴有些困惑。
他知道里恩说的也对，不过欧克的花园没有人知道在哪里，连他也不知道。
上次是因为他们遇到困难的关系才能够进到龙族里，现在的他们实在没什麽理由进去，毕竟龙族不是什麽观光胜地，也不能再给里恩他们添麻烦。
看他一脸失落，里恩笑笑地问，「你很想见他？」
「嗯。」北御门诚实地道，「他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有机会我也想跟他聊聊。」
「看起来很寂寞啊……」
「不过没办法也不强求啦。」北御门嘿嘿地笑笑，「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他。」
「……」
里恩有些欲言又止，最後他带着微笑应了声，
「只要你还活着的一天，随时都会有机会见到他。」
「……什麽？」
「里恩！」
突然，藤川的声音从远方传了过来。
众人的眼光都看了过去，北御门有注意到他身上泛着淡淡的蓝色气息，不晓得是不是练习的过程很顺利。听见他在呼唤自己，大概是有什麽问题要问，里恩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我先过去罗。」
「好。」
笑了笑，里恩顺手揉了揉一直都沉默没说话的格兰那一头湖泊似的绿色发丝，这才抬起脚步离开。
脑海里思考着里恩说过的话，北御门整个早上都陷入了沉默。
等到他们又恢复以往的两人行动时，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午後，暖阳稍微染红了天际。
北御门的不对劲藤川怎麽可能没发现？没有特别行程的他们回到房里时，藤川把北御门牵到沙发上坐下，眼神有些宠溺地看着他。
「怎麽了？」他轻声地开口，一边握着北御门白嫩的手，「发生什麽事了吗？你心情不太好？」
「嗯……」
瞧他有些失神，藤川再怎麽想也只能想到今天里恩去跟他搭话的事情。
他伸手轻抚着那头柔软的发丝，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里恩跟你说了什麽吗？」
「……」北御门的双眸总算有了动作，他抬眼望着藤川，只是摇了摇头，「他没有说什麽。」
「只是……」
「只是怎麽了？」柔声地哄着他，藤川带着浅浅地笑容，「说给我听。」
北御门有些欲言又止，但是一个人继续烦恼也没有用，反正他相信藤川不会拿他的担忧去取笑自己。舒了口气，他略带无助地看着藤川。
「欧克就是欧克拉斯，对吧？」
有些讶异北御门思考的是欧克的事情，藤川愣了半秒後才回答，
「他没有明确的说，但我也认为他就是。」
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救活几乎濒死的北御门，连有妖精寄宿的狄刻都能修复好，身为人类却能居住在龙族的领地，更重要的是跟藤川的爷爷，雷利斯似乎有着深不可切的关系。
一切的一切都间接说明了这个事实。
「今天里恩跟我提到，只要活着的一天就会有机会再见到他。」
北御门回想起今早的对话，他接着说，「是不是暗喻着欧克是永生的这件事情？」
「这样的话的确一切都很合理。」
藤川并不认为这种想法有什麽不妥，反而是最接近事实的。
即便欧克没有明说，但是到了最後还是会隐隐约约觉得奇怪。
「……」北御门听见他的附和，被握着的手有些捏紧，「我觉得他是神也不奇怪。」
「那麽……？」藤川不解地望着他，「你在困扰什麽？」
「……」
沉默了好一会儿，北御门稍微往前一倾，略蹙的眉诉说着无助，看起来有些可怜。
「欧克跟我有什麽关系？」
「……」
藤川一时之间愣住了，看着北御门圆润的双眸，他顿时答不上话来。
确实，欧克对北御门的态度有些奇怪，看起来就像是有什麽心事一般的忧伤重重，当他出现在里恩的小屋子里时，所说的话就好似他已经认识了北御门很久。
「……我不知道。」藤川诚实地答着，他伸手轻轻拨开北御门额间的浏海，「为什麽这麽问？」
「唔……」
北御门把当初醒来的时候和欧克的对话又说了一次。
在今早提起欧克的时候北御门回想了一次，这次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麽欧克的话语总是有着异样的矛盾感。
——你真是长成了一个贴心的孩子。
以及他在清醒前所做的那个梦，那个梦见自己母亲的梦……
北御门不认为自己跟这个世界有什麽关系。
但是在想起藤川爷爷的经历之後，他不禁期待了起来，会不会他的双亲其实也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些原因把他给送走了……
可惜，一切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藤川在听他说完之後，只是轻轻地将他揽进怀里。
他心里是认为欧克跟北御门也许有着什麽样的关系，但是看他害怕受伤的模样，他不忍心给他太多的期待，最後便什麽也没说。
「会再见到他的。」藤川能说的仅仅是这些，「到时候我们再问问他，好吗？」
「我会一直陪你的，别担心。」
「……」
北御门歛下了眼，脸颊埋进了藤川的胸膛里，双手用力地回抱住了他。
「……好。」
话语被藏在了胸膛里，不过些许的闷声还是传到了藤川的耳里。
手指梳过了那美丽的珍珠白发丝，藤川亲昵地拥抱住了他。
——很快地，是一个繁星点缀的夜晚。
「格兰？」回到房里的里恩环视着房间，「你在哪，吃过饭了吗？」
「……」
房里很安静，这对时常吵杂的格兰来说并不正常，但也许他还在闹着别扭，里恩倒也没太在意。
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坨棉被，稍微走近就能看见几搓淡绿色的头发冒在外头，就像个毛茸茸的玩偶一般。注意到一旁放着的是装着菲隆他们特别给予的营养食品的袋子，里恩手指一挥，袋子变倏地浮空，从外表感觉得出来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他记得格兰还嫌这东西难吃的，现在反而一口气全都吃光。
不过龙族的胃口大也是正常的，无奈地又把袋子放了下去，里恩只是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带你去吃东西的，真可惜。」
「……」
隆起的棉被蠕动了一会儿，格兰半张脸露了出来，一探出来便见到里恩挑着眉略为得意的脸。
「你真的不会插手太多？」
格兰一开口，讲的却是别的话题。
里恩瞧他主动问起，他摊了摊手坐到一旁，饶有兴致的模样。
「你在担心我？」他笑笑，「要我收手吗？」
「不。」
见他一张笑脸实在是不太爽，格兰很快地反驳，「就算你不帮他们，我也会想办法帮的。」
里恩耸耸肩，「那就好。」
「……」格兰睨了他一眼，「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也有长老看你不爽的吧？」
虽然里恩身为长老的同时又是数量稀有的冰晶龙，但是看他不愉快想把他踩在脚下的也大有人在。
里恩闻言眨了眨眼，再次开口时，浓浓的感叹让格兰快抑制不住自己冲上前拽住他领子的冲动。
「我有一种小女初长成的感觉啊……好开心啊，你终於长大到会思考族人问题了吗？」
里恩说的故意，还作势抹了抹泪，「爸爸觉得很开心。」
「……」
好吧，格兰最後还是没忍住冲动。
他倏地跳下了床，身影迅速地来到了里恩面前拽住他的领口。
「你不是我的爸爸。」格兰咬牙切齿地说着，「不过就是个混帐冰龙。」
「好歹也是我把你养大的啊。」
「……」
甩开了手，格兰居高临下地仰着下颚，「你不过是让我自生自灭，哪能算养。」
「怎麽会？我很爱护你的啊。」
里恩双眸一凛，刹那间对着格兰的手使力一扯，让他顿时间重心不稳便跪了下去，抬头望向里恩时的表情是一脸紧皱，还有些愤怒。
但里恩面无表情的面容让他浑身一颤。
「我宠你，不代表你能放纵。」
「……」
他在说的是自己方才居高临下故意鄙夷他的举动，格兰是知道的。
因为龙族就是个这样的种族……
格兰有些被吓到了，他知道自己讲不赢也打不赢里恩，每次只要见到里恩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最後的下场都只能选择逃跑。
那样冷漠的表情让人感到恐惧，就好似一出生就没了父母照顾的他被其他龙族弃嫌时的脸色，在龙族里，刚出生的幼龙没有成年龙的保护是不被尊重的。
他们会认为这样的生命没有未来，没有力量——
甩开了里恩的手，格兰低着脑袋避开了视线，他毫不犹豫地反身回到床上，用棉被裹住了自己。
「……」
瞧他的反应不如以往的火爆，里恩沉默了会儿，起身站到他的床边。
格兰就算已经几百岁了，他的习惯跟以前还是一样。
「抱歉，格兰。」他无奈地道着，「你别生气。」
「……」
格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看见里恩已经恢复平时的表情，他又把脸缩了回去。
过了一阵子後，才有道声音从棉被里传了出来，闷住的话语听起来有些含糊。
「你真的会带我去吃东西吗？」
「……」
里恩愣了一会儿，随後才伸手拍了拍那陀棉被。
「真的，明天就带你去。」
夜晚过去的很快，随着一天的开始，人们又是打起精神面临崭新的一日。
里恩跟格兰出门去了，藤川也没松懈自己的练习，独自一人在练习场待着，北御门理所当然也跟在一旁。
因为里恩不在的关系，瞧北御门一个人坐在外头也是有些孤单，藤川乾脆让他到自己的身边待着。平时怕打扰到他们的北御门在得到允许後当然非常乐意地凑到一旁，近距离地看着藤川尝试驱动龙族的魔力。
现在他在练习的似乎是全身化的铠甲，以前的藤川最多可以做到让手跟狄刻同化形成铠甲，但因为会大量消耗魔力所以不到关头他并不喜欢使用。此时有了龙族力量的他当然不在意这些，足够的魔力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办到，不过必须要学会控制龙之力才行，要不然就算用出了铠甲，也只会反蚀自己的力量。
在这些日子有里恩的协助之下，藤川已经能够半身盔甲化了。
北御门记得的，那冰晶一样透彻却泛着些许淡蓝的美丽色彩包覆在藤川身上时是多麽的好看，丝毫不逊色於他穿着着圣殿骑士制服的时候，帅气的程度也是遽增，每次都让他看的失神。
这麽说来，北御门想起了自己当初刚来到洛弗斯特时，似乎想过要自己做衣服……
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每次都是由藤川准备东西给自己，他好像都还没送过什麽……北御门的思绪转动的很快，事不宜迟，他决定待会就去跟诺九问问制作衣服的方法。
心满意足地看过了藤川训练时的帅气模样，北御门赶着他先去吃饭补充体力，自己则是趁藤川疑惑地追问前溜到了藏书室，没一会儿便找到躺在书柜上正睡着的诺九。
「嘿、嘿，诺九！」
「……」
诺九的双眸缓缓睁开，见到来人是北御门之後他下一秒便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怎麽了？」
他打了个哈欠边开口，还顺手乔了乔帽子的位置，一双眼眸顿时离开了阴影之下。
「噢，吵到你睡觉，抱歉。」
尴尬地笑了笑，北御门继续开口，「魔法也可以做衣服对不对，你知道怎麽做吗？」
「衣服？嗯……」
诺九思考了会儿，这才不太确定的回答他，
「应该是准备好布匹，买好魔法裁缝用品，然後用风魔法吧？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什麽属性的魔法……」
诺九说的是实话，虽然他是专攻魔法的法师，但专精的全是战斗技能，裁缝这种事情的相关书籍也不会被纳入藏书室，所以这种生活魔法他还真的不是很了解。
「是吗？」北御门眨了眨眼，「裁缝用具的话城里有卖吗？」
「有。」诺九点了点头，「你可以去问问菲隆，搞不好他有。」
「……」
北御门顿了一会儿，有些恍然大悟，「啊，对哦！」
他怎麽会忘了呢？菲隆几乎就是这个大城堡的妈妈啊！
就他那爱操心的个性，如果是拿着针跟线一步一步的缝补衣服也不违和，感觉还很适合……
听闻诺九的话，北御门很快地找到了菲隆，是在一楼的大厅找到的，幸好他没跟赫罗在一起，不然铁定要被调侃一番，还会被大肆宣扬。
「北御门大人？」菲隆瞧他一脸紧张的模样，赶紧上前询问，「需要什麽帮忙吗？」
「需要！非常需要！」
北御门回答的很迫切，让菲隆不禁有些紧张，一边打量着他，「身体又不舒服了吗？需不需要叫治癒法师？」
「不是啦不是，不用！」
赶紧摇了摇头，北御门继续说，「我是要问你有没有魔法用的裁缝工具。」
「……」听他这麽说，菲隆一顿，眨了眨眼後才道，「裁缝工具？」
「嗯，对！」北御门说的很急，还把菲隆拉到一旁，「有吗？」
他会这麽紧张的原因就是城堡的食堂其实就在一边，不晓得藤川有没有在里面，让他忍不住提起心来。
「有是有……」
还真的有！
「太好了，借我！」
北御门没等菲隆继续问，很快地就下了结论，还顺便叮咛他这是秘密，谁都不能说，除了诺九。
为什麽他会特定要菲隆不准说呢？瞧诺九那样就是对这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多说，但感觉菲隆会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诚实告诉赫罗。
这可不行！
得到了菲隆的允诺，北御门松了口气把借到的工具收了起来，又顺便问了使用方法，跟菲隆道谢後他便一溜菸的回到了藤川身边，再去找他之前还先让自己平稳刚才小跑步的喘气，避免他起疑心。
「你去哪里了？」
看他一脸笑吟吟的回来，藤川也勾起嘴角，忍不住开口问他。
北御门眨了眨眼，他知道自己一说谎就会被识破，所以只好诚实地道，
「去找了诺九跟菲隆聊聊天。」
「是吗？」
「嗯！」
藤川是觉得有些蹊跷，不过看他这麽开心的模样，他倒也不问太多，反正只要北御门开心，什麽事情都好。
轻抚上他的发丝，藤川顺势按着他的後脑勺，把人拉近了些便重重的一吻。
在无人的练习场，微风轻抚过耳畔，但他无暇顾及，因为藤川的舌尖正在他的嘴里肆虐。
放开他的同时甚至还替他舔去了嘴角落下的唾液，凝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眸色情异常，让他腰际不争气的一软，只能无助地抓着藤川的手，让藤川另一手替他扶着腰。
「……」
霸道的举动让北御门的脸颊泛着艳红，眼神犹疑代表着他在掩饰害羞，最後他扁着嘴，看似抱怨。
「你偷吃了糖哦，怎麽这麽甜？」
听他这麽说，藤川不禁勾起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看得他脸红心跳。
「没有哦。」
边说，藤川将北御门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收住了他的腰侧。
「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