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给我答案,也没有扼杀掉结果是肯定的可能性。
-听说,江藤宇考上台大耶!
-据说他又当上系会长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他可是江藤宇耶!
-你们知道吗?听说江藤宇系上的系花学姊开学不久就跟他告白,结果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人家耶!
-听说,詹雅筑和他住在一起呢!
就算人已经自这所高中功成身退,那些听说却依然如雨後春笋般出现。我总是默默地听同学们高声谈论着,像一块吸水海棉似着吸收这些讯息。
还有连络的学姐们告诉我,这些根本不是事实。
高中一毕业他就消失了,彷佛从来不曾存在於我们那些发光发热的日子里。学姐们打听过,江藤宇根本没有去念台大,当初推甄正取时,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到底录取哪间学校。
就像是策划好似的,他计画性的消失在大家的生命中,毫无预警、无声无息,高三过了一半的时候,学弟学妹们甚至怀疑这号人物是否真的存在过,只有社团那些历年来的活动照片,画面中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才能证明他确实存在过。
倒是赖仕崴偶尔会线上敲我一下,隔着萤幕,我总是能立刻连想他顶着一张扑克牌脸说话的样子。
转学生在江藤宇毕业後,成了学校最新的风云人物,就像小时候那样。也许是因为前两年江藤宇还在的关系,他得以收起自己的羽翼。高一末升高二时,他的身高在一个暑假之间成长了很多,江藤宇一毕业,需要偶像的学生们立刻蜂拥而至。
结果就是……他非常的不开心,几乎每天都拿另一个国小同班的女生出气。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半年过去,大考将近的高三生活每天都被数不尽的模拟考、复习考填满。深夜念书时,我会打开床边那个矮柜的抽屉,看着那静静躺在里面的外套,脑中浮现他的身影。
我没有还,他也没有要,那件失去主人的外衣就这样暂宿於我的房间里。
我深信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
接近高三上学期期末考时,天气冷得不像话,就算里面加了衬衣、衬衫外又多套了一件毛衣,再用外套跟围巾把自己包得跟雪人一样,天生怕冷的我还是无法适应这令人鸡皮疙瘩直冒的温度。
我和郁晴在早餐店遇到,一看见我,她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当作问候,顺便附带几滴飞过来的口水。
「冷--死了!」她边点餐边跳脚,「我的冻得脚趾好痛!」
「要我用手帮你搓搓吗?」我眨眨眼。
「当然好。」
我哈哈笑了两声。「我才不要。」
并肩走进教室,她弹了一下我的额头。「程希又,你越来越大胆。」
「这你高一的时候就说过了。」
「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一把抢走我手中的热豆浆,「罚你这杯不准喝!」
我的手在空中捞着她高举的饮料,「吼--明明就是你忘记买,故意要抢我的!」
「你又知道了?」她喝得啧啧作响。
放弃抢回我的粮食,打开早上装进保温瓶的热奶茶,我对她吐了吐舌头。
她边吃着三明治,边装做不在意地随口问:「还是没有江藤宇的消息?」
「嗯。」
「不会想找他?」
「我觉得应该也不可能会找到。」
「也是。」
「嗯。」
几秒的沉默,我们默默的吃着自己的早餐,班上同学的吵闹彷佛是另一个空间的声音,纵使他们就在身旁,却怎麽也传不进我们耳里。
「我觉得他一直在哭。」我说。
她一脸不可置信,「七号会哭?」
「呃,这是一种抽像比喻。」
「抱歉,我没看言情小说。」
「你国文高标作弊来的?」
「总有一天你会被我K死!」她用垃圾丢我。
有时候,我们会默默地提起这个人,即使他已经消声匿迹。
但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要忘记。
寒假的时候,郁晴从外婆家回来,我们便相约到一家新开的的咖啡店喝下午茶。出门前她打了通电话给我,因为小表弟很黏她,一直不肯让她离开,为了哄他花了很多时间,所以会比约定时间晚到一些。
那时我已经走出家门,心想再回头也是麻烦,反正咖啡店距离有点远,先出发也无所谓,便乾脆到咖啡店等她。
时间才下午三点多,冬天的天空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转角的那个街灯还是不亮,听说一年级的学弟最近才在那里打了一架,仔细看旁边的墙面上还有没擦掉的暗色血迹。我还是无法习惯这个街角,抓紧外套下摆快速通过。
抵达咖啡店後,我点了杯热可可,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并在书架上挑了一本书,回到位置随意翻看。已经快四点半了,郁晴还没出现,饮料也快见底,书的内容催眠一般地让我在咖啡店温暖的空气下昏昏欲睡,就当我快要闭上眼睛时,店门开启的风铃声让我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像根针似着直捣我的神经,「刚才路上塞车,来晚了。」
「可能学生差不多都要回学校了吧!你应该没骑快车吼?」
「哈哈,大姊,别担心,我可是安全驾驶。」
「我不担心你,是担心同一条路上的其他人。」她说,「你们老板是不是没睡醒啊?订那麽多?」
「最近生意很好啊!」
「早说我就要多收手续费。」她用手指弹着手上的纸张,一边啧啧有声地皱着眉头。
他们俩个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下,老板娘便转身进了旁边的仓库。
那个人脱下围巾,似乎刚才又跑了一段路,额上涔着细细的汗珠,随手拿了柜台的点单轻轻煽起风来。
等我看清楚他的面容时,手中的书差点掉到地板上。
如果你问我,那瞬间是什麽感觉?我会告诉你,那就像遗失了很久的东西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抽屉的某一个角落,那时找了好久好久,以为自己每一个都确认过了,哪里都不可能。但它却这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再平凡也不过的地方。
他看着墙上的手作物,伸出手指戳了戳,露出微笑。然後往後走,看着下一张图画,接着,他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我。
他的笑容僵在嘴边,骑虎难下,手中的点单也停在脸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