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火一张长席，对坐之人无语。
一字、不说。
然後其中一人抬起了手抽去束发的笄，然後他将食案之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然後、他站起。
诸葛亮看着周瑜的动作，一直看着，他优雅敏捷却是犹疑的动作。
他可以用言语安抚他的，虽说他不发一辞。
背对诸葛亮，周瑜清楚他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移动。
他、表示得还不够清楚吗？非得要他开口、那人才会有所动作吗？
「你──只想这麽坐着？」
他的语调清清冷冷抑扬顿挫一如往常。诸葛亮摇首，不因周瑜背对着不得见而略去替代叹息的无奈。
「公瑾，我只希望你没有疑惑。」
「疑──惑？」
他轻轻笑，从一旁的铜镜里他看到自己无异於人前的神情、和帐中另一个人，从後拥抱他的身影。「我没有。」他坚定底连自己一并说服，在诸葛亮耳中却是妄想连同自己一道欺骗。
周瑜的确和平常没有两样。
目光那麽平静、神采那麽自信，唯有避开了与那一双如镜眼眸的交会。寻常人看不出，可，现与他共处一室之人是诸葛亮，他不会一无所觉。
「你毋需在我面前伪装…至少此刻没有必要。」
「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的虚假…至少此时不会。」
放松身体软偎进他怀里，周瑜这麽说。但，他仍是那表情未有一丝改变。
此场战役打响了周瑜的名号，後世千百文人在将美周郎写入历史的魂魄之时，他们造像的微笑亦只会更沉着安详。指尖拂过略零乱底散在他颊边的发丝，以唇描绘他的浅笑；诸葛亮再次掩去一声叹。
同为男子也好、违逆世俗也罢；他们都回不了头、也不愿回头。
衣物一件件褪下落地，赤裸相对同时周瑜从未感到如此无助。不是不曾有过性事，却是头一次被人所拥抱………
他只能沉沦。
过後。
「你怨吗？」关於这一夜种种、所有的不见天日。
他揽在怀中的人在气息稍歇时，问。
「我不能怨。」一切情感都该深埋心底、你我都再清楚不过。
身上人在他双眼回复清明时，答。
功过爱憎一笔一刻，唯有今夜的事不容见於任一本史册…就连在他们彼此之间、出了这帐，这事也成禁忌不许再提。
想来自己是有些怨怼的，却怎麽也无从选择其他的方法。
「再抱我一次。」他拉下他，奉送上让多少女子也为之妒嫉的嫩红唇瓣，堵住视线纠缠时刻无声无息亦会流溢的、两人同样的……淡得不足在他俩一生功业占上一席之地的绝望。
※
「天亮了。」简简单单一句，代表某段关系的终止。
「是啊……」天，亮了。
「你该……」离开了。
周瑜拾起掉落在地的衣衫一件件披上，诸葛亮亦然。
动作都在无声无息之中，周瑜掀开帐门，站定。
诸葛亮立於门前，半肩已出。
他略低首，附在那身仍在帐里的人耳边，叹。
「你会不会记得有过的一切、就算是悖德逆伦？」就像、我们的一夜缠绵。
「但看对方。」你不忘、我亦不忘。他这麽回答。
周瑜听见耳际传来一声低笑，热息喷在颈上，熟悉不过的温湿触感随即印了下去。
「！别──」他没有喊出太大音量、仅是两人能闻的低声阻挡。只是他的低喊未发挥太大功用，连唇都教人覆上，进行一场亦怜亦悲亦不舍的激烈纠缠。
难以放手、却不得不放手。
诸葛亮摇摇头，道：「记得它。」
莫忘曾有过的一切，纵使那再怎麽不容世俗……也请你切莫忘记。
拉开，该有的距离。
「会记得的，『诸葛先生』。」
「请你，莫忘。」羽扇轻挥。「……周都督。」
相视，只有微笑。
终究，不留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