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澐澐狂水奔騰何處 — 〈床畔的黑色玫瑰〉

正文 澐澐狂水奔騰何處 — 〈床畔的黑色玫瑰〉

夜,似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浓稠的漆黑浸润了天空。

微微的风,从窗缝渗进来,有丝凉意,但,今晚好静,静到让人觉得月落惊鸟也不是不可能。

睡意也是狂肆的,以惊人的速度啃食我仅剩的清醒,我以为我已经睡着了,毕竟意识已经被吞噬到残渣不剩,合上眼,享受这珍贵的睡眠。

在宁静的夜里,小小的声音都显得刺耳。一阵窸窣,惊扰了入梦的我,是谁?是谁打扰这美好的夜?

坐起身,想找出这吵杂的来源,但,眼睛还不是很适应黑暗,四周一片漆黑,揉揉眼,藉着皎洁的月光,我看到一个不属於我房间的朦胧身影,正往房门移动。

「是谁啊?」我的声音夹杂着困意,显示睡虫还侵占着我的大脑,但是我很在意,到底是谁在半夜进到我房里制造噪音。

那抹影子顿了一下,但随即又继续往房门前进。

「喂!到底是谁啊?……噢!好痛!」正想下床逮人,手心却不晓得被什麽给扎到了,我吃痛地叫出声音。

审视床铺,竟发现一朵本来不存在的黑色玫瑰,黑色?光线昏暗,也许是我没看清楚吧!但,我不觉得它是红色的。

那抹人影,总算停下来了,他缓缓的转头,我惊愕地倒吸一口气,因为我竟看见一双晶亮的紫色眼眸。

「你、你是谁?为什麽会在我房里?」我缩回床铺上,有点颤抖地说,毕竟站在我房里的,是一个有着奇异眼珠的陌生人。

「你,看得到我?」那人有些惊讶的问道。

「废话!你人这麽大一个,我又没有瞎,怎麽会看不到?喂!这朵玫瑰是你放的吗?」我拿起那朵开得正艳丽的玫瑰,鼓起勇气大声的开口。

听到他回应的声音,似乎不像怀着恶意的坏人,但是他半夜闯进人家房子,不是小偷会是什麽?但是,奇怪了?有小偷会送玫瑰花的吗?

「欸!你……赫!你、你要做什麽?」一眨眼,他居然站在我的床边。

「你真的看得到我和幽冥花?」那人再次不敢相信地开口问道。

「幽冥花?这、这朵玫瑰吗?对、对呀!我是看得到啊!有、有哪里不对了?」我退到床舖的一小角,周遭的黑暗让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却还是看得见那双晶亮的眼睛,近看到那紫色的眼眸,我发现那紫色,紫得好美,我从没看过这麽漂亮的紫色,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透露出这个人的诡异,我回答的声音忍不住发颤。

那人突然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我。

感觉到那双紫色眼眸的注视,我全身没一个地方对劲,心脏狂跳着,我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与他对峙着。

「我不是人类,幽冥花也不是属於凡间的花卉,你为什麽看得到?」他突然用清冷的嗓音问我。

那人声音冷冷的,有股寒意,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才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他刚刚说什麽?他不是人类?!

「我、我怎麽会知道!我不问了啦!你、你快走啦!」我感觉到我已经害怕的快哭出来了,用棉被蒙柱头,我大喊着。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就当作我们有缘分,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幽冥使者,负责将幽冥花送至临死之人的身边,以便阴间使者辨识他们将要取走的灵魂。意思也就是,你只剩一天的生命了,你算是幸运了,提前知道了这个事实,在明天午夜十二点之前,快去完成你未了的心愿吧……。」幽冥使者缓缓地说完这些话,转身消失不见。

我静静的听着,感觉到周遭又恢复了宁静,我还是一动也不动的屈坐在床的一角,我显然还没有消化我所听到的讯息,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暗,时间,彷佛静止了……。

「他刚刚说了什麽?我就快死了?怎、怎麽可能?不可能的,我才十七岁而已,我怎麽可能就要死了?!我不相信!我一定是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不可能、不可能……。」我裹在棉被里,喃喃的着。

蓦地,我掀开棉被,环视着我的房间,夜还是一样的黑,窗缝的冷风还是微微的渗进来,月光还是散发着柔柔光芒,就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此时此刻是多麽的祥和宁静。

「看吧!什麽事都没有,刚刚一定是我在作梦,一定是的……。」刻意忽略掌心的细微刺痛,我喃喃的告诉自己。

突然,我的手又触碰到那尖锐,缓缓地低头,泪水忍不住坠落,我,看到了那绽放的黑色玫瑰……。

我就这麽看着那朵玫瑰,呆坐到朝阳升起,刺痛眼睛的阳光,让我突然意识到我是醒的,那朵玫瑰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我总算看清楚了,它真的是黑色的,而且经过了一夜,它居然没有任何枯萎的现象,就一朵刚开放的艳丽玫瑰被泼上了墨,也对!它本来就不是真的花,幽冥世界的花怎麽可能会枯萎……我自嘲地苦笑着。

「妍音!快起床了!不然你会赶不上校车喔!」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唤回我再度陷入失神的意识。

「好!我已经起来了!」我大声的回答

是啊!我还要上学呢……,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啊……,别开玩笑了!居然说我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的生命!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踢开被子,冲进浴室里盥洗,俐落的换上制服,背起摆在椅子上的书包,走到房门前,在踏出门前,我又转头看那朵在床头绽放的黑色玫瑰,深深吸气,我大力地关上门。

我下了楼梯,看见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妍音,怎麽关门这麽大声?」妈妈脱下围裙,把吐司和荷包蛋端上桌,转头对着我说。

「没有啦!风太大,我不小心的。」我坐下来低着头,静静的吃我的早餐。

「这样啊……,这几天风都很大。今天天气很冷,你有没有多穿一点?」妈妈摸摸我身上的衣服问道

「有,我有多加一件了。我吃饱了!我出门罗!妈,拜拜!」我竟量不发出哽咽的声音回答道。

抓起书包,我匆匆地向妈妈挥挥手,小跑步跑出家门,不敢再留在家里,不敢看着妈妈,因为,我觉得眼眶的泪已经忍不住了。

搭上校车,到了学校,一直到走进教室,我的思绪都好像是混乱的,又好像是空白的,我只知道,我又恍惚了好几个小时。

「喂!柳妍音!快点交联络簿啦!只剩你一个耶!你要害我们这牌被记啊!」排长走过来恶声的道,一整排的联络簿就摔在我的桌上,这声响吸引了班上同学的注意,我平常就与她处得不是很好,这种口气我习以为常,平常的我一定会大声的骂回去,但……。

「对不起,我马上交。」我看了她一眼,从书包里拿出联络簿,接着抱起一整排的簿子摆到讲桌上後,又默默地走回位子上。

「……,欸,柳妍音,你吃错药啊?」排长错愕地问。

「没有啊,本来就是我的错,大家都是同学,本来就不需要为一点小事吵架。」我听见这样的问话,顿了一下,抬起头微笑着缓缓地回答。

原来我老是为了小事与人争执,人生不过就这麽一点,何必浪费发泄怒气上?那多不值得啊!有人说,周遭的人都跟自己有着缘分,这辈子才会互相认识,应该珍惜与身边的人相处的时光才对,为什麽我直到现在才懂?现在想想,美好的回忆已经不够多了,又何必制造这些劣质的回忆,徒增自己人生的不快乐?人应该学着让自己生活在快乐里。

一整天,我去找了许多与我发生过口角争执的同学、朋友们,我一一道歉,并希望与他们合好,很多人都觉得我反常,我也只是笑笑的敷衍过。

一整天,我逛遍了校园,发现花丛里第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蕾,只可惜我看不到它绽放了;发现原来学校的池塘里有蝌蚪;教室、花圃、生活馆……,我发现原来学校到处都有我的回忆,只可惜我来不及再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了……。

今天,我发现,我居然一直都在浪费我的生命,为什麽?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应该珍惜每一个日子……。

放学的钟声响起,坐在校车上回家的途中,脑中浮现好多好多画面,发现我还有好多事想做,但是,都来不及了,我的时间,只剩下最後的几个小时。

我暗暗的苦笑,原来我早已经接受那个幽冥使者说的话了,我的生命,就快结束了。

回到家,看见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爸妈,我突然有种想紧紧抱住他们的冲动,才这麽想,我已经略过意识,冲向前抱住他们。

「爸,妈,我有没有说过我好爱你们?」我红着眼眶哽咽的说。

「妍音,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爸妈疑惑的互看,妈妈摸摸我的头问道。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这麽说。」我擦乾眼睛,硬是扬起一抹微笑。

「傻孩子,爸妈也好爱你。快去换下衣服,等会要吃饭了。」爸妈相视而笑,爸爸拍拍我的头说道。

「嗯。」我转身上楼,硬撑的笑容垮掉了,加快往房间步伐,我真的好想躲进房里大哭。

进到房里,我居然看见那个幽冥使者站在我的床边,虽然还没打开灯,但光是看见那紫色的眼眸,就绝对错不了!我退後了几步,微微的发抖。

「你、你怎麽在这里?还没有十二点呀!」我抓着书包的手倏地收紧。我不要!不要再把我的时间缩短了!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阴间使者,没办法取你的魂的,而且,你也不必担心了,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抱歉,我的花送错了。」幽冥使者语带歉意,声音让人不再感到冰冷。

「你、你的意思是、是说我不会死了吗?」我愣愣的回答。听到这跟预料中不同的回答,双手放松的垂下,但,我还是再次开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是的,因为纪录上的差错,我把幽冥花送错户了,所以,你的寿命还没尽,当然不会死。」幽冥使者微笑的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我以为、以为……,呜……。」我终於忍不住地大哭出声,但这次是因为喜极而泣。

「真是抱歉,让你担心了这麽久,这朵幽冥花送给你,当作我的歉意吧!」幽冥使者递出一朵玫瑰花,手一转,它变成了艳丽的红色。

「幽冥花?可是,那不是……?」我停下哭泣,语带疑惑的看着那朵红色玫瑰。那不是即将被取魂的记号吗?拿了真的不会怎麽样吗?

「别担心,黑色幽冥花才是死亡印记,红色的幽冥花会给你带来幸福与幸运,就当作是为了我的失误,小小的赔罪吧!」幽冥使者语带诚恳,微笑的说道。

「谢谢你,你的歉意我接收到了,不过,你不需要送我幸福和幸运了。因为这件事,才让我懂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麽,谢谢你。」我擦乾眼泪,微笑的回应道。

「是吗?那我也不勉强了,祝福你。」幽冥使者嘴角有抹了然的微笑,接着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後消失不见。

是啊!我懂了生活中处处都是幸福,把握当下每一个微小的美好;珍惜身边所有的人、事、物;保留生命里快乐的回忆;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全都是幸福,只看自己要不要而已。

「妍音!吃饭罗!」爸爸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好!」我扯开嗓门大喊。

现在,我要去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幸福了!祝福大家,把握身边每一分幸福喔!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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