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寫一封信給妳 — 寫一封信給妳 12

正文 寫一封信給妳 — 寫一封信給妳 12

写一封信给你12

12

刚过完生日,表示我今年已经二十五足岁,这年纪的我,所经历过的人生虽然不算漫长,但确实也比同年龄的人多体验过一些,在这当下,如果有谁来告诉我,说那些曾经让我深深感动的情歌或故事,泰半都是捏造虚构出来的,那麽我或许会一笑置之,因为人世间大部分的事情本来就只是这样,也没什麽好大惊小怪,但如果我只有艺晴那样的年纪,也许我也会跟她一样,忘记自己置身在熙来攘往的西门町,整个人彻底崩溃。

这麽想起来,我就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谁都可以告诉她,于映喆写过的情歌只是瞎掰的,只是鬼扯的,要她赶快从憧憬与想像中清醒过来。谁都可以去跟她这样讲,但唯独就是于映喆本人不行。

「我比较关注的,是那些东西後来怎麽样了?」听我自怨自艾地说完,兔老板忽然问。

「什麽东西的後来怎麽样?」

「肥皂架子,还有上面绣着公鸡的擦手巾。」

「不是公鸡,是小青蛙。」我纠正,然後懊恼地说:「她跑了之後,只剩下我还站在那里,总不能东西掉满地,我就这样也跟着一走了之吧?」

「你还捡起来喔?」他咋舌。

「不然呢?乱丢垃圾是犯法的事耶。我不但把它们全部捡回来了,东西现在还全都摆在我家里,在它们每一样东西应该在的地方。」我告诉兔老板,擦手巾跟肥皂架子,理所当然摆进浴室里,还有一块脚踏垫,我把它连同两双新的拖鞋,一起搁在浴室门口,此外,还有一些零碎杂物,也全都摆放得非常整齐。

「为什麽拖鞋有两双?」

「因为一双是她的,尺寸比较小。」我叹气。

聊了一下午,叨叨絮絮,其实也没多少重点,今天店里公休,我原本只是在家无聊,没了写歌的兴致後,就怎麽也提不起劲来去看看搁在桌边的那些乐器。索性换上衣服,也不骑车,我搭捷运出门晃荡,结果不知不觉又晃到这儿,恰好兔老板站在店门外,给那些要死不活的装饰盆栽洒水,两个人才聊了起来。说到工作的事,他沉吟了半晌,说:「坦白讲,人都是自私的,你到别人的店里,偶尔去串串场,赚点外快,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大家都得顾着自己的肚皮。但是你如果又回锅当艺人,这个我可就很难由衷地支持你了。」

「为什麽?」

「就拿小筝当例子吧,她还在选秀节目比赛的时候,打进前十强之前,偶尔来我这儿表演一下,大不了就是每场一两万块钱,顶多只是比别人贵一点而已,但现在呢?不要说价码提高了,现在是捧着钱去拜托,都不见得能邀请她来唱一次,还得看她背後的经纪公司要不要点头答应,你说我有什麽办法?」兔老板看了我一眼,说:「本来我叫你继续写歌,是想说你可以这样多赚点钱过生活,但要是哪天你回锅当艺人,我都还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咧,搞不好电话打过去,你经纪人还替你接起来,说如果想找于映喆去表演,一个小时五万,如果只想跟他聊天,三分钟算我八千块,你说我该怎麽办?」

我哈哈大笑,说:「你可以骂他脏话。」

鬼扯淡了好半天,眼看着天都快黑了,肚子也饿了起来,兔老板还得忙着进店里盘点,而我则打算到附近去觅食。离开前,他忽然又问我,如果再见到艺晴,两个人会不会又吵起来。

「见得到再说吧。」我耸肩,说自己固然脾气暴躁,但那丫头的个性也没好到哪儿去,被我这麽一气,也许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于映喆的唱片丢进资源回收桶,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

「也是,毕竟你是一个彻底伤了少女纯净心灵的大烂人。」他居然点点头。

「从头到脚都烂死了的家伙。」而我也点头。

尽管我们都相信,人非圣贤,谁都可能无意间犯下一点过错,在不至於伤天害理的程度下,或多或少是可以获得一点被原谅的机会的,但话又说回来,是否要选择原谅,那是被害人才握有的决定权,至於那个闯祸的,则只好乖乖在心里忏悔,等候上天安排。

我就是怀抱着懊悔心情出门的,所以走在大马路上,没有浏览街景的兴致,也没有观察路人的心情,甚至在抵达兔老板的店门口之前,也完全没注意到,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而我还罩了一件短袖薄衬衫在身上权充外套,差点把自己热死在台北街头。

尽管肚子有点饿了,却没有特别想吃什麽的慾望,我只在便利店里逛了一圈,没买任何东西,反倒是走出店外,下意识地搭上公车,在单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後,心里还在想,这班车要去哪里?是上车要付钱、还是下车要付钱,我怎麽都没看清楚?傍晚时段,街上的车辆开始变多,每一站也都有乘客上下,每当公车的车门开启,我总会稍微留意一下,但看来似乎还好,没有需要让座的老弱妇孺。这是一条我从没搭乘过的路线,车子在市区东穿西绕,有些地方是我知道的,但更多时候则让人感到陌生,一路缓慢行驶中,我望见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本来头靠在车窗上,有点昏昏欲睡,想掏出手机来玩玩,但又觉得无聊,如果要玩手机,我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坐下来玩个过瘾,何必在摇晃的公车上,还得冒着晕车的风险?电话拿在手心里,忍不住低头瞄了一眼,而手指滑出了通话纪录,艺晴的电话号码就显示在那儿,要打给她吗?打去了又能说什麽呢?

好吧,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声抱歉的,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不管是以朋友的身分,或者是以一个过气的歌手,对待歌迷的方式,我都不应该讲出那些让你在大庭广众下如此难堪的话来,这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好吗?

我想这样跟她说,但这个脸又怎麽拉得下来?我试图说服自己,若干年来,也不是没遇过那种非常主动想接近的女歌迷,而她们全都被我拒於门外,我有去跟她们说过一次抱歉吗?没有呀,那我为什麽要跟你道歉呢?两个人非亲非故,我可从来也没有拜托你来当我朋友,那我干嘛还要低声下气?我想这样说服自己,但其实根本白费工夫,因为尽管表面上可以若无其事,但我就是怎麽也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罪恶感。我没求她来当朋友,她当然也没有因为喜欢一个歌手,就活该遭到对方羞辱的道理。

那这通电话到底要不要打?我的拇指几乎就要碰到发话键了,但最後还是忍了下来。已经好几天了,她都没主动联系,也许还正生气呢,这时候我要是打过去,说不定道歉不成,还会被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女生给臭骂一顿。

七上八下了好久,也不知道车子到底开到哪儿,最後我决定乾脆还是放弃算了,与其在心里矛盾挣扎、与其在公车上虚耗时光,我不如直接下车,走过马路,去搭乘反方向的公车,回家前再买一手啤酒,直接把自己灌醉比较快。身体随着念头的萌生而动作,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伸手按了下车铃,并且站了起来。我走到司机的後方,但也就在拿出悠游卡的同时,心里忽然一凛,下午搭捷运出门时,这张卡片里面就已经没钱了,而我在便利商店又忘记储值,这当下卡片可是没办法使用的。眼看着公车即将到站,我不敢迟疑,立刻掏出钱包,里面除了一张千元大钞外,幸亏还有两个十元硬币。

「先生,你坐了两段的车,要付三十元喔。」那个司机忽然瞄了我一眼。

两段?有这麽远吗?我心里还在嘀咕,这个记忆力十分惊人的司机大哥,已经精准地说出我上车的站名,还自豪地说:「别以为我都没在注意,这辆车上的每个人是从哪里上来的,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呢。」

糗了,麻烦了,我在心里叫了好几声苦,难道为了这区区两段的公车票,我得损失一张千元大钞吗?公车到站,司机把车停下,回过头来看我,同时也发现了我手中掂着那张钞票。他脸上有兴味盎然的表情,一副就是想看我该怎麽办才好的表情,而与此同时,我背後有人走近,一只手从我旁边伸过来,感应器发出哔哔声,人家有卡,卡里有钱,可以很大方地准备下车,而我则卡在这里尴尬到不行。

「如果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我就帮你省下九百七十元,否则你就认命点,心甘情愿把那张千元钞给塞进零钱箱里。」我背後的那个人没有走下车,却用我极其熟悉的声音,说出让我惊讶不已的话来。

「快点决定呀,车上还有别的乘客,别耽误大家时间。」无视於我回头时,脸上说不出的诧异,艺晴摆出冷淡的面孔,故意催促,「要道歉,还是要付一千元?」

「对不起……」捏紧了那张钞票,在我低得不能再低的道歉声中,艺晴早就拿在手上的硬币,滚落司机大哥旁边的零钱箱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待续-

你会为了一个已经「切八段」的人解围吗?

她说,会,因为有些人切了八段之後,依然很帅,让她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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