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不見》 — 君不見、拾壹

正文 《君不見》 — 君不見、拾壹

雷电渐至,鬼魂一下子逃逸无踪。徐染终於有了动作,右脚一挪堪堪侧过身,倏忽一击落雷打在他方才站定的地方,那片地立时焦黑冒烟。

据於暗处观望徐染之动静的刘生生眉心微结,心生疑惑,那徐染除了闻得到鬼神妖物以外,莫非还有别的能耐?念头还没化作明确的言语,刘生生的目光紧追徐染移动,这时徐染似乎本能察觉到危险,身形一闪就消失在自家门前。

刘生生抬头找寻,徐染已身在几丈远的屋脊上起落,一下子要跑不见了。他咋舌暗道:「娘的,会轻功了不起啊。」

天空打雷闪电的云果然追着徐染移动,刘生生一来惧怕那云上的妖物,二来他身上有伤,实在追不上,靠着墙喘了几口气,等路上又开始有游魂精怪冒出来活动才确定这里安全。不过,他始终放心不下徐染,趁这会儿街上没人往来,走到徐染住处大门前摸出一张白纸,折成鸢形再对摺朝虚空念念有词,从这地借了些法追踪户主徐染。

那张纸被射向天空,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带它飞行,快落下时就会起风把它带到高处,刘生生勉强跟上了它。他一度想起自己的伤势应该比现在还严重,为什麽被空月请了一顿酒菜就没那麽难受了,就连因为内伤而咳嗽的情形也减轻不少。

天上藏雷的乌云除了移动还不时闪烁惊人的光亮,纸鸢摺成的符越飘越远,飞到了近郊的染坊,那是某户人家的祖业之一,空地上显眼的那栋楼房还是人家发迹的祖屋,不过现在没人住了,而且染布的工作也挪往他处,这里因为离市太远而逐渐荒废。

「真是个杀人弃屍的好地方。」刘生生和徐染不约而同这麽想,在彼此不知情的状况下心意相通。只不过刘生生赶得气喘吁吁,徐染则已经长剑出鞘与云上的妖物斗了起来。刘生生不敢靠得太近,就躲在附近林子里观战,林木间有丛生的南蛇藤,迂回曲折的延展藤蔓,或攀附周围草木而生,深秋正是果实成熟时,深红果实自假皮绷开缀满枝藤,很是艳丽抢眼,藏身其中再好不过。

刘生生无遐欣赏周围草木自然之美,那头徐染正在躲避雷击,他看得胆战心惊,却又无技可施,因为雷电的缘故,没有其他杂灵感出没,徐染找了一个空隙将剑插在土地上,刘生生握拳暗叫:「你为什麽扔剑,找死啊你?」

然而事态出乎刘生生预料,所以雷电都集中劈在那把剑上头,徐染得以有喘气的空隙。刘生生因而松了口气,对徐染所作的事恍然大悟。但那把剑可是连精怪都惧怕的好剑,若是被劈坏岂不可惜,刘生生才想到这儿,云上的妖物就不再施予雷击,一时间天地归於寂静。

怦怦,怦怦,怦怦。刘生生紧张得不得了,心跳声都变得过份清楚,一双眼不停张望徐染那儿的情况,看看徐染伤了没有,徐染没有把剑取回,那把剑有异状,剑未出鞘,却隐隐发出剑鸣。

徐染迟疑了会儿伸手碰触,还未触及剑柄就被它释出的火光逼开,好像给咬了一口似的。他暂时放弃取剑,抬头一看,平地多出一个人。徐染愣住,刘生生也愣了,那不是方保长麽?

「不是。不是他。」刘生生在心里立刻否定,这肯定是和狐妖一样上了别人的身,可是强占活人躯壳并不容易办得到,除非是具死屍。这麽说来,方保长岂不是已经……

「方兄,你怎麽会在这里?」徐染提问,躲在远处的刘生生急得想朝他扔石头,提醒他那不是本尊、不是活人。

方保长扬起冷笑却不回答,扬手就往徐染的方向抽了一道电光刺眼的鞭击,徐染看不清楚方才是怎麽回事,只凭本能往一旁闪开,刘生生则看得到方保长手执一截白骨,不知道是什麽动物带着尾巴的脊骨,能发出那样的攻击。

徐染虽然躲开,可是袖子和衣服好像磨破了,那妖人又以同样方式不停朝徐染抽鞭,徐染在平地就算有轻功也无遮蔽处可躲,只能尽力跳开、翻滚。看在刘生生眼里,徐染的动作好像变得有点迟缓,原因在身上出现的伤口越来越,可是鞭击明明没打中。

那种攻击按理说中了一次就肯定站不起来,没烧焦而死也会残废,徐染都惊险躲过,但皮肉却出现伤口,鲜血渗出来,不到盏茶的时间徐染已经伤得有点惨,终於握住剑柄,整个人好像触电般痉挛,单脚不支跪地。

方保长见状开心大笑起来,刘生生留意他们打斗发觉徐染看不见那段充作武器的白骨,这时方保长突然收鞭往徐染暴冲,一脚踹在他腰侧,徐染绷紧肌肉屈肘挡下,方保长抽出一支细长雪白像筷子的东西往徐染天灵盖扎,徐染警觉的扭头避过,白色筷子并未扎到他头顶或颈肩,却在他身上擦破一道伤口。

方保长出招又狠又快,徐染受了伤又居下风,那支白筷子在几息之後刺过徐染左手,将那只手钉在地上,徐染咬牙痛吼,疼得眼冒血丝。刘生生也激动得往前跑了几步,原地慌乱踱脚,焦急喃喃:「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刘生生的目光不敢离开徐染身上,双手拼命在布袋里翻找可用之物,可惜他从没和会放雷电的家伙正面斗法,真是一点胜算也无,这一露面恐怕就是要给徐染赔葬吧。赔葬……这词不由得勾出他之前的记忆,和狐妖打完睡了一觉,他也以为自己死了,连累了徐染,当时觉得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错。可是那个伴是徐染,他一开始是开心,後来却又难过。开心是因为他直到最後都还能再见徐染一面,难过的是投了胎或许就得分道扬镳了。

其实他对徐染的在乎,是不是早就超越了情爱,在生死的界限,他只想着要和这个人一块儿经历一切,无论那是什麽?

不久之前他们还有点针锋相对,徐染一定也想过找他的碴,他当然也盘算要给徐染作个法恶整一番。但脑子里的恶意都没有实现,却生出了别样情感来。

「不要啊──」刘生生脑袋一片空白,高声呼喊的同时往徐染那儿直奔过去,手里抓的是一堆写好的或还没写好的符纸,那两人杀气腾腾瞪着他跑来,挺身挡在徐染前方把符纸全部撒出去。

方保长笑出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说:「你闯进我的局里,这一带由我的气罩着,你借不到任何法力的,小道士。我可不是先前被剑气打发的小精小怪,还有红狐那样好打发的。」

刘生生扔完了符纸扔杂物,扔完杂物又弯腰脱了鞋扔,一只鞋恰恰砸在方保长脸上,他啐了口水骂道:「妖孽,吃我的臭鞋──还有袜子!」

说完连破洞的袜子一并贴符掷去,方保长表情狰狞抽动着,徐染看他一手握紧好像要再施展攻击,急得把被钉住的左手抽离那根白色钉子,痛苦号叫起来。刘生生没听徐染叫得这麽惨烈,回头一瞥惊见那白色的钉子原来是更细的一支白骨钉。

「你疯啦!」

徐染的左手掌不停流血,但仍抓住刘生生的肩想把人拽开,刘生生也察觉敌人的举动,躲开徐染的阻止往方保长扑了过去。

「他手里有像鞭子的白骨你看不到的!」刘生生死命缠住方保长,想抢下那段白骨鞭,哪晓得一碰到就爆出火光来,虎口流血不说,周围皮肉还像是给火烫过一样疼得厉害,他当场怪叫跌到地上,方保长抬脚狠狠踢他,他抱头鼠窜。

徐染立刻介入接招,右手握的是吸收妖邪雷电的长剑,掌心好像隐约发出肉触铁板的滋滋响声,但他冷着一张脸好像浑不觉得痛楚,抢近距离想伤方保长。刘生生在後头出声助阵,提醒他骨鞭攻势,然而那鞭尾有倒勾,徐染没一会儿就被勾伤了肩膀,幸好避掉了要害,但被打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刘生生的旧伤又裂开,新旧伤夹击,他痛得连站都吃力,不争气的让泪水占满眼眶,模糊视野里是徐染还在跟妖邪拼命的影子。他不停质问自己,不是把纸人的诅咒转嫁给替身偶了麽?哪个环节出错了?他明明都躲过狐妖那次的劫,徐染一定也能躲过吧?

「我……帮你。」刘生生咬牙站起来,迈出一步。「我们讲好,这事我管定了……不要死,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你也不能……」

痛会把人逼疯,刘生生向来怕疼,这样慢慢折腾太煎熬,他决定一股作气冲向他们,然後把布袋里最後一件东西往方保长身上扔。那是一串佛珠,佛珠丢偏了,徐染的剑恰恰把它们系成串的线绳割断,然而飞散开的佛珠巧合的打到方保长身上。

刘生生倒下的瞬间见到每粒珠子一齐发出淡金色微光,他瞠目结舌,那金光像是某种能量在这空间回荡开来,释出一道道涟漪,他心里跟着默念了一声佛号,脑海响起了庄严殊圣的梵音。

接下来的景象刘生生错失了一眼,但能听到方保长的叫吼声与某种奇怪的咆啸声重叠,莫非佛祖显灵?他惊奇抬头看,失望的看到方保长还在与徐染缠斗,只不过手里的武器已经没有雷电火光,而且挥舞不起来,光拿着都吃力,最後松手抛舍那件凡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与徐染搏斗。

徐染战红了眼,平常冰冷的眼一时充满血丝,加上深红色胎记和惊人的气势,刘生生竟觉得徐染还比较像是给妖邪上了身的一方,而方保长惨白的脸色好像与刘生生有所同感,退怯得往後踉跄一步,扭头逃跑。

徐染一手飞剑伤人,剑身刺中方保长的脚,後者当场跪地瘫倒下来,刘生生看到那躯壳浮出一抹紫黑色人影,好像披了斗篷的人形消散无影。

「徐染。」刘生生喊住他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逃了。」

徐染拖着沉重脚步走近查看,表情森冷低吟:「死了……」

刘生生随後过来,附和道:「当然是死了。死人的身体好利用,陈女也是先死了才被狐妖附身。」

「怪不得。」

「什麽怪不得?」

徐染拿剑尖指向方保长受伤的地方说:「没有血流出来。」

「唉。」刘生生只是叹气。不仅血没流出来,皮肤颜色迅速失去血色,他猜想屍斑那些现象也会先从伤口开始出现,他见徐染动也不动好像假人一样呆住,开口提醒说:「你坐着歇会儿。我、先把屍体藏在草堆里,等我们伤势好点儿再来埋。」

「不成。这里死了一个人,得报上衙门……」

「别这麽死脑筋。」刘生生烦心道:「江湖规矩,杀人完事要收拾。我们有收拾也算尽了道义,你报上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凶手。」

徐染转头睇他,他掀了掀嘴皮,尴尬道:「我们当然不是凶手,所以不能被误会,要不然之後的事还怎麽查啊。」

徐染捉住刘生生的手腕,越握越紧,人却是虚弱的驼背不动,刘生生紧张低呼:「你别用左手,左手被穿了这麽重的伤口,哇啊!」

闻言,徐染改用右手抓他,沉冷低语:「不准走。」

「行行行,你先、唉,先处理伤口。我要痛死了,就算你不痛,可是我很痛啊!徐染!」

徐染站得笔直,整个人往後仰倒,刘生生被他扯得跌在地上。刘生生想把腕上的手指剥开,余光看徐染闭起眼像睡着似的,赶紧拍徐染的脸呼喊道:「你先别睡啊,喂,徐染。你想吓唬我啊,我可没那麽容易就……」

刘生生背脊发冷,居然看到了两个勾魂使者飘近,蒙胧的影子在草丛间移动,他急得要哭出来,拼命甩徐染巴掌叫道:「王八蛋,给我醒来,你他妈的快睁开眼睛,不准走,你才不准走啊!你说管我吃住的,还答应给我泡澡,你欠我的都还没做完,混帐啊,睁──开、眼、睛!」

刘生生忽然止住怒骂及掴掌的动作,他不敢转头,因为他余光见到鬼差们凌空浮在他们上空,而且和徐染平行相对。徐染倏地睁眼就与鬼差相对,刘生生反过来牢牢握紧徐染的手,想藉由疼痛把人唤醒,不久,徐染那染血的另一手伸过来轻轻摸了刘生生的脸庞低哑道:「没事了。」

「……真的?」

徐染话音缥缈的应了声,撑起身体坐起来,刘生生确实没再看到鬼差,不禁疑惑道:「难道是你把勾魂使者给瞪走的?」

「说什麽傻话。我只听到你在嚷嚷,又猛掴我巴掌。我没死也被你弄死。」

刘生生好说歹说,徐染才松手让他搀扶,两人互相扶持绕了僻静的路回县内,但并不是去找大夫,而是去到纪家後门。来应门的门房见到他们俩就吓得往後跌坐,差点没屁滚尿流,刘生生出声喊住人才又找来纪星鹤。

纪星鹤这天碰巧在家,铁青着脸说:「你们、天啊,感情再差也不需要杀成这样吧?」

刘生生快睁不开眼皮了,涩声央求她说:「好妹子,你有药吧,帮个忙顺便把这人先抬进去,他伤得比我重,整个人也比我重,我快撑不住了。」

刘生生往前倾,徐染立时精神一振把他拉回来,一只手臂牢牢把人箍在胸前,刘生生开始恍惚,懒得再有动作。纪星鹤跟仆人上前帮忙扶他们进屋,却发现徐染就这样站着晕倒了。

「为什麽啊。」纪星鹤满头大汗苦叫道:「为什麽这种事都要跑来找我啦!我是穿越来当大小姐不是来当仙姑的啊!」

***

丑时出了一会儿的大太阳,转眼间又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雨声湮灭其他声音,包括纪晖关窗子、坐在书案翻书的声音。

这几天的天气忽晴忽雨,纪晖这天没去上学,在家自修,临时被纪星鹤找来看顾刘先生和徐保长。这两人听说水火不容,他印象里听学堂的人说,徐保长可讨厌死刘先生了,为免刘先生在外头招摇撞骗,有阵子天天上刘先生摊前巡视。

最近明真教来到白水县,虽然这教派有不少争议,但暗地好像与朝官勾结,所以安大人也无法轻易有动作,徐保长更是有气无处发泄,只好迁怒了刘先生,把人软禁在家中。

纪晖往那张床榻瞅了眼,摇摇头叹气,他认为谣言不能尽信,也许他俩真的是不合已久,姐姐那儿却都没说什麽,所以这些绯闻听听就算了。今天一看那两人伤得这麽重,又不敢光明正大去请大夫,这才怀疑谣言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

翻了几页的书,纪晖静不下心浏览,搁下书走到床边观察他们俩,小心翼翼把被子掀开一角,就见徐染一手牢牢环住刘先生,把人圈在怀里,两人昏睡的神情都相当难受的样子,他看了也不忍心,试着要把徐保长的手扳开来,可不知怎的越是用力,徐染反而把人圈得更牢紧,简直想把刘先生勒死一般。

纪晖汗颜,不敢再施力,默默又将被子盖好,尴尬的退开来,心说:「保长到底多讨厌刘先生啊,见了仇人份外眼红,所以绝不放过麽?听说刘先生对女子特别温柔,善解人意,做生意也多半是女人捧他的场,莫非是因为风流加上是个江湖术士,被保长恨上了?毕竟保长的样子连男人见了也不敢造次,哪有女人敢亲近……」

想到这儿,纪晖朝刘先生的背影投以同情的目光,不过这种私怨他是无法帮上忙的,况且其中一方还是官府的人。他坐回书案温书,过了一会儿小桃过来换上焚香的木片,说是让受伤的人安眠,这倒不是纪星鹤的吩咐,而是梁小翠的主意,纪星鹤只说要她也听梁小翠的话。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小桃又来请纪晖去用饭,客房里这两个大男人还在睡觉,看起来也出不了事,就暂时被闲置不顾了。

刘生生的肚子很准时感受到饥饿,率先醒来,凝眸睇着眼前的人很是眼熟,单眼周围好像被枫红拓上了颜色一样,这家伙不就是徐染麽?他紧张徐染的状况,所幸这人尚有鼻息,一放心之後才发现自己被徐染的手臂紧紧勒住,怎麽挣都挣不开。

「喂,你醒醒啊。我快被你勒死了。疼啊,我有内伤的、禁不起你这麽粗暴对待。」

徐染没有醒来,像块石头一样把人扣死了。刘生生深吸一口气,揣想着纪家人该不会都见到他们俩这副狼狈样了?传出去要他怎麽见人,这可不妙,於是他又试图钻出徐染的环抱,忙得一头汗却没有任何改善。

「徐染。」刘生生苦笑了下,对一个沉睡的人出言哄道:「你安心啦。我不会走的,我只是想去解手,一会儿就回来。」

徐染纹风不动。

「徐染,信不信我把你手拧断?」

这招没用,刘生生换了几种讲法,软硬兼施,徐染好像人形枷锁,无法可解。刘生生快窘哭了,这下他真的尿急了,带着委屈的鼻音哼说:「老徐啊,我是你爹,你抱的不是徐染。徐染他去解手罗。」

徐染的手臂松动,刘生生趁机钻出他怀抱,面露喜色并嗤嗤笑了两声,若不是有伤在身早就乐得手舞足蹈。这客室离纪府花厅不远,哪儿有茅厕他是晓得的,一踏出房门就熟门熟路去解急,回来时徐染皱眉低吟,一副难受的模样,刘生生担心他开始发烧就走去探他额温,岂料一碰触徐染就被捉住手腕拽回怀里。

刘生生一头栽到徐染身上,鼻子都碰疼了,摀鼻臭骂几句,徐染恰好睁开眼醒来,两人面对面的距离能清楚看见彼此的眼睫毛根根分明。

刘生生还摀着口鼻,闷声问:「你怎麽没死?」

徐染没吭声,刘生生往後退、试图抽手,他还捉住刘生生的手没放开,慢慢把人逼到床尾。刘生生退无可退,心虚得两手一拍,合掌求饶道:「徐大爷饶命啊,我知道你想一掌拍死我,要是我换作是你,收留一个男人管吃管住结果还办不了事只会捅篓子招祸害的,而且一天到晚要求东、要求西,嫌这嫌那儿,话又多,我也会想拍死他的。要不房钱你写张借条就当是借我的,我攒到了钱一定还你,其实招到污秽也不全然是我不好啊,我都特地帮你薰过衣裳了,哪晓得你竟然都不穿,穿了起码你快死的时候勾魂使者会犹豫,忘了你不信这个,那我说点别的吧,念在我们也有同床之谊,我睡相不错,也不打呼,你不是还想收我做义弟麽。」

砰!徐染一手拍在床架上,刘生生抖了下,徐染平声道:「义弟?你想当我义弟?」

「呃呵呵,在下是高攀了,不敢不敢。」刘生生说完,对方毫无反应,他畏缩得慢慢抬头觑人,徐染因为伤势的缘故而有些脸色差,唇色变淡,除此之外还是相当威严慑人。

「你,想、怎样啊?」刘生生怕事,被这样盯住,实在是紧张得心脏无力,浑身没劲。徐染的目光略略往下挪,还能动的右手轻捏起刘生生下巴,接着往那张微启的唇凑上一吻。

刘生生眼前一花,好像见到枫红流丹、大雁南飞、白鹤西去、花开花落、大地回春……脑子有许多零散的片段转呀转,有人跟他说过,所谓的自然就是凡人无力阻止的事,像种籽发芽什麽的,还有、还有他这一刻为了这个吻心跳过猛,总觉得下一刻会再度晕过去。

「干嘛?」刘生生的声音很虚,轻弱得像幻听。

徐染对他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带着浅浅笑意说:「结义不过是挽留你的手段。我不是真心想认你作义弟的,我没把你当作亲弟弟,而是别有居心。」

刘生生长吐一口气,一手拍拍胸脯,放心说:「还以为你是想赏我几巴掌才把我脸抬起来,吓我一跳。」这可不是他乱想,毕竟他之前为了叫醒徐染可是狠狠的掴人家好几巴掌,若不是徐染脸本就红了一边,大概两颊都能看到隐约的掌印。

安心之後,刘生生才消化了徐染後来说的话,换上错愕的表情瞪着徐染问:「你刚讲了什麽?你有讲话?」

徐染莞尔不语,重新抱住刘生生低喃:「你跑到我面前向方兄扔东西的时候,我觉得很可怕。」

「什麽啊?」

「正面受他一击的话,你肯定要没命。所以我很怕。」

刘生生耳边是徐染特别温柔的说话声,一想到这还是纪家,他就觉得紧张尴尬,因此不安份的扭动身体想挣开,徐染却枕着他肩膀又道:「生生,我受了伤,很痛。你别再动了。」

刘生生担心徐染的伤口,立刻定住不动,却恼羞呛话:「我也受伤啊。你知道刚才你睡着差点把我勒死麽?」

「不知道。」

「你好歹犹豫一下、愧疚一下吧……」刘生生哭笑不得。

「生生,有股臭味。」

刘生生嗅了嗅,他说:「还好吧,这房里有薰香,而且有个大人物在此坐镇,寻常妖物是不太可能出现吧。啊、我……」

「有点酸酸臭臭的。」

刘生生涨红了脸,平声道:「是我啦。我几天没洗澡了。难为你还勒得这麽紧都不松手,呵、呵呵。」他乾笑几声,徐染很自然的松开手臂和他相视,他看徐染衣服破烂又惨烈的模样,和自己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麽好笑?」徐染不解。

「我们俩比乞丐还惨。脏死了,肯定是你不肯松手,他们没办法给你我处理伤口,这下连笑都疼得要命。得先麻烦星鹤了。」

「不好吧。」

「又不能这种样子去澡堂。放心,纪家跟我很熟的。」

「生生,你确实很容易得寸进尺。」

「哼。」

刘生生的伤没有徐染严重,他到外头找人帮忙,纪晖帮他们找人烧好了水洗澡,再传消息给纪星鹤知道,同时将早就备好的药也送去客室。已经烧好水的浴桶旁,两个大男人尴尬面对面,刘生生掩嘴轻咳,开口提议:「你手伤得严重,先别动。我帮你。」

「有劳。」

方才一吻好像没能再有进展,刘生生假装没那为事儿,徐染也没再提起,事情无疾而终。刘生生帮徐染把衣裳褪下才开始动手脱衣,解腰带的时候心里莫名别扭,抬头发现徐染正瞬也不瞬的瞅着他,他抿了抿嘴又重新拉好自己的衣襟和衣带说:「算了,先帮你洗。」

「不一起?」

「不了。这浴桶好像挤不下两个大男人。」刘生生边说边扶着徐染泡进去,其实徐染的动作比他还顺畅,除了比平常缓慢一点,也不像是受伤的人的动作。

刘生生只觉得徐染在逞强,拿了毛巾开始帮人搓洗身体,一面动手一面笑说:「风水轮流转啊。先前你还帮我,现在换我帮你了。我这力道还行吧?」

「嗯。」

「疼了就告诉我。」

「痛。」

「哪儿痛?这里?」刘生生戳他背部。

「全身都在痛。」

刘生生小心翼翼把伤口凝血沾污的地方小心清理,皱眉反问:「你是在跟我撒娇是不是。」

「嗯。」

刘生生顿住,低头继续帮人擦背,边洗边嘀咕:「你才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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