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阿光他到底跑去哪里了?>
坐在对局室内,看着那放置在木制十九路棋盘上的黑白子,有着一头深棕色发的青年,脸带困惑地於心里如此想着:
<都已经四年过去了,就算是请长假,也不该请如此之久吧!重点是,阿光居然会在取得本因坊挑战权後没多久,就麻烦别人帮他请假,这怎样想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他最想取得的,就是本因坊头衔了,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其实,也不能怪他在下棋的同时,分心思考与棋路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毕竟光已经消失於棋坛长达四年,虽说他有请假,且棋院有准假,问题是,四年的时间,真的是太长了,姑且不提前辈们的棋力,一些後起之秀在这四年内,棋力陆陆续续都有所增长,这也就是说,现在的棋坛,早就不像四年前那样,棋士的水平严重不均,换言之,等到光重新回到棋坛时,或许就无法像当初那样轻松地取得挑战权了,因为没有人知道,光在请假的这些年里,棋力是否有所增长。
「义高,该走了喔!你棋子都收好了吗?」
相较於还处在自我思绪中的某人,只见一黑发青年自对局室的另一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件薄外套: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今天对局结束後要去扫墓,你忘记了?」
「我没忘,只是一想到阿光他不知道消失去哪里了,心里就不大舒服。」
打从院生时代开始,自己和阿光就是别人眼中的哥俩好代名词──虽然不像塔矢和阿光之间亦友亦敌兼幼驯染的关系,但还是能用所谓的知己二字来形容,可是,可是,为什麽阿光请假的事情,他只比塔矢早知道了那麽一点点时间,而且,还比塔矢早知道?这明显不太对劲啊!
深棕色发的青年,也就是和谷,其脑袋里的思绪,因为想不通自家好友的请假原因而显得有些纠结,但是,无论他再怎麽想也无济於事,所以,思考到後来,他乾脆就不想了,转而动手开始收起棋子:
「慎一郎,难道你就不会对阿光请假的原因感到好奇吗?」
他就不信自家这个恋人不会对阿光请假的原因感到好奇,只是,在经过这麽多年的历练之後,想要不把心思藏得深些,怕是难了,毕竟,围棋界并不比其他各界要来得单纯,所以,为了防止受到伤害,他们也只能把心思、想法,甚至是感情藏在心里,以免受到外界的抨击。
「我当然感到好奇了,可是,你也知道的,对於这件事,我们并不能多问,不是吗?」
不能多问的原因,一方面是担心会勾起进藤伯父和伯母的伤心情绪,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院长曾经跟他们说过,不能多问,所以,就算感到好奇,不能问就是不能问,他们也不能拿这些长辈怎样,再加上,伯父伯母都已经离世,假若真的想问,可能……也只剩下院长能问了,但按照院长的个性来看,他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机率实在是很低,因此,这个疑问也就只能继续放在他们的心中了:
「好了,别想那麽多了,快点收拾收拾,不然,你再继续拖下去,等我们去到墓园,时间恐怕就会很晚了。」
伊角边说边伸手揉了柔和谷的头发,等到和谷将棋子收好之後,他才转身跨步,与其一同走出对局室,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一直待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人对话的某个身影。
「光……」
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麽时间都已经过了四年,你都还没回来?难道说,是因为我发现了你对我的感情吗?如果是的话,为什麽你要逃避,离开棋院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也喜欢你吗?
站在对局室的门边,看着并肩走下楼的两人,亮的眼里有着一丝羡慕之情绪,或许是因为来不及表白,光就已经离开棋院,离开他身边的关系,在这四年中,棋院的人或多或少都被他的寒冷给冻伤过,然而,与过往不太一样的地方在於,这寒冷之中,似乎带了点悲伤与困惑的情绪。
<光,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麽还不回来?难道是因为当初我在得知你的感情时,并没有马上告白的关系?如果是的话,请你回来吧!因为,我已经无法忍受没有和你一起下棋,一起吵架的日子了,没有你在身边,真的很寂寞啊!>
亮在心里如是想着,只不过,他的这个心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因为,他的生活规律并没有因为光不在的关系而有所改变,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现在的棋会所之老位子上,只剩下他一人在那边坐着而已。
话又说回来,光到底是去了哪里?他不是在因岛秀策墓前,因为淋雨的关系昏了过去,後来被人带回家了吗?怎麽还会跟棋院请长假呢?
另一方面,广岛──
「光,今天感觉如何?」
在看到那坐於檐廊上,脸色茫茫然地望着天空的金色身影时,不知怎地,有着一头紫色长发的青年突然如此开口问道。
这天,是光离开东京,离开棋院,离开熟悉的一切,同时忘却了与某人的过往,并再度与紫发青年──即佐为相逢的第五年之开始。和棋士们所认为的,光因为生病的关系,不得不向棋院请假,至今尚未回到棋院销假,甚至找不到人的概念不同,佐为很清楚,从再次遇到光的那天起,光就已经失去了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里,自然包括了健康。
「没有再发烧了吧!」
前两天半夜,光突然发起高烧,这可让他和佣人们吓得不轻,毕竟,打从五年前被救起之後,光的身体就不是很好,套一句佐藤医生说的话,那就是随便一个三十九度的高烧,都有可能使他丧命,也因此,他才会对光的身体相当注意,但无论如何注意,还是出现了这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情况,他的心脏不是说很强,禁不起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吓,那可是会让人短命的。
佐为边想边将手上的薄外套披到光身上,动作轻柔得就像是怕吓到这身体不好的人般,可惜的是,他这动作还是吓到人了。
「佐为,你回来了啊!」
有些虚弱的声音,看样子,光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这也导致了现在的季节已经来到初夏,但他却还是必须穿着薄长袖衬衫加薄外套的状况。
这是一座位於广岛郊区的和式大宅,作为足以与藤原这个古老姓氏气质相符合的宅邸,其占地不只宽广,内部的庭园与室内装潢风格,基本都是日式风格,与在京都的藤原本家大抵无异,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占地之坪数(京都的藤原本家占地约为广岛藤原宅的二点五倍)。
在刚来到这座藤原宅时,光怎样也不能习惯,不光是占地宽广的因素,藤原宅里的管家与佣人,亦是他很难适应的原因之一,想他生在平凡家庭,从小平凡成长,直到遇上佐为之後,才开始过常人所认为的,不一样的人生,但怎样也不至於会整屋子都是佣人,天晓得在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後的那段时间里,对那些佣人有多麽的恐惧,假若不是因为佐为在身边不断安抚的话,他说不定会拖着病体直冲出门,那样一来,只怕身体会变得更加糟糕。
「我甚麽时候才能回棋院继续下棋?」
一直待在这里养病,多少会让人感到有些无聊,而佐为也以需要调养身体为由,阻止他长时间下棋,就算手痒了,最多也只能三天下一盘,这对他这个过去一天下好几盘棋的人来说,比家里有一堆佣人还要让人感到难受,可偏偏佐为只听那个无良医师的建议,非要等到他的身体健康恢复到一定程度後,才准许他长时间下棋……
「我都已经跟棋院请了这麽长的假,总不好意思再继续请下去了……」
想来想去,光终於说出了个比较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一个可以让他回到棋院,继续下棋的理由。
「光,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而且,之前你不是也说了,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甚麽记忆一样,脑袋里有些时间点的记忆怪怪的,想要请医生帮忙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吗?这样你还要回棋院啊!」
佐为明显有些讶异於光的提问,不过,再怎麽讶异,这请假的时间确实是长了点,按照光的个性来看,也不怎麽适合继续请假下去……
「如果你真的打算要回棋院,我想,我是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对的,只是,这样一来,你的治疗行程就得安排回东京才行,相对的,佐藤和你父母也就必须跟我们一起住,这样你如果同意,那我开始安排。」
只能这样做了,不是吗?如果自己一直反对下去,光可能会变得更加郁闷,回到熟悉的环境进行调养,对光而言,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才对。
佐藤也要跟着回东京!?这……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打从那次淋雨之後,就时常大病小病不断,想要调养好,也因为时常生病的关系而进展缓慢,佐为会担心很是正常,可是…..
「佐为,我们回东京,为什麽一定要带上佐藤啊!」
说实在的,东京又不是没有医生,为什麽一定要带那个恶魔(?)一起回东京啊!?难道佐为是被虐狂?还是说,那恶魔只专整他一个人?说话之余,光在心里如是想着,脸上尽是让人说不出所以然的神色。
是的,恶魔,对於光个人而言,佐藤这个藤原家所属的家庭医生之行径,简直就是个恶魔,不是说他的医术不好,而是不知道为什麽,每次他来帮自己做诊疗时,都会动手整他,不是药开得特别苦,就是打针时,故意插到手臂上没有血的位置,然後跟自己说声『啊!抱歉,我插错位置了。』之後,在里面绞了两下再抽起,再插到正确的位置上,甚至还有一边诊疗,一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动不动就乱摸他的腰(?)、臀(!)以及大腿(!!!)……诸如此类的情况,已经不下十来次,这不是恶魔是什麽?重点是,重点是,明明自己就已经说了不要再这样捉弄他,还是以那种很严肃慎重外加充满厌恶的语气,结果那位恶魔医生却一直如故,连佐为的警告都不理,真的是……很烦,难不成佐藤是个Gay,而且是个有特殊嗜好的Gay?如果是的话,他可能得用点激烈手段打断那家伙的幻想才行,不然下场恐怕会很惨。
「难道你们家的家庭医生就只有他一个吗?」
应该不会吧!天晓得藤原家是一个多大的家族,拥有多少别院,怎麽可能只有一个家庭医生?
「怎麽可能!」
听了光的询问,佐为的反应自然是满脸微笑地郑重否认:
「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别院每个地区至少有一间,尤其是在东京跟京都,那两个地方的藤原邸不是别院,而是本家主宅和本家分宅,这些倒也就罢了,我们藤原家还有一堆分家,如果说只有一位家庭医生的话,那位医生岂不就累死了。」
光怎麽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难道说,佐藤又干了什麽蠢事不成?不然光怎麽会在听到佐藤要跟他们一起回去的时候,反应如此激动?
「光,该不会佐藤又对你做了什麽吧?」
但愿不要,不然他实在很难想像这件事被某人知道後,佐藤的下场会如何。
「差不多吧!」
有些无奈外加愤怒的语气,看样子,光是已经很受不了某人,所以才会开口向佐为要求搬回东京住,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而已,至於其他的理由嘛……
「反正我的身体健康状况,佐藤应该都有在电脑里做资料建档,而那些资料都有连线到本家的电脑里,换句话说,不带上佐藤,也不会影响到我的调养进程,所以,这次回去,我们还是别带上佐藤,好吗?佐为。」
要是将佐藤带上,那麽,一旦被和谷他们看到那些令人生厌的行为,那他可就真的跟小明有理说不清了。
「......好吧!不过,光,你会那麽想回去,并不光是因为佐藤的行为和请假时间过久等缘故吧!」
笑笑地说了如此一句,可见佐为“基本"上很清楚光在想什麽,但,也就只是基本而已,因为……
「嗯!因为我担心会被和谷追杀,被伊角不断询问这几年的状况,也担心小明会在我出现於她面前时,瞬间放声大哭,从此三餐询问我的状况。」
跟河谷的追杀相比起来,小明哭的时候,自己可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与其让他们继续担心,倒不如赶紧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比较妥当。
光边想边说,殊不知,接下来佐为的一个询问,可以让他严重纳闷很久。
「那塔矢呢?你就不担心塔矢会在你出现之後,一直要你打电话跟他说你人在哪?包括出差时。」
佐为如此问道,脸上的笑容却在听了光的回答之後,瞬间凝住。
「塔矢......佐为你是说那个时常在电视上面出现的,比我早进入棋院的那位前辈吗?我跟他很熟吗?明明我又不认识他,为什麽佐为你会担心他要我打电话给他?这不合理吧!」
「!?」
不˙会˙吧……光他……这、这可能吗?
在听到光所说的话後,佐为的脸上瞬间出现了目瞪口呆之神情,没想到,他真的是怎样也没有想到,光曾说过自己似乎是失去了什麽记忆,原本他还以为那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忆而已,没想到居然是……这下子,棋院的气氛恐怕会比之前还要来得诡异了,在光回去之後。
是的,因为有派人调查的关系,佐为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光会选择离开棋院的原因;也由於对某些事情,或者说某件事、某个人的情感相当清楚之故,因此,在目瞪口呆之後,对於光所选择的遗忘,他只能平静地接受,可是相对地,他亦抱持着不怎麽看好以遗忘来保护自己的心态,毕竟,目前仍待在棋院的某人可是整颗心都悬在光身上,而按照光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这两人一见面,事情就整个没完没了了。
一想到自己日後可能会遇到的麻烦事,佐为忍不住重叹了一口气,怎麽小孩的感情问题还得由他来出手解决咧?这摆明不对啊!
「佐为?」
怪了!好端端的,佐为怎麽会突然叹了口气?是有什麽让他感到心烦的事情发生了不成?还是说,他其实不想离开虎次郎?一想到虎次郎,光的表情不由得黯淡了些:
「你……其实不想离开这里吧?」
如果说佐为不想离开这里的话,那他......也别回去东京好了!虽然说已经跟棋院请了长假,但在健康许可的情况下不回去报到销假,对院长以及和谷、伊角他们有些说不过去,可是佐为不去东京,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有什麽意思啊!而且,对佐为来说,虎次郎应该比他还要来得重要吧!虽然说都是徒弟,但佐为陪在虎次郎身边的时间,远比陪在自己身边还要来的长,就算心里有些嫉妒也……是以,假若佐为真的想在这里陪虎次郎,那麽他也就只好请人帮他将工作转移大关西总部了。
「呃?光你为什麽会这样想呢?我并没有说我不想去东京啊!」
他刚刚是在思考该怎麽跟东京棋院的那些人,说明有关光现在的状况,怎光会以为他并不想离开这里?该不会光把他的沉思表情,看成是悲伤加思念的神情吧?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先派人通知一下棋院,跟他们说一声你准备回去销假,可以帮你安排工作的事,你怎麽会以为我不想离开这里啊?」
这下佐为不只呆愣,还心情郁闷了,怎麽光会认为他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呢?难道是因为虎次郎的关系?倘若真是这样,那还真该敲一敲光的脑袋了,正因为他老是喜欢这样胡思乱想,才会导致现在这种悲剧不是?为什麽他还是学不乖!
「啊……难道真是我误会了?你没有想要陪着虎次郎吗?佐为。」
光如此问道,脸部表情有着期待,又有着些许的不安。
「我是很想陪着虎次郎没错……」
佐为慢悠悠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只是,他所说的第一句话,让光的心情变得更加郁卒,不过後面的那几句话,可就把光的郁卒情绪给抵消了:
「但在我准备回来这个世界时,神和虎次郎都跟我说了一句话:『要好好的珍惜你所遇到的人事物,不要再继续拘泥於过去。』,虎次郎还说了,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到他而已,所以,与其继续待在这里,看着虎次郎的坟,我还不如陪在你身边,继续指导你的棋艺,难道你不希望我陪你?」
说到这里,佐为还稍微挑了挑眉,那严肃的表情看得光只能陪以略显僵硬之微笑。
「怎、怎麽会呢!我怎麽可能会不希望佐为你继续陪我啊!」
只是麻烦你别玩我了......表情显示不清,说话也不怎麽清楚,非要人开口询问才说仔细,这不是在玩人是什麽?泪奔。
相较於光的心里话,佐为在跟光解释(?)完自己的打算後,马上就在心里决定好,一定要派人去棋院说明有关光现在的状况,不然到时候被某人知道了自己知情不报的事,他可能会在瞬间冰冻之後被人扒皮了。
隔天,东京˙日本棋院~
「......事情就是这样,请问还有什麽问题想问的吗?」
天色有些阴暗,因为浓云密布的关系,此时的室外下着小雨,与其他无人房间的静谧不同,棋院的院长室里明明有十几个人待着,此时却静得连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到声响,且这十来人当中,只有一身着深蓝色西装,手里拿着一黑色资料夹的人有动作,其他人则是呆坐在沙发上,脸色诡异。
「如果没有什麽事情想问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请等一下!」
一听到蓝衣男子的告辞话语,原先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青年立刻开口问道:
「为什麽光……进藤他会失忆?这四年里他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好好的一个人,怎麽会在请长假之後就失忆了?难道事发生了什麽严重意外不成?不然怎麽……对於方才自己所听到的,有关自己心上人的消息,青年,也就是塔矢,他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什麽叫做“进藤少爷他只忘记了塔矢棋士一人”、“进藤少爷说塔矢棋士只是他的前辈”,难道四年前的那天,他所看到的,光所表现出来的爱恋都是假的?他不相信!
「有关这个问题,还麻烦您去请教我们家的家主,我们这些下属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进藤少爷他在四年前的五月五日淋雨发烧之後,健康状况就一直不是很好,至於失忆的事,我们也是这两天听家主说了之後才知道的。」
平静的语调,说出的事实却怎样也无法让人相信,也无法接受,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再怎麽无法接受,它还是会继续存在,不容他人否认,所以,无论塔矢他再怎麽不肯相信,光失去了对他的所有记忆,只当他是前辈的事实还是依旧存在,而这项事实,在过没几天後,就会让他有所体会了。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光失去了与他有关的全部记忆,那是不是就代表,他也失去了对他的所有感情?如果是的话……他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