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阳光直晒进房间,是个很好的天然闹钟,但安乐在更早之前就醒了,更正确地说,应该是她根本没睡好。
想到前一天发生的事,想到任乔熙那张似哭似笑的脸,她就头疼。
她最近工作忙,除了没时间探望妈妈,也很久没去看孟奶奶了呀。
刚好今天休假,於是她很快的就决定要去墓园探望奶奶,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奶奶倾诉。
在去墓园之前,她如往常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她相信奶奶会很开心的。
或许是锋面来袭,这几天的天气都阴雨绵绵,果不其然,在她下公车後没多久便开始飘雨了。
安乐叹口气,打开随身携带的折叠伞,她其实很不喜欢雨天,天空总是阴阴暗暗的,好像这世界很黑暗似的。
她今天穿了一双帆布鞋,因此走在墓园里时特别的小心,有些担心鞋子会沾上土色泥泞,那可是很难清理的呢。
她找到属於奶奶的那一小块世界,便要将花束放在墓碑前,但那上头已经放了一束失去光泽的小雏菊,她微微怔愣,那不是她放的,所以一定是有人来过了。
她蹲下,将自己带来的那束花放好,然後拿起乾瘪的小雏菊,她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奶奶,你知道是谁来看你的吗?是……」阿阳大哥吗?
盯着奶奶始终如一的温煦笑容,她的眼睛有些乾涩,她好想摸摸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她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照片,想像那就是真实的奶奶。
她不在乎雨伞掉在湿答答的泥土里,她只想去感受那想像出来的温度。
安乐直接跌坐在墓碑前的草地上,雨淅沥哗啦的直下,可以感受到屁股下的草地微微凹陷,她没再去捡掉落的伞,任凭雨打在自己身上。
昨天,在雨中的他也会觉得斗大的雨滴打在皮肤上很痛吗?
「奶奶,我好笨,我一点都不聪明……」安乐抱着双膝,轻轻地摇头,「奶奶,我好想要你在我身边。」
她的视线落在散落在地上的小雏菊,它已经被雨打湿了,她不禁想到,阿阳大哥会不会也带吴纭来过了?
她与阿阳大哥的过去,一点一滴的被一个从未参与他们的过去的女人入侵,就连奶奶也不再是只属於她的了吗?
她只是想要她与阿阳大哥之间有那麽点专属的过去,连这麽一点奢求也被剥夺了吗?
她将头埋进双膝中,她有好多话想对奶奶说,但她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又该如何讲起,她想起阿阳大哥每每凝视吴纭的时候,脸上的光芒是多麽耀眼,她好嫉妒,为甚麽那个人不是自己。
──『任乔熙三个字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再怎麽样也比不上孟诗阳。』
他的那句话,倏然闪进她脑海中,她不明白他是用甚麽语气与心态讲出这句话的,但她忽然觉得鼻头一酸,她好想哭。
她到底在做甚麽?她什麽都做不好,还伤害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拚了命的想对她好。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装作不知道不在乎,因为她内心里早就装满了一个人的身影,她不知道能不能再腾出空间给其他人了。
她有些分不清脸颊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她用手背来来回回在脸上抹了好几遍,但眼前还是水蒙蒙的一片,最後她放弃了,直接抱住膝盖哭出声,这是她在得知孟诗阳有未婚妻的那夜後第一次痛哭失声。
离安乐不远的距离,一位长发女子撑着一把透明的伞望着安乐的背面。
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墓园,只是想见见小时候对她不薄的一位长辈,却没想到会看到一个与她年岁相近的女人在墓碑前痛哭,她就只是站在她身後默默的看着,然而看越久,她却开始觉得那个女人好像她记忆中的一个人。
她悄悄走近,用着极不确定的声调轻声唤:「安乐?」
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子倏地一震,安乐转身,然而那个喊她名字的人却因为她眼中盈着泪水而模糊不已。
她看不清撑着伞的那个女人是谁,她没听过她的声音,但,为何那女人知道她是谁?
女人见她不否认,便又往前几步,「安乐,是你吗?你是安乐吗?」她赶忙将伞撑在安乐头上。
安乐用力吸鼻子,点头,有些沙哑的问:「你是?」
但长发女子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这是,孟奶奶?」她没看着安乐反而盯着照片。
「你……」
「小乐,好久不见。」女子将安乐纳入怀里,温柔地在她耳畔低语。
说不上来的,安乐因为她的拥抱而感到安心。
女子将她抱得更紧,「小晴回来了唷,小乐。」
安乐坐在离墓园有一段距离的咖啡店里,而在她对面的正是那位自称小晴的长发女子。
「你,真的是……小晴?」安乐轻声的问,她没想到再次讲出这个名字竟然会有胃微微抽痛的感觉。
小晴,也就是李心晴,点了点头并伸手将落在额前的发丝勾至耳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优雅气质。
变好多,和她记忆中的小晴好不一样,现在的她看起来好有自信。安乐暗自想着。
小晴向服务生要了一条乾净的毛巾,迳自站起身走到安乐旁将毛巾覆盖在她头发上并轻柔的压了压,「把头发擦一擦吧,不然这样很容易感冒呢。」
好温柔。安乐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你,为甚麽要对我这麽好?」
小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微笑:「我们是朋友呀。」
「朋友……」安乐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她没想过能再见到小晴,那个曾经拥有过的好朋友。
「小乐,你是不是发生甚麽事了?」
十多年後再度重逢,小晴温柔的笑容让安乐好安心,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在她关怀的眼神之下,安乐好像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块浮板,很自然很安心的,她缓缓吐露近日压抑在心中并独自承受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