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崑崙 卷二之茅山風雲(完) — 第五話-搜魂旗

正文 崑崙 卷二之茅山風雲(完) — 第五話-搜魂旗

天逸堂打烊了,复生的气依旧还没消,在阳台练习挥着木剑,那吆喝声分明是想将怒气不吐不快。月甄和何有求交换无奈的神情,便迳自前去准备晚餐。这事儿也传到毛平耳中,却只是待在书房看书,没有多事前去了解。何有求无奈一笑,想这事儿刚好也给复生一点经验,让他明白相命其实不过也是服务的行业,差别只在客户来花钱,买的是触摸不着的东西,要如何让他们能开心离去,就是仰赖经验。

一会儿晚餐备妥,众人陆续入座,复生闷不吭声吃饭,一张脸满满写着不爽。他吃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想安慰,复生更觉气恼,终於忍不住埋怨:「你们怎麽都不说话啊?」

「食不言。」毛平夹了菜,丢了话,继续吃饭。

「师祖,我平时吃饭就会说话,您那时怎就没说食不言?」复生好生不满。

何有求边吃饭,边漫不在乎道:「因为你说的会是抱怨的话,不如不听。」

复生苦道:「师父,我下午给人受了气,你又不是没看到。」

「那人都走了,气也受了,你还想怎麽样。难道你以为我们给人相命,他们一定要摆出信任的脸?说难听些,他们是花钱来,骨子里就存了那麽一点想反驳的心态,你相的不由人信,应当先检讨,而不是抱怨。」

复生叫道:「那女的根本就不讲理!」

月甄笑了笑:「复生,会讲理的根本也不会来。」

「什麽意思啊?」

何有求摇头一叹:「你这心态真要好好跟你师姑学。我们出的是一张嘴,他们也不是来听理,是来听自己想信的。没听到想信的,他们又怎麽会讲理,会讲理的也不会来这儿跟你辩信不信了。」

「算了,当我倒楣,没事遇到一个疯女。」复生气嘟嘟敲着筷,大口大口扒饭。

「好了,消消气,你师姑知道你生气,还帮你熬人参汤了,先喝一碗。」毛平笑着,迳自替复生舀碗汤出来。

复生暗暗嘀咕:「一定是师叔在外头干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那疯女是有意找上门来闹的。」

「欸,背着我说什麽坏话?」颜日诚走路没声,恰好听进这句话。

月甄朝後一笑:「哥,你回来啦,来,快坐下来吃饭。」随即再去添了副碗筷出来。

颜日诚一屁股坐在复生身旁,推推他手臂:「没头没尾的,什麽见不得人的事?」

何有求也很好奇,下午那女孩的态度的确是有意来找颜日诚,不过感觉不像交情,倒像是来挑衅,不由得眯了眼,语带暗示:「你在外头没招惹什麽吗?」

颜日诚糊涂道:「我招惹什麽了?」

「例如一个疯女人啊。」复生大声道。

「疯女人?」

复生的怒火从餐厅延伸到了客厅,众人一路听他骂,吃完饭也还不见骂完,许久见复生舒坦地松口气,果真不是能憋气的人。颜日诚搔搔头,虽听复生原原本本说了,还是一头雾水,心想那女人不信推算出来的命相,在天逸堂也不是头一回遇见,跟他又有何干。

复生大声道:「你不认识那个女人吗?」

颜日诚张大眼道:「你从头到尾有提到她的名字吗?」

「喔,她叫什麽……真是,被她气到都忘光了──想起来了,岳子熙,康熙的熙。」颜日诚怔了,随即拧了脸,那模样肯定就是认识的。

月甄忙道:「哥,你真的认识啊?」

颜日诚苦道:「就是一个疯女人!」

复生噗嗤一声笑了,听颜日诚这麽唤,终於有沉冤得雪的感觉:「看吧,连师叔都这麽骂她,她就是个疯女人。」

何有求好笑道:「哪里认识的,怎麽寻你寻到这儿来了?」

颜日诚无奈:「是我道馆的学生,学拳不久。她才来几次就跟我们教练吵起来,脾气大得很。原本我全权让他们处理,後来吵了几次,我不得已才出面。有一回吵,说是教练吃她豆腐,我那儿都是有牌照的教练,这事儿污蔑出去,人家还干不干了?学拳怎麽可能没有肢体接触。我就出面亲自教,结果那女人也有得闹,说我完全不会教。你们知道理由是什麽?」

「是什麽?」大夥忍不住异口同声。

「她说她回去试,打不过她公司一个男的,她要我负责。」

何有求颇为纳闷:「你怎麽负责?」

颜日诚气道:「我就暗自让她,让她摔到开心为止啊。她又更不爽了,说我原来这麽弱,还敢教拳,吵着要我退费。」

「这女孩看来清清秀秀,挺可爱的,就算年轻也不该这麽无理取闹。」月甄皱眉摇头。

「还年轻咧,她已经二十六了,生得娃娃脸而已。」颜日诚摇摇头,勉强压下怒火,仍旧继续,「她吵着要退费,我终於被她惹火,就跟她吵起来。可能争执的时候,我衣袋里的名片掉了出来,让她拾了。她看了看,还一副讥笑的嘴脸跟我说:『哟,没想到你还是算命师父啊,你教拳都不济事了还敢给人算命,不怕误人终身吗?』听到这话,我真想一巴掌送她。」

大夥全笑了,复生更是笑得欢乐,颜日诚学那女孩的言谈,真是唯妙唯肖,「我就跟她说,你的相貌我不用算也知道,根本嫁不出去。她听了气冲冲就走,临头还跟我呛,要我小心一点。」

复生笑道:「师叔,你看相本事越来越精了,她真的很难嫁出去吔,她的命格是枯木欠水,难有姻缘。你命格带水,可能就是这样才招惹她的,她渴水嘛。」

「去,我要不要这麽倒楣啊,她真嫁不出去也是个性害的。」颜日诚白了他一眼。

「好了,师门规矩,不能把别人命盘拿出来说笑,遭口业的。休息差不多,该练习了。」何有求低笑责备,大夥点点头,鱼贯站了起来。何有求喊住颜日诚,心中不免还是因为那女人的事担忧,又叮嘱几句,「日诚,我看那女孩不会来闹过就算了,闹是不要紧,就怕她闹污了茅山的名声。如果她下回又来,你得想想怎麽了结这件事。」

颜日诚道:「我知道。」

*

何有求一语成谶,几日後月甄接到预约,对方大名果真就是岳子熙,还指名一定要颜日诚。月甄踌躇要不要推拒,又想以她的个性纵是推了,她也会上门,怎麽也该彻底了断此事,省得往後回回来闹,没完没了。接下这笔生意,大夥不由得也想瞧瞧她想怎麽生事。

一早,岳子熙昂头进门,神色骄傲,月甄赶忙迎去,先请她一旁等候,客客气气招呼。何有求半掀围帘,也暗自瞧着。岳子熙喝着水,与月甄说起话时倒颇为客气,不过十句中,有七八句都是问颜日诚的事,比方他的声名如何,为何做这份工作。月甄避重就轻回答,应对上倒也得体,没让岳子熙找到碴生事。

说话之际,她见颜日诚人五人六走了出来,没等月甄领路,就迳自前去,毫不客气坐下。颜日诚抬头望她一眼,暗压鄙夷,只道:「想知道什麽?」

岳子熙瞧瞧四周,讥讽道:「天逸堂不是名声很大吗?怎麽只有我一个客人,生意这麽冷淡,还怎麽经营?」

颜日诚皮笑肉不笑:「那是为了迎接您这位贵客啊。」原来何有求见过她无理的本事後,冲着她肯预约等候,特地将周末排出,专门伺候她,省得她在其他客人面前污了茅山的招牌。岳子熙听了颇为得意,还道她前阵子一闹,这群人果真怕了。

「没想到你这副打扮看来还真有这麽回事,你教拳不济,希望算命真是你的真本事了。」

颜日诚頟边的青筋冒了出来,月甄一旁听了也忐忑不安,深怕大哥一时忍不住,就动手教训起她了,「放心,我会让你知道,我算命的本事就跟教拳一样,绝对如假包换。」

岳子熙笑了几声:「这麽说,你也承认自己教拳不济,算命的本事就跟教拳一样烂罗。」

颜日诚抖抖眉,努力压下怒火:「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岳子熙却顾左言右:「怎麽只有你一个,不是说馆里很多师父吗?」

「你见到的都是师父。」

岳子熙指指身後的月甄:「这麽说,她也是罗?」

颜日诚已经快忍不住大声:「对,没长眼吗?上面。」他指着上头,墙面上挂的果然有月甄的执照证明。

「你干嘛这麽不耐烦,我是客人,多问几句会死啊?」

「我的工作就是按问题收费,你刚刚问了这麽多,要付钱吗?」

「钱、钱、钱,我有的是钱。」岳子熙冷哼,从皮包掏出一叠纸钞,举了起来张扬,才重重放在桌上,「怎麽样,我想怎麽问,我爱怎麽问,有了钱都可以了吧?这麽多钱,我还可以问你祖宗十八代!」

「你这……你这个……」颜日诚气呼呼瞪着她。

岳子熙瞪大眼:「我怎麽样?」

「原来是想问我祖宗十八代,好啊,我一代代说给你听。」颜日诚用力压下怒火,好不容易才堆上笑,将那叠纸钞拉到自己面前。岳子熙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已听他笑道:「我第一代祖先,他是一位私塾先生,声名远扬,可是却遇上一个不长进的家伙,比方如你吧,就活活气死了。我第二代祖先,他是个将军,金国大将军,没想到前锋是个怕死的,比方如你吧,就这麽害他战死沙场了。我第三代祖先是个富商,哇,了不起了,富可敌国,可是生了个不成材的,比方如你吧,就这麽败光家产教他吐血死了……」

岳子熙白了脸,忍不住一拍桌,站了起来骂道:「颜日诚!」

颜日诚抬头瞧她,厉声道:「你付钱,我回答,不对吗?」

「你有种,给我小心一点!」岳子熙一拾皮包,怒气勃勃离开。

见她背影转出门去,颜日诚用力呼了口气:「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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