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那名唤做清歌的宫女一同入房，她指了指床榻上摺好的衣物，笑道：「这是你的，先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
「谢谢姑姑。」我赶紧听从她的吩咐拿起新衣走到屏风後头换上，回到她跟前时她不忘替我整理了一下衣襟。
「尚仪大人说过在我们局里，每一个人都一定要重视自己的仪表。」
「姑姑，那我会被分到哪里司呢？」
「还没那麽快，大人既然把你安排在我身边，那一定是要我好好教导你宫里的规矩。」她说完，似乎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听王姑姑说你识字？」
「是。」
「那就好，本来我还担心你若目不识丁我该如何是好呢。」
「楚莲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还望姑姑您的指点呢。」
「好了好了，你别叫我姑姑，都把我叫老了，何况我入宫时间也不如你想得那麽久，你就叫我清歌吧。」
「这──这样好吗？」我迟疑了片刻。
「我说你可以，你就这样叫我吧。」她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年纪看上去应该与陶掬差不多。
我点点头，轻道：「清歌姐。」
「以後你的起居就由我负责，我会带你去各司拜访，切记，没有我陪伴你自己千万别随意在局里闲荡。」
「是，我记住了。」
***
接下来几日，清歌就像是花园里的彩蝶，带着我在六局里忙碌穿梭，这是我到古代以来，第一次见识到皇宫里各个部门的运作情况，也算是大开眼界一回。
尚仪局，掌事大人为姚青桃，八岁入宫，曾在先皇太后姚氏身边担任贴身婢女，姚氏仙逝前嘱咐入尚仪局，官居正五品，姚尚仪以作风强悍出名，行事更是一丝不苟，在她管理下的尚仪局从未出过任何纰漏，堪称为一女强人。
而尚仪局下又细分为四司，分别为：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各司均由两人主事，官居正六品，底下又设有正七品、正八品以及女史等官员，还有无数个宫女学婢，像我这样刚入尚仪局的宫女都称为学婢，见到局里的大人们都是要行礼作揖的。
还好我的记忆能力本来就不错，没几日就把整个尚仪局的官阶与规定熟记在心，不过当然也要归功於老妈爱看电视剧，长年陪着她追剧，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派得上用场。
清歌也姓姚，好像还是姚尚仪的远亲，芳龄十四，入宫已有两年时间，容貌韶秀，个性开朗活泼，对我也不像其他宫女姑姑那样待理不理，没架子的她很快的成为我在古代的第二个朋友。
这日，我与清歌忙的不可开交，原因是一早尚服局便差人送来国宴宫装，这批材质轻盈柔软的夏服，色彩鲜艳却不失庄重，尤其窄袖的设计更让我们大为赞赏，没想到古代皇宫流行元素竟与二十一世纪雷同。
「清歌姐，宫里对我们奴婢的待遇还真好耶，这麽好的布料居然用在我们身上。」
「这是当然的。」清歌拿起衣裳在细细端详，看到线头突出部分便用小剪刀剪去，淡淡道：「每年的夏宴是内外廷的大事，嫔妃皆会出席外，还会宴请文武百官，对局里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那我们为什麽要替这些衣服剪线头啊？」光是仔细检查这些线头我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尚服局送来的宫装里头有太多线头，害的我们局里差点出了大搂子。」
「不过是线头罢了，有这麽严重？」
「你可别小看了这些线头，要知道，我们尚仪局乃内廷礼仪之范，举手投足皆受众人注目，去年夏宴进行到一半时，司宾大人底下的人就被这些线头搞得是搔痒难耐，有失水平，还好皇上也没怪罪下来，不过尚仪大人简直是气的七孔生烟，今年早早便嘱咐尚服局要选用透气轻薄的布料，而这检查线头的小细节也不好劳烦他们，毕竟大家都是下人，他们也要替其他嫔妃赶工，这点小事就由我来代为检查了。」
原来还有此因缘，我不由得想到姚尚仪双眉倒竖生气的模样，心底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但清歌的这番话又令我联想到另一个问题，於是我放下手边的长服，问道：
「清歌姐，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属於哪一司的呢？」
「我吗？我不属於哪一司耶。」
「可我看局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你蛮恭敬的呢。」她的回答实在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
「哎──这是大人们都看得起清歌我啦。」她一脸俏皮地笑道，随後四下打量了周围，将我拉近身边，呫嗫说道：「其实他们还不都有求於我，态度当然不像对待一般宫女啦。」
我好奇地问：「有求於你？」
「这当然不能告诉你──等以後有机会再说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让我心底衍生出更多疑问，於是又不死心地追问：
「清歌姐，那你都不想晋升官位吗？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是一等宫女？」
「谁说我想一辈子都只当一等宫女啊？」清歌看着我，神采飞扬地说：「我只消再等三年就能出宫去了。」
午後，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打散园中的嫣红，残花归土，零落成泥碾作尘，犹存缕缕残香，伴着绿草芬芳。
忙碌一上午，终於将这些宫服整理完毕，趁着清歌去找各司大人独留我一人在厢房，斜倚窗栏，偷得浮生半日闲。
然而，清歌的一番话正不停在我心里发酵，据她所说，从入宫第一年开始算起，只要宫女并未晋升官位或被选为嫔妃，五年後便能出宫归乡，所以她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努力，攥集嫁妆，一旦出宫便与未婚夫婿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难怪看她对讨好上司的事儿毫不上心，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对於出宫生活这事儿我还真有点心动，被禁锢皇宫里太久，实在是很向往宫外自由的空气；午夜梦回，总是被自己的噩梦惊醒，梦里的我已成白发苍苍的老人，独自坐在深宫，零落年深残此身，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今日得知此消息无疑是为我注入信心，我开始思索另一种可能，只要自己不犯事儿不出头，待五年期限一满，应该就可以出宫了吧。
这样一想，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人生永远需要梦想，为了这个目标我得好好做足准备，就像是在现代时，我不也为当上空姐而努力吗。
所以，为了将来自由自在的生活，从眼前这一刻开始，我得更融入宫里一切，但求能如我所愿，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