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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麽无役不与，怎麽不乾脆连工作都请假，直接跟他们下高雄算了？」坐在车上，江涵予问我。
本来中午跟小肆一起搭公车到安坑的半山边，去教养院听院生们唱歌的，但「黑色童话」晚上在台中还有演出，所以时间一到，阿春仔他们开着箱型车来接小肆，从附近交流道就要直接上高速公路，无奈之下，我只好在那儿跟他分开，乐团启程南下，而本来要自己搭车回去的我，则在教养院对面的公车站牌边，意外发现江涵予刚从里头走出来，而且院长还陪在他旁边，有说有笑，两个人走到大门外停放的整排车子旁。
「说别人无役不与，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怎麽不乾脆也跟着，去台中拍他们表演？」
「我又不是乐团专属摄影师，别闹了。」他手握方向盘，顺着小径往山下走，说：「虽然因为『黑色童话』的缘故，我才有机会接触更多值得拍照的环境或场合，但那可不表示我就是他们的死忠乐迷，要陪着全台湾走透透呀。今天我拍照的主角，是那些唱歌的小朋友，不是弹吉他的小肆。」
「你不是死忠乐迷，我也不是呀。」我说：「我是小肆的女朋友。」
「你？」纳闷着，江涵予转过头来看着我，还差点因为分神而撞到路树。
本以为只是载我到附近的捷运站，没想到一路往台北市开，一聊之下才晓得，江涵予住的地方就跟我家在同一区，但差别是我那只是租赁的房子，而江涵予则是道地的台北人。
「怎麽，连你也要投下反对票，是吗？」听我说出「女朋友」三个字，江涵予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後接连摇头。
「反对票？我干嘛反对？」他头摇得更用力了，耸个肩，说：「你喜欢跟谁在一起，不都是你的自由吗？关任何人屁事？」
「这话说得好，光凭这句话，我就应该去报名上你的电脑课。」我大加赞许。
「从你说出这句话起，我每天都会去补习班柜台查询报名表，一直等到你付钱为止。」他点点头，又问我为什麽会喜欢小肆。
「因为没有界限。」难得遇到知音，我不假思索地说：「我每年按时缴税、从不闯红灯，而且从小到大没有翘课或迟交作业的纪录，甚至每天一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摺好棉被，你知道那种规律到每天进公司的打卡时间，都维持在八点五十分的可怜虫，活得有多麽辛苦吗？就是因为这样，必须每天穿着制服的人，才特别向往没有界限的生活。」
「除了缴税是不得已的事情之外，其他的那些，都是别人勉强你去做的吗？」他轻描淡写地说：「你爽的话，公司随时都可以请假吧？贵公司有那麽脆弱，一天没有你就面临倒闭吗？棉被不摺又不会死，迟到一下也无伤大雅，就算闯红灯又怎样？半夜三点，路上都没人，难道你还要停下来等绿灯？你等绿灯再过马路，难道就不会被车撞吗？」
「行人闯红灯也是违规行为吧？」我咋舌。
「靠，那也才罚三百而已！」他居然比我还大声。
我差点笑出来，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随即也恍然大悟，是呀，尽管手上的东西不同，但江涵予跟小肆应该算是差不多的那一类人吧？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小肆拿的是乐器，透过乐器表达观点；江涵予手上的东西则是相机。处世态度都差不多，难怪想法也都很雷同，都没把这世界的规则当一回事。
「老实说，这阵子以来，我常听到反对的声音。」车子开到我住的公寓楼下，天都已经暗了，本来觉得难得遇到知音，好像可以多聊几句，以感谢他的鼓励，或者请他在附近吃个饭的，但我们毕竟不算熟络，这样好像有点造次，所以我只是再三表达谢意。要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我对江涵予说：「几个要好的朋友，大家都很反对我跟小肆交往，再不然也是抱持着保守的态度，不愿给我什麽鼓励，所以你今天的支持，让我觉得很感动。」我客气地微笑。
「等等，」江涵予忽然眉头一皱，就在我即将打开车门之际，他突然摇头说：「我什麽时候说过自己支持你跟小肆交往了？」
「啊？」我愣了一下。
「叶小姐，你是不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江涵予不断摇头，他说：「如果没有老糊涂的话，我记得自己一路上说的，都是恋爱的绝对自由理论，叫你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而已，但从头到尾，我可没说我支持你去爱小肆喔。」
「可是……」我想解释点什麽，然而江涵予手一挥，打断我的话头，却说：「我只告诉你，要不要爱一个人，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插嘴，但相对地，我也要提醒你，因为不让别人有置喙余地，所以爱情里所有的痛苦，你就没有抱怨的立场，必须自己去承担与承受，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天你可以把我的理论套用在任何一个对象身上，那都说得过去，但你如果问我是不是支持你跟小肆，那我不会做正面回答。」
「为什麽？」我不懂他的逻辑，既然抱持恋爱绝对自由的理论，但偏又说他不支持我喜欢小肆？
「因为我跟小肆不算交心，对他的了解只维持在工作与兴趣上，而私人的部分我不是很清楚，对你则更加陌生，关於你们到底适不适合的问题，很抱歉，我不能贸然投这一票。」他说。
我觉得江涵予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一边高唱绝对自由的论述，但一边又谨慎小心，不肯让我对号入座去套用在小肆身上，一整个就是维持在空中阁楼的梦幻高度，这实在太奸险了。一边想着，我洗过澡，接到小肆打来的电话，他说车子刚开到台中，一群人下了交流道，正在吃太阳饼。笑着，我预祝他们今晚演出顺利，同时也提醒他们最好轮流开车，以免疲劳驾驶会造成危险，而小肆则叫我早点睡，他说下星期六，如果没有安排任何节目的话，要我陪着去一趟宝藏岩，说着，他旁边传来一群人的笑闹声，大概是特产点心吃得正高兴吧，好像是包租公的声音，他嚷着说要吃掉小肆的那一份，结果我最後一句「我爱你」来不及说出口，他已经挂了电话。
而电话挂断时，我为这群看来根本都还幼稚得很的大孩子们叹了口气，但脑海里却浮现傍晚时分，江涵予在我关上车门前说的几句话：「这世上没有不痛苦的爱情，既然选择了爱，就要对爱里的痛也概括承受，祝你好运。」
-待续-
没有人可以只要爱情里的快乐，却拒绝接受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