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
接下来的这几天，并没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大事件发生。
第二次的吸血战斗训练，还是拜托了井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除了意识到“是非常年轻可爱的女孩子”之外，一护几乎什麽印象都没有留下。甚至在走廊里遇到的时候，还是井上先叫出了他的名字。
“啊，黑崎君！”
这麽招呼着，茶发的少女有些腼腆地露出了笑容。从这个角度看起来，虽然跟血族那种鲜艳的姿色不能相比，但也绝对是人类级别中的美女了吧。一护一下子就感觉到背脊绷紧了，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视线。
“上一次，真的非常对不起，有伤到你吗？”
“没、没有这回事，倒是催眠弹很痛吧？真对不起。”
“不痛，幸好井上小姐用了催眠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怎麽会，能力暴走也不是黑崎君的错，所以…”
好像，在五分钟後露琪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护还跟井上俩面对面维持着鞠躬的姿势互相道歉。
“一护可别因为人家是人类就小瞧了井上啊，在特警组的人类队员中她的战斗力可是超强的呢。”
最後露琪亚叉着腰这麽说道，“以前出勤的时候，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也能一次摆平好几个血族哦。”
这确实很厉害，但是特警组真的缺人到需要一个人类的姑娘单身去跟好几个血族对打的地步还是第六特区已经乱到这个地步了呢，槽点太多已经吐不过来了。
这一次露琪亚似乎打算教授一护正确的吸血方式。但是不出所料的失败了。露琪亚所教授的要点简直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类似於首先要什麽温柔地对视，还要轻柔地抚摸对方以打消顾虑，最好在落点轻舔几下（据说是消毒），最後再出奇不意地咬中——这是到底要干嘛！
连耳根子都涨红了的一护果断地拒绝了采用“正确”的方式吸血。他觉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是露琪亚是故意这麽说好看自己的笑话，所以正确的吸血方式还是去问别人比较靠谱。
一护选择了井上这个物件，在他的想法里，肯定特警组里时常要待命献血的人类会更加清楚吸血的办法吧。但是或许他选择了错误的时机询问，井上涨红了脸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结果到最後一护还是没弄明白吸血的正确方式到底是怎样。
在咬中井上的手腕的那个瞬间，一护本能地犹豫了。
闭上眼的时候，他深呼吸了一次。在脑海里所浮现出来的，是上次吸血的时候，所看见的母亲的脸。那个时候，微笑着的母亲所诉说的话，直到现在一护也不太能够明白。将来或许某一天自己会明白，那时的他只是这麽相信着，将母亲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记忆里。
但是他第一次开始，恐惧明白母亲所说的话。
鲜血猛地涌进口腔的瞬间，有那麽凝固的一秒，一护以为自己再度失去了意识。一团漆黑紧紧地包裹住了自己的意识，就像是有谁在尖利地嘲笑一般，直直地将头骨劈开，把那刺耳的声音猛地塞进大脑的深处。那感觉简直糟透了。
但是那一瞬之後，一护感觉到了光明落进了眼底。
“那之後又试过一次，再没有发生过这种感觉。”
一护一边穿好衣服一边说道，特警组新做出来的制服合身得可怕，但是扣子麻烦得要命。血族是拥有魔法的物种，为什麽就不能想出个什麽能快速扣扣子的法术呢。
原本，一护也不太能够明白为什麽已经转变了这麽久，还需要按时来复诊是为什麽。他虽然也很想问复诊要一直持续多久，但是一护觉得自己更加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知道自己转变的那天，就是在这个病房里。一护呆在这里度过了这辈子最为漫长的一个多星期，寂寞、恐惧、无助而又不知所措。假如不是因为朽木医师的话，或许一护已经被纷至遝来的黑暗情绪所淹没了。就算是他看上去不怎麽像个医生的那一面，也微妙地令一护感觉到距离得到了缩短。
相比起主治医生与患者，对於一护来说，朽木白哉的存在更近乎於血族世界里自己的领路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护甚至没有对这个男人所说的话思考过第二次，就鲁莽的全盘接受并且信任。虽然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有些愚蠢，但是那时的自己，宁可因为相信而受伤害，也不想要被无端的疑惑与恐惧所打败吧。
在本子上进行记录的男人并没有马上回答，等到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一护才意识到自己刚
才一直盯着他看。
虽然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医师确实俊美得到达惨烈的地步。光是凝视着他的侧脸就有种时间完全凝固的错觉，实际上时间大概比想像中还要飞速地哗哗溜走了吧。
“能力活化之後，还有别的不适吗？”
“——唔，与其说不适，倒不如说感觉好得过分了吧。突然间好像…能做到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想要去做。”一护挠挠後脑勺小声说道，“那种感觉，相反让人有点恐惧。”
“那你那个时候，想要做些什麽？”
“——唔…大概是在空中连续翻四次？因为小时候在英雄特摄里看到过的，感觉超级帅气啊那个动作！”
“……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需要恐惧吧。”
医师漆黑的眼眸里似乎有笑意，虽然一护没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但是果然这种奇怪的愿望还是会觉得很羞耻，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虽然或许是能力突然涌入时产生的错觉，但为了谨慎起见，等到血检结果出来之後再确定比较合适。下次的复检是在周六，请不要迟到。”
“啊…那个，朽木医师，可以调整一下复诊的时间吗？”
“……？”
“其实周六是夏梨跟游子的生日——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那一天能够陪在她们身边。”
“妹妹的生日，当然是优先事项。”
朽木医生几乎是速答一般不假思索地回答，同样也是兄长的他果然在这种问题上最能理解
一护的心情，这令一护非常感动地拼命点头。
“啊，对了，其实昨天我回家去的时候，夏梨跟我说她们打算初中要考霞关综合中学了。”
霞关综合中学是特区最大的公开中学，办学实力自然不用多言，但是最大的特色，是同时开设了人类与魔族两个学区。秉承着特区的理念，鼓舞魔族与人类之间构成良性的沟通。一护所居住的奈雅地区也有很多优秀的初中，但是基本上都是人类学校。
虽然妹妹们现在年纪还很小，但是她们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一护非常清楚那是为了什麽。
哪怕是一步也好，想要彼此更加靠近，正因为是家人，所以即便不知所措，也会拼命克服的吧。妹妹的这份心愿，让一护感觉到非常的温暖。
“人类，确实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物种。那麽你周五放学之後过来吧。”
男人轻柔地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来。随即他意识到一护用呆滞的表情凝视着自己，便问道：“怎麽了？”
“啊…没什麽，”一护有些狼狈地跳起了身，“只是偶尔感觉不到医师并不是人类…该怎麽说呢，跟医师交谈的时候，经常会忘记这一点。”
虽然很清楚的知道他是那个厉害的朽木家的血族，一护最近也开始自然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但是奇妙的是，刚才听见那番明显的表达出血族态度的话语的时候，一护却会感觉到违和感。
之所以自己会本能地相信这个男人，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吧？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相比起魔物，更像是人类的氛围。实际相处的时候，也能够明显的意识到他对“人类”这个物种所抱有的，非常温暖的感情。
“…………”
医师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然後非常缓慢的，一护感觉到凝视着自己的男人的眼神挪向了一旁的空气。
“以前也有人那麽说过。”
在一护控制住自己能力之後的第三天，终於成功地凭藉着超强快速回复将一角打翻在地。从这一天起，他也就正式成为了特警组的一员，也拥有了属於自己的制服。虽然之前看到这个设计非常漂亮的制服穿在别人身上都显得很有气质，但是穿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觉得拘束得难受。
“…这个真的在战斗的时候不会碍事吗…？”
一护忍不住这麽问问露琪亚，目前作为特警组的新人，他的职责是跟着前辈一起巡逻。
“会的。”露琪亚非常肯定的回答道。
“…那为什麽要这麽设计啊啊！？”
“因为很好看。”
“那需要战斗的时候怎麽办？！”
“那种时候就有爆衣play了嘛，不是令人很亢奋吗？”两眼放光。
亢奋个头啊快点意识到你作为名门大小姐的身份啊这是什麽大叔发言啊！！
在一护进行特训的近两周时间内，边缘杀戮组简直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消息。即便特警组也并没有放弃地毯式的搜索，但是却连半点对方的消息都没有找到。虽然敌人躲藏到这个彻底的地步，但一护第一次开始随同露琪亚一起巡逻的时候，就清楚的感觉到有怀抱着绝对善意的视线在一刻也不放松地追踪着自己。
——会来的。
一定…会循着流淌在体内的鲜血的味道，就像是饥饿已久的猎人一般，在某个时刻突然发起攻击。而且这一回，敌人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死的能力。那天晚上，之所以会用那麽残忍的手段肢解那个血族，也正是因为知道她拥有回复的能力吧。
他们也会用同样——或者甚至是超过一护所想像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光是想到後果，就令一护不寒而栗。
“…喂、喂我说，一护？”
一护这才回过神，意识到是恋次正在叫他。
“已经放学了，还不走吗？”
在一护发呆的空挡里教室里已经空了一大半，他这才慌忙跳起身来把桌子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包里。
“啊，抱歉恋次，今天组里有点事，我得等等。”
周五的放学後，是这次的复检时间。按照老规矩是露琪亚会过来陪同他一块去医院，不过因为需要定期去医院这回事一护并没有跟恋次提过，所以一护便用上了这个理由。
“组里…吗。”
恋次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之後他转开了视线。
自从他知道一护加入了特别警卫组，似乎一护每次提起特警组的话题，恋次都会露出非常古怪的表情。以往总是显得活泼的友人，用这种似乎在忍耐着什麽一般的眼神陷入沉默。
露琪亚还没有过来，教室里也没有什麽人了，或许是这个场合太过於合适一护追问这个一直想要问的问题，以至於一护也忍不住终於问道。
“那个，恋次——莫非想要加入特警组吗？”
像是被踩了一脚一般，恋次的肩膀猛地一跳。
“我是不可能进去的。”并没有肯定或者否定，恋次却这麽断然的回答，“那里并不是像我这样的後天血族，拼命努力就能够进入的地方。”
红发的友人这麽说的时候，不自然地用左手抓着攥着书包的右手手腕。那里是嵌着限制环的地方。
一护并不知道进入特警组需要什麽样的资格，在他收到进组的邀请的那个时候，一护并没有过任何想要进入特警组的愿望。虽然这麽说似乎显得有点自以为了不起，但是直到最近，终於能够掌握自己的能力，开始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些什麽”的时候，一护感觉到非常的满
足。
在特警组，能够使用这份能力保护人类。
保护自己的家人，以前的朋友，生活在这篇特区里，无数还素不相识，即将认识，或许将来也不会相见的人类。从那个灾难一般的夜晚活下来，转变成了血族，接受了这份力量，还有医师所说的，寄宿在血液之中的意念。虽然一护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那个血族转变自己的理由究竟是什麽，但是一护不希望她的这份努力毫无意义。
所以，能够进入特警组，成为特警组正式的一员，实在是太好了，现在的一护从内心深处这麽认为。不论恋次是出於什麽原因，在他的内心深处，也一定是想要加入特警组的吧。
“…一护，该走了哦。”
露琪亚推开教室门向他招呼的时候，视线落在了站在一护身旁的恋次身上。
那个瞬间，露琪亚似乎想要说什麽。但是恋次却像是突然间跳起来一般猛地向後门跑去，结果她想说的话也顿时吞了下去。
——朽木家的大小姐。
——你跟恋次是一个班的啊。
——笨蛋！早就跟你说过…
有什麽超过了一护理解范围的东西，飞快地拼成了形状。站在朝阳还未升起的教室门口，少女紫色的瞳孔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不去追吗？”
一护几乎是冲口而出，“你不是有话想要跟恋次说吗？”
“你说什麽呢，”露琪亚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刚才只是打算打个招呼而已，好了，我们差不多出发吧。”
学校距离医院的距离差不多有两站路。以往跟露琪亚一起巡逻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话题总能有说有笑地度过好几个钟头。但是今天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两个人都一句话也没有说。
即将破晓的天空边缘，晕染开了一片白亮的颜色。露琪亚跟一护一起并肩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低声开口说道：“我以前…就跟恋次认识，那时候他还是人类。”
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笑容，露琪亚抬起眼来直视着一护的眼，“不过大家都是一样的，等到明白『朽木』这个姓氏的意义的时候，自然地就会拉开距离了。只有一护你没有改变啊。”
“恋次他也并不想要拉开距离，他一定非常拼命地想要缩短这个距离。”如今的恋次已经变成了血族，他憧憬着露琪亚所在的特警组，那家伙一定也在以他自己的方式，非常努力地追赶着名门之後的露琪亚。
“……所以才说他是个笨蛋啊。”
少女扬起了欲泣的笑容轻柔地说道。
“从来就没有什麽所谓的距离啊。”
不知道为什麽电梯的灯并没有亮，一护便独自沿着楼梯往顶楼拾阶而上。
虽然说是顶楼，但是特别病房区也不过是六楼而已。满脑子都想着恋次跟露琪亚的事情，以至於他爬到第四层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其实连楼梯间道的灯也没有亮。
——有什麽，不太对劲。
一护感觉到背脊上，寒冷的战栗感一点点爬了上来。即便是处在非营业时间段，也寂静得过分的医院，还有黑暗压抑得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来了。
他们来了。
就在这里…他们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