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魔王與終焉雪-Devil and Warrior- — 【II】第一章❖人魚婚禮

正文 魔王與終焉雪-Devil and Warrior- — 【II】第一章❖人魚婚禮

自从碧绿之国的假勇者事件落幕之後,紫苑虽然回到魔王城,继续他的苦命保母生活,但只要一有空,就会使用传送魔法阵到碧绿之国晃一晃。有时是到处观光,有时则是和熟识的契约魔族聊天。

而每次一抵达,就必定会有个鸟人小鬼从莫名其妙的地方摔下来,然後说:「啊!压到的竟然是美丽的紫苑,你不觉得这是命中注定好的吗?」

紫苑的回答则千篇一律都是:「滚开、死小鬼,还有不要称赞我美丽!」

最近有一阵子没去碧绿之国,紫苑这次一到达,就警戒着尾羽不知又会从哪突然掉下来,但今天时麽事也没发生。

「奇怪,今天他不在吗?」

平时除非是尾羽不在,他周围才能这麽安宁,不过身为一国的王子却不在国家里,他会上哪去?

年纪最小的他不适合外交,论政务,以他现在的处境和立场根本是不可能接触。紫苑思索着,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没受骚扰,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於是他在附近打听尾羽的消息,不过人们的态度都相当避讳提起尾羽的下落,紫苑打听了一阵子之後,才从一名契约魔族口中得知,原来这小王子前几天就离开国家到外地去了。表面上说是视察国家周遭的安全环境,但实际上似乎能查觉一股被宫廷放逐的浓厚恶意。

『真见外啊,要离开也不说一声,平时还黏得跟什麽一样。』

这个国家还是一如往常的自私狭隘,紫苑突然没什麽兴致逗留在这里,他决定乾脆也离开碧绿之国到处走走,记得以前曾在书上看过,这国家附近,有个席普司托勒大陆上最大的巨湖,首先就到那里去见识一下,当作打发今天多余的时间。

「呜哇~这就是坎贝娄特的镜湖吗?大得看不到对面呢!」蕾塔飘在半空中,伸长脖子观望。

镜面般的湖水一片空明,映照出四周山峰密林的景色,一望无际的深绿水面上波光粼粼令人侧目,其深度完全不可见。

在湖正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凉亭,周围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通往凉亭的桥梁或道路,到底是如何盖在深不见底的巨湖中央,着实让人深感疑惑。

水看似不太清澈,也没见鱼蟹小虾的踪影,这里简直像是一盘真的巨大圆镜。

特雷特想起以前似乎在魔王城的书库中,看过有关镜湖的文献:传说只要喝了镜湖的水,便能医治百病、长命百岁。

记得当时看到那里就没什麽兴趣,书里只要一提到「长命百岁」这种词,就知道又是哪个异想天开的人类,或浪漫派情怀的游诗人所编造的。

另外还记载,只要一有人靠近湖面想贪生取水,就会被「湖」拉下去溺死,永远沉眠在湖底,所以自古以来,从未有人成功饮用镜湖的湖水。

见到如此壮丽的风景,沃尔难得也露出惊叹的表情,向镜湖走近了几步。

「伊利亚德,别靠近那座湖!」稚气的少年声音大喊,猛地冲过去将沃尔往後拉了好几步,由於拉扯的力道太大,使沃尔一个站不稳,往後跌了下去。

在沃尔还没摔在地上前,特雷特就先伸手扶住了沃尔,另一只手顺势狠敲了下尾羽的脑门。

「哇啊啊,超痛的!臭魔族你竟敢打本王子。」尾羽痛得紧压着被敲的脑袋,心中担忧着脑袋会不会就这样凹下去吧?

「意外。」特雷特让沃尔站好之後,淡然回答。

沃尔连忙行了个鞠躬礼。「王子殿下怎麽会在这里?」

「别这麽见外,叫我尾羽就好。」

他们两人已经不算陌生人,虽然过去尾羽曾觊觎沃尔身上的勇者之力,继而对他泛起杀意,但尾羽下手後,却相当後悔与自责,幸好最後沃尔被特雷特救了回来,因此将让尾羽将那次的愚蠢,铭刻为人生中最惨烈的教训。而且在後来的勇者表演上,甚至还反被沃尔所救,当时尾羽就决定,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好好报答沃尔,同时也当作补偿,即使真的要他一命偿一命,他也不会有怨言。

自从被紫苑肯定他身为王子的身分之後,尾羽就不再奢望成为勇者,他现在只想当个一心为人民付出的王族。

「那也请称呼我为沃尔就好。」

「没问题!那我从今以後就叫你沃尔罗。」

伊利亚德是姓,尾羽一直都以姓氏称呼沃尔。因此能互相以名讳称呼,也算是一种亲善与友好的表现。特雷特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尾羽的冷汗不禁挂下两滴,他尽量无视刺人的视线,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你刚刚靠这座镜湖太近了,那可是相当危险的啊,不会是想要取水吧?」

「不,我只是想靠近看看而已。」沃尔摇摇头。

「那就好。我听人们说,这座湖虽然有神奇的力量,但是前去取水的人都会遭遇不测,所以我特地到这里勘查,看到底是什麽东西在作祟。」这是宫廷派给尾羽的任务,但私下其实是将他驱逐的藉口。

尾羽四下张望,但眼前除了这座湖、凉亭和沃尔等人,也没其它东西,那到底会是什麽东西在搞鬼呢?

『作祟?』听到这个词,让特雷特想起那本有关镜湖的书里,好像也曾经提到过,不过因为当时实在对内容没什麽兴趣,所以一时也想不起来书上是写了什麽。

尾羽往前走了几步,明明才叫沃尔别太靠近湖面,自己却趴在湖边观察。

後方的树林传出啪沙啪沙的脚步声,又有人靠近镜湖,很快地,来者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家面前。

「紫苑?」特雷特看到那头毫不遮掩的紫红色长发,就知道是他家的宠物保母。

「陛……特雷特和小鬼?你们怎麽又凑在一块?」紫苑对於遇见魔王没那麽吃惊,反是这个组合让他很讶异。

特雷特正想简略地说明他们只是路过偶遇,湖边的尾羽却突然「哇啊!」惊叫一声。

有东西将他从岸边拉了下去,一旁的沃尔反应飞快地及时伸手抓住他,但惊慌失措之余没抓稳,两个人竟一起掉进了湖里,连响两次落水声。

「沃尔!」特雷特冲过去要拉回沃尔,却迟了一步,他的手无法穿过水面,被阻隔在水面上。

「刚刚那是怎麽一回事?」还没会意过来的紫苑赶忙跑到特雷特旁边问,他刚才只看到尾羽和沃尔被拉进水里的画面。

「是人鱼,我想起来了,镜湖底下被谣传是作祟的东西,是幻兽族的人鱼。」特雷特猛然想起。

幻兽是动物和人型组合而成的高智慧生物,他们很擅长隐藏巢穴,每一种幻兽都有其独特的魔法和特长、习性。

以人鱼族来说,他们拥有美妙的歌声,并且能够以歌声迷惑、麻痹敌人,或是以歌声带来安详与和平,也有传说人鱼是守护爱情的圣兽,不过关於最後一项的说法,却没有任何详细记载或证实,因此没有人采信,只被当作是吟游诗人的另一则幻想诗篇,毕竟若牵扯到「圣兽」,那又会是另一个更高层次的物种。

人鱼大多分布在沿海或湖泊,没有特定的居住地,但他们却拥有人们未曾见过,史料上也不曾记载的神秘祖国,而那个祖国就藏在镜湖的湖底。

如果有人想接近湖,人鱼就会把可能的入侵者拖进湖里淹死,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沃尔和尾羽的情况会非常危急。

「人类能在水里多久不呼吸?」特雷特沉着声问,边走上湖面。

这座湖的防御机制非常特别,对付人类只要拖进水里淹死,永除後患就行了;若是对付其他拥有魔法的种族,则用水面上一层特殊的守护结界,阻隔有魔力之人。

所以像是特雷特、紫苑这样,身上怀有强大魔力的魔族,想要进入湖中就难上加难。

紫苑跟在特雷特身後走到湖中央,脚下是不见底的青沼色湖水,这障眼法恐怕也是防御机制之一。

「大约三分钟左右?」

「所以意思是,根本没时间在这里瞎耗。」语落的刹那,整座湖竟发出『匡啷啷啷』的巨响,湖面彷若圆镜碎裂。

防御的结界就这麽被魔王一举击碎,半透明的湖面碎成千万片,两人在湖面碎开的同时沉入湖里。

湖面下与湖面上的景象截然不同,是清澈并透着明亮光线的湛蓝色水中世界。两人缓缓下沉着,直到双脚落地才停止,动作没有受任何水产生的阻力阻挡,就连呼吸也如同在水面上般自然。

整个座湖里的每一滴水都具有魔法,对人类来说,这水或许和普通的水相同,但是对有魔力的人却不是这麽回事,他们可以在充满魔法的水中自然地呼吸。毕竟人鱼的血统中,有一半是人类,不完整的鳃,让他们无法像鱼一样,在水中顺利地吸收微量氧气。

周围是一座座小型碉堡,做工比人类的房子还略嫌粗糙了些,每个小窗口不时有人鱼探出头来警戒地偷看。原本在路上悠游的人鱼,也马上躲到一旁的建筑物後面,他们这辈子大概从没见过外来者。

远处有一座米黄色的巨大古旧建筑,那就是人鱼的王城。但现在这些根本不重要,特雷特深知沃尔身上没有半分魔力,他无法在这样的水里呼吸。

不需等魔王陛下亲自开口,紫苑身为辅佐官便自动上前朝人鱼群盘问:「被你们抓走的两名人类在哪里?」

「什麽东西?」

「他们是什麽?」

「不知道呀。」

「哪里来的?」

人鱼们叽叽喳喳地碎语,表现出不欢迎外来者的态度。特雷特不发一语,迳自往水底最醒目的王城走去。

沃尔目前还没出事,而且他就在那座王城里。特雷特的直觉这麽告诉他,至於为什麽能这麽肯定沃尔的所在和状况,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神奇,也许多少是和之前缔结的契约有关。

「陛下,您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了吗?」紫苑跟在後方问道。

特雷特没回答,只是快步走向他直觉的目的地。一名人鱼连忙摆动着鱼尾游到两人面前,上身裹着设计简朴的服装。青绿色的下半身鱼尾上,挂着几条缀有圆形铜片的金属饰品,手上则是拿着附有倒钩的长矛。

他大喝:「两位请留步,我必须对外来者进行盘查!」

特雷特直接无视他走了过去,紫苑当然也没有理由理会他。

「请留步!」人鱼不死心地游到特雷特前方,并且用长矛吓阻他。

特雷特这次停下脚步,冷道:「那就把你们抓到的那名人类青年还来。」

一听到这个说法,紫苑就知道特雷特才懒得管尾羽的死活,於是连忙补充:「还有那名少年也是。」

「这在下恕难从命、啊啊啊──」

人鱼话都还没说完,特雷特突然猛地闪手,攫住了人鱼的整张脸,五指的力道大得几乎快将人鱼的头颅捏碎,痛得他凄厉惨叫。

「那就滚开。」他手一甩,人鱼便朝一旁的建筑物飞去,一头撞上墙壁,几块石屑从墙上斑驳掉落,而後那条人鱼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哀嚎。

特雷特加快脚步向前走,被莫名其妙的人鱼拖了一点时间,想到就很不高兴。又因为让丽王补强过封印的关系,他现在也无法任意使用自己的爪翼快速移动过去。

紫苑突然发觉,魔王陛下有些变了。以往他很难得看见魔王发怒,但是现在,一扯上关於那个人类的事情,魔王就会十分情绪化,上次在澡堂的时候,以及在竞技场上的时候都是。

「紫苑。」特雷特突然唤道。

「是,陛下。」那名人类不在,因此紫苑以惯用的方式称呼特雷特。

「我前阵子在人类的城镇,当了一下子的厨师,当时我几乎没有成功做出什麽料理,不过倒是有唯一一样勉强能端上桌的,你知道是什麽吗?」

紫苑摇摇头,他倒还比较惊讶魔王竟然跑去当厨师,甚至不能想像拒食的魔王去做料理,这种矛盾景象。

特雷特咧开笑容,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而是充满了狠恶的暴戾之气。

「我记得那料理是叫茴香海鲜酱冻,做法很简单,首先加些调味用的香菜。」他举起左手斜挥而下。

特雷的左侧发出轰然巨响,一整排建筑物被横斩,裂成无数碎砖瓦,碉堡里的人鱼惊叫连连,并慌乱地狂游逃出,特雷特的脚步没有减缓,他继续解说道:

「酱,顾名思义就是要把海鲜和香菜都搅碎。」这次换举起右臂往右甩出,特雷特右侧的景物瞬间爆炸,这次那些人鱼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石屑与粉尘在水中漂游,形成一帐灰幕。在灰幕之中,发出了人鱼的悲鸣及惨嚎,围拢而至的惨恸哭喊,让紫苑听得头皮发麻。

「至於酱冻,就是热融後再冷冻。」特雷特双手正要举起,一名霓虹色的人鱼惊慌地从王城的方向,狂摆着鱼尾游出,边大喊:「住手、快住手!您要找的人类在王城里,我这就带您过去!」

特雷特这才停止破坏,「刚才的做法都是我胡诌的。告诉你吧,紫苑,我根本没有任何一道料理成功过。」他跟在那名人鱼身後,转头对紫苑坦承,那双异色瞳里的杀气犹存,只有残酷的笑容依旧。

将杀戮当作是随手的游乐,任何生命都不放在眼里,那不是魔王的邪恶,而是一种极其自然的天性。再次体认到这事实,竟让紫苑不太适应地冒了几滴冷汗。

被拖下水面,沃尔和尾羽瞬间就陷入昏迷,再醒来时,两人已身处於貌似宫殿内部的房间里,并被个别困在巨大的气泡,用以阻隔气泡外的水。

尾羽在隔壁的气泡球里,似乎还没清醒过来。由於气泡不能移动,因此沃尔无法确认尾羽是否平安无事。

虽然特雷特说过,契约的内容是「只要沃尔出声呼唤,他就会立刻赶到。」,但此刻沃尔没有这麽做。

『没问题的。』

沃尔将左手的无名指与小指靠到唇边,他绝对不会开口呼唤特雷特。他想试着相信,即使不依赖契约的束缚,特雷特也会来到他身边;就如同特雷特所言,他视沃尔为重要的夥伴,所以绝对不会抛下沃尔。

「醒了吗?欢迎我们兄弟俩可爱的新娘们。」

突然,一条浅蓝色长发的年轻人鱼拿着两团布料,进入沃尔和尾羽所在的房间。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和雀跃,吵醒了尾羽,同时也让沃尔警戒。

尾羽醒後面对陌生环境,完全没有半点惊慌,他很快环视四周,并将视线移到那条突如其来的人鱼身上。

人鱼胸前仅配戴一只细雕成弦月型的玛瑙颈饰,手臂、手腕上则戴着金属臂环、护腕,下半鱼身不仅挂着铜片串饰,同时配着一把青铜色的古战剑,鱼尾呈现霓虹光芒的梦幻蓝色。

「你这只人鱼为什麽要随便囚禁我们。」尾羽率先开口喊道。

『而且只抓我一个就算了,居然敢连沃尔都抓进来。』

之前只是不小心把沃尔拉倒,自己的脑门就遭到暴行;还有上次在竞技场里害沃尔被击昏,自己也被一脚踹飞;更之前他对沃尔下毒,後来被悬空掐住吓个半死,现在把沃尔整个给「拖下水」,他和这只人鱼铁定会死得很难看。那个黑发魔族的恐怖表情闪过尾羽的脑海,撩起他一阵颤栗。

「我是人鱼族的国王‧莱司。先别说这个,这是附有魔法的服装,只要穿上它,你们就能离开气泡活动,快穿起来吧,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说完,人鱼就将两团布塞进气泡球里,衣服摸起来竟是乾的。

「宴席?」

尾羽虽然不清楚这人鱼抓了他们又不囚禁他们,是打算要做什麽,但他敢肯定绝对不是为了参加什麽宴席,他可从没听说过人鱼族这麽好客。

尾羽暗忖,两人一穿好这套衣服就想办法联手逃离这里,不管怎麽说都得先离开水中回到岸上,现在在水里,他们完全是处於弱势,只要这些鱼狠一点,要他们瞬间死亡根本不难。

尾羽摊开揉成一团的布,先是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但左翻右瞧,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那是──

「你整人啊,这是女性的婚纱吧!」

布团摊开来後,是件货真价实的女用婚纱,淡蓝的裙摆上有许多小珍珠点缀,外缘用精致的蕾丝和宽荷叶做一圈装饰,腰际叮叮当当挂了许多磨平的贝壳铃和闪亮的铜片,对尾羽和沃尔来说,更可怕的是,这两件都是裸肩露背的清凉婚纱。

要逃还是要脸?落难的两人心中同时浮现了这个残酷的问题。

『如果不能离开这里,还有什麽脸可以丢?而且比起丢脸,那个魔族还更可怕几百倍。』尾羽这麽催眠自己,对沃尔眨眼打暗号。

虽然明白尾羽的意思,且沃尔也不想只等待别人的救援,可是一面对手上这件女性线条突兀的清凉婚纱,沃尔实在无言以对。

『算了,现在都是逃走最重要。』最後沃尔也万分无奈地妥协同意,想想在水底世界就算丢脸,应该也丢不到岸上去。

两人脱下原本的衣服开始换装,尾羽的体型小,一下就把自己给胡乱塞进婚纱里。

再看沃尔却是困难重重,他虽然算不上健壮,但体型也没到女性那种程度的纤细,因此沃尔顶多只能硬将婚纱强套在身上,过程中甚至听见了布料绽线的轻微破裂声。

「人鱼之王莱司,你到底为什麽要这样整我们!」看到沃尔和婚纱博斗的样子,先穿好的尾羽冲出气泡球,对着人鱼大骂。

尾羽本来以为,出了气泡球後可以和在陆地上一样自由活动,但实际上身体却受到水中阻力和压力的影响,不仅难受,还难以行动,所以他们现在是完全被掌握在敌人手中。

「哎呀,哥哥的妻子真是粗鲁又野蛮,你说我整你们?哪有这回事,在订婚宴席上,让新娘穿上婚纱是天经地义的,你说这算是整吗?」莱司抬起下巴,态度高傲地说道。

不知是自己耳朵听错,还是这只人鱼口误,让尾羽听到「订婚」这个和目前情况毫不相关的词?刚才这人鱼进来时,口中也一直喊着新娘之类的,总不会是条脑袋有病的人鱼吧?

「有谁要结婚?」尾羽突然开始抱着不祥的预感反问。

「当然是我和这位亲爱的人类新娘,还有你和我伟大的哥哥劳司,总共四个人要结婚啊。」人鱼理所当然地回答,边游到气泡球旁,伸手将沃尔一把环住、拖出气泡球。

「开什麽玩笑,我和沃尔都是男的,你、和你『哥哥』也是男的吧,这样怎麽可能结婚啊!」

「我们人鱼是双性别,和你们结婚後,会以女性的身体行房并生育,之後才会恢复男性的外貌。」

「但是我们是人类,你们是幻兽族的人鱼吧?是幻兽耶!我们的种族根本不同啊。」尾羽很拼命地反驳这条脑袋真的有病的人鱼。

「要不是你们人类先抢走了纱西和莎依,我们也不想娶人类啊。再说现在说什麽都太迟啦,我已经爱上我的人类新娘了。」受到尾羽一连串的驳斥,莱司竟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任性地高喊着,并紧抱沃尔的腰。

原本就很勉强穿上这件婚纱,过度紧窒已经令沃尔难以呼吸,现在这人鱼居然还用手臂强制箍住他的腰,沃尔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窒息而死,这也使他连召唤勇者之剑来抵抗都做不到,更别提刚才的逃跑计画。

「别碰我。」呼吸困难,沃尔只好很简短地对莱司发出警告,边试着要挣脱他的手臂。

「不要拒绝我!你已经是我的新娘了,不要再离开我!」莱司带着窝囊的哭腔大吼,再次抱紧沃尔的腰。

「咳呃。」在无法呼吸的痛苦挣扎间,沃尔听见人鱼说出「不要再离开我」这句话时顿了下。

沃尔能理解这种怕被抛弃的人的孤独恐惧,所以决定先暂时放弃抵抗,既然有类似的心情,也许可以和莱司讲讲道理。

「别开玩笑了,你要是真的跟他结婚,别说你自己,这整座王城都会被抓去陪葬啦。」说不定还会更严重,尾羽语重心长地警告。

当初他蓄意谋害沃尔时,特雷特就说过要让整个国家一起陪葬。那时特雷特的眼神中,是真的充斥着相当凶残的杀意,所以尾羽对人鱼的警告,多少算是为这座湖里的生物担忧。

才刚说完,房间的门就再度被推开,另一条鱼尾和莱司颜色相同,连相貌都十分相像的人鱼游了进来,他急忙对莱司喊:「莱司,我们放弃那两名人类吧。」

「哥哥你在说什麽,抓人类来当我们的新娘,不是早就计画好的吗?」莱司还是不愿意放开沃尔的腰,像个牛皮糖紧紧黏着不放。

「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啊,人鱼王。」一道魅声悠然而至,随之出现的是紫红色长发的美丽魔族,其後则是脸色十分不悦的黑发魔族。

「特雷特……啊!」看到特雷特的出现,沃尔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穿着滑稽清凉的婚纱。虽然他不介意被同是男性的特雷特看到自己裸身,但是被看到自己穿着暴露婚纱的模样,可比裸体还羞耻数十倍。

「噗、你们怎麽穿成这副德行啊?」紫苑不留情面地呛了一口口水。

「我们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尾羽也觉得这副模样实在很丢人,但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特雷特对两人穿着婚纱没什麽惊讶反应,反而是紧紧缠在沃尔腰上的那条人鱼很让他介意。

「给我放开他。」特雷特以冰冷的声音说道,房间里的温度感觉瞬间跟着骤降了许多。

沃尔在对方手上,所以特雷特才没有一进房间就大肆破坏。况且之前丽王花了整整三天下了七百七十七道补强的封印,总算显现出效果,刚才那样的破坏已经让他开始罕见地疲惫了。

「休想!他是我的新娘,我不会让他离开的!」莱司闪避特雷特凌厉的视线大声拒绝。

「莱司,这两位是我们的贵客,至少好好跟他们沟通吧。」弟弟莱司直到刚才都待在皇宫里,没有目睹两名魔族『大驾光临』的毁灭情景,所以他才敢不怕死地与那个黑发魔族针锋相对。

为弟弟捏一把冷汗,也感觉到自己会有切身的危机,哥哥劳司赶忙打圆场,缓和紧张气氛:「我是劳司‧坎宁安‧罗莲,这位是我的弟弟莱司‧坎培安‧罗莲,我们俩都是人鱼之国的国王。真的非常抱歉我们抓走了您们的夥伴,请先别动怒,听听我们的理由如何?」哥哥劳司低声下气地恳求,只希望王城和人鱼们的小命别被这两个魔族给消灭。

「拒绝。还有为什麽你们是取狗的名字?」

『不是人家取狗的名字,而是陛下您帮狗取了奇怪的名字才对啦。』紫苑在心中大吐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想法也变相侮辱了人鱼的名字。

「你说谁取了狗的名字!」弟弟莱司一下就被激怒。

「莱司冷静点,拜托几位听听我们的理由吧,不然我弟弟不会愿意对新娘放手的。」

在沃尔身处的这个房间里,想必特雷特不会随便出手,而紫苑现在也不希望他这麽做。因为要是真的打起来,特雷特除了自己的人类夥伴之外,其余的人的死活,肯定连理都不想理。紫苑看了尾羽一眼,马上别开了视线,脑中想尽办法思考要如何保住这可怜没人理的小鬼一命。

「特雷特,听他说说看吧。」沃尔开口劝道,他已经渐渐能忍受腰上的压迫。若不照人鱼的方式来,恐怕根本离不开这里,这样也就无法尽早解脱这套磨人婚纱。

哥哥劳司让大夥坐在皇宫的宴会厅圆桌前,弟弟莱司依旧紧抓着沃尔不放。

此时特雷特的情绪已经恶劣到最高点,坐在他两旁的紫苑和劳司感受最深,那股无形地恶寒正舔拭着他们的背。

努力无视这股恐怖,哥哥劳司开始解释:大约在几年前,人鱼王国原本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那是劳司和纱西、莱司和莎依的婚庆,而纱西和莎依、劳司和莱司正巧都是一对人鱼双胞胎。

但是在结婚前夕,两名人鱼新娘却突然说要到湖面上散散心,就结伴离开王城。

兄弟俩知道这对姐妹似乎从蛮久以前就有到湖面散心的习惯,所以没多想就答应了,但却完全没想到,这一去竟再也没有回来。

「後来有人鱼来通报,说看到那时候是一名可恶的人类把她们带走的!」弟弟莱司控制不住情绪地再度大吼。

「但你们是人鱼,离开水面不会死吗?」尾羽问。

「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转换型态,变成双足的人类,适应路地上的空气跟环境,但维持不了太久。而且有两项限制,一是每次只能离开水中三个小时,另一是双足型态时,绝对不能唱歌,只要违反其中一项就会化成泡沫。」哥哥劳司简单地说明。

「既然可以上岸,那为什麽不去找她们,反而随便抓走不认识人类来当新娘?」这次换紫苑发问。

「我们是人鱼之王,这座湖里每滴水的魔法都必须仰赖我们兄弟俩,如果我们离开,这里所有的人鱼都会死亡,而我们的子民太单纯,对陆地上的险恶太过陌生,派他们去找恐怕只会有去无回,所以我们兄弟俩才决定要随机抓两名人类下来当作替死鬼复仇,可惜最近都没什麽人类靠近湖面,就算有,也都是些年迈或伤残的人类,根本一点也不适合当作新伴侣,这时候你们刚好就出现了。」劳司坦白地回答。

谣传镜湖的湖水能延年益寿、医治百病,因此吸引了老者与伤患前来,然而这当然都指是捏造的谣言,那些人被拖进湖里,理所当然无法替代成为年轻人鱼王的伴侣。

「虽然一开始是想着复仇,但现在我已经无法放开我的人类新娘了啊,哥哥。」莱司哭诉道。

「剁了你的手,就问题解决了。」特雷特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这家伙!我是不会把新娘让给任何人的,如果你想硬抢,我就先杀了他再自杀!我再也不要和自己的伴侣分离了!」莱司陷入了不知所云的歇斯底理状态,行为简直是个精神异常者,哥哥劳司立刻上前安抚他。

尾羽不禁被莱司的疯狂言行吓得噤声,沃尔也只能无奈地任莱司紧勾着他的脖子和腰。

人鱼的心思很细腻,同时也很自私,他们的民族性就是以唱歌和结婚为最大宗旨。一辈子快乐地唱歌,再娶一个心爱的伴侣,就是他们人生最主要的两件事。若自己的伴侣死亡,他们会立刻追随而去,不会一个人留下来。所以对一开始就失去伴侣的莱司来说,这是个非常残酷的打击,也因此才会这麽容易就对陌生的沃尔动了真心,或许应该说这只是莱司的移情作用。

反观哥哥劳司却没有像弟弟这麽冲动,他很明白自己是人鱼之王,所有的人鱼夫妻、家庭、子民的幸福,全都掌握在他们手中,所以他才能忍下去。或许也因为有这样坚强的哥哥,弟弟莱司的性格才会这麽软弱,禁不起打击。

「你要是敢动他,我就先灭了你再炸空这座湖。」对叫嚣的莱司连看都不看一眼,特雷特手支着下巴冷道。

『吃醋吃到血染别人的国家,那个人类真的有这麽重要吗?』紫苑看着自己不熟悉的魔王陛下心想,虽说他很乐意协助魔王灭族,但动机是为了区区一个人类,而且还是魔王的天敌勇者,他就有叹不完的感慨。

「那麽,由我们找回你们的新娘,来交换我们的自由这样如何?」沃尔开口打破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冷静地试着提出解决的方法。

「人类和魔族太狡猾了,我们根本无法相信你们!再说,我怎麽知道你们会不会也那样一去不回?」莱司一句就驳回了沃尔的提议。

「这一点我也和弟弟有同感,我们只知道带走纱西和莎依的是人类,而且又已经过了这麽久的时间,你们这是要从哪里找起呢?」劳司附和自己的弟弟,现在已经进退两难了。

不妥协,眼前的黑发魔族很有可能会灭湖;妥协,自己的弟弟却会继续无理取闹下去,甚至做出失心疯的傻事。

紫苑听完後,冷静地分析:「若一时兴起而抓走人鱼,应该会看见她们和人类在岸边缠斗的画面才对,但是你说只看到那名人类很快就将她们带走,就代表那个人可能早有预谋,并且准备好了方便运送的大型容器。所以如果这麽推论的话,带走她们的人,最有可能的就属商队和马戏团。」

「啊!马戏团、说到马戏团的话,」尾羽忽然大叫了一声:「我在来的路上曾经有听说过,这附近的某个小镇,最近来了一个以美声人鱼为台柱的马戏团,说不定就是那个。」尾羽想起曾经在路上听过某个马戏团的宣传。

「也就是说,能找回你们新娘的机会非常大,如何?」有了充足的线索,紫苑回问两名人鱼王。

「就算有线索,你们的话也不能相信啊!」弟弟莱司依然顽固地拒绝提议,哥哥劳司现在却有不同的想法。不过他是在看到特雷特手支着下巴,一脸「这里很无聊呢,乾脆来灭个什麽族好了?」的表情後,下定决心改变想法。

因此哥哥劳司顺应他们的提议,说道:「不然这样吧,你们抵押一样贵重的东西在这里,我就让你们有三天的期限去找回我们的新娘。」

特雷特绝对是打算带着沃尔离开之後就灭了这里,紫苑这几百年来当魔王的辅佐官也不是当假的;然而对方的人鱼王刚才也不是被吓假的,劳司也大概猜测到特雷特很有可能会那麽做,因此提了这个能自保的提案。

紫苑马上接问道:「那什麽才算得上是『贵重』的东西呢?」眼见事情终於得到妥协,虽然还差一点,但至少隔壁座传来的恐怖寒气已经消退了许多,这才是人鱼一族的万幸。

「人类的财物对我们没有用处,你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值得留下的东西,那就留下新娘当抵押吧!」弟弟莱斯狡狯地笑道。

特雷特就是为了抢回沃尔一走了之,才会忍着脾气在这里和两条鱼瞎耗,但弟弟莱司的这番话,让事情回到原点。

「不准。」他立即冷声驳回,忍耐力也差不多到了临界点。

「你说不准就不准吗!」莱司拍桌子向特雷特大吼,哥哥劳司连忙拉住弟弟安抚他,并将他拉到身後。劳司感觉到,若再让弟弟多说一句,弟弟莱司会瞬间毙命。

「如果需要留下新娘的话,就让我留在这里吧。」尾羽忽然站起身自荐。

让沃尔留在这里的选项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留下来当人质的一定会是自己。尾羽想,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还多少可以应付这两只人鱼,一直撑到沃尔他们找回新娘。

「你……」紫苑把话的开头留在嘴边,後面整句则吞了回去,原本想说的是「你也不准留下来。」,但看人鱼王执拗任性的程度,不留一个牺牲者,事情绝对不会有进展。

沃尔看向尾羽,他一方面顾虑到特雷特少见地在发脾气,但另一方面却又犹豫该不该让比自己小的王子殿下留下来当人质。

「没问题的啦,只是待个三天,而且沃尔你们一定会找的。」尾羽的眼神透露着信任,他拥有信任他人的胆量与眼光,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就算沃尔真的没找到人鱼姐妹,他也一定会回到湖里想其它办法解救自己。

「嗯。」沃尔信誓旦旦地颔首。

「那就这麽说定了,将这名人类少年留在湖底,由你们三人去找回我们的新娘纱西和莎依。期限是三天,若三天之後无法带回她们,这两名人类必须嫁给我们。莱司,你暂时忍一忍吧,如果不愿意相信他们,至少相信我这个哥哥。」劳司抓着弟弟的肩膀让他放开沃尔,听到哥哥柔声的劝言,他也没再多做反驳。

沃尔感觉到腰上的手松开,连忙走到紫苑的後方。

不是走向特雷特,反而是走向紫苑,原因是他还穿着这套丢人现眼的婚纱,一点都不想被特雷特看到这副羞耻的模样。

「请先还我衣服。」他满是困扰地恳求道。

弟弟莱司这次没有再无理取闹,领着沃尔回到原本关住他们的房间,让沃尔进入气泡球里更衣。

「待会我会对你施一个睡眠魔法,只是让你昏睡一下。在睡着的期间,你的同伴就会带你回陆地上,好了,闭上眼睛吧。」

不懂为什麽要特地施展睡眠魔法,但毕竟是顽固的莱司所提议,沃尔也不想在这时节外生枝,便点头应允。再说一开始人鱼可能也是用相同的手法,将沃尔和尾羽带下水面而没让他们溺死,所以这大概是回陆地必须的程序。

沃尔顺从地闭上眼睛,静待睡意袭来。

莱司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狡诈,他施下睡眠咒语後,手指滑过了沃尔的颈部。

『哗唦啦、哗啦──』三人的身影破水而出,特雷特背着睡着的沃尔,紫苑站在一旁,三人的衣服都没有沾上半滴水。

果然一出水面,沃尔就自然醒来,特雷特将他轻放在离湖畔较远的大石块上。

沃尔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特雷特连忙问:「觉得怎麽样?那种简易的睡眠魔法应该马上就会让人清醒。」

听到特雷特担忧的语气,沃尔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

沃尔的唇辫一开一阖,似乎是在说什麽,但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你刚刚有说话吗?」紫苑为了确认而发问。

「。」沃尔的唇型说出:『有。』

特雷特不悦地啧了声。很明显,沃尔的声音被拿走了。最可能下手的是缠着沃尔不放的那条人鱼,下手的时间大概就是沃尔回到房间更衣的那段空档。特雷特脸色一沉,原本平复的情绪似乎又起了波澜。

莱司或许是认为,光只有尾羽一个人,价值肯定不足以让三人回来,所以便偷走了沃尔的声音,至少沃尔会为了夺回声音而再次回到湖里。

「,,?」

「等等,你再说一次,说慢一点。」紫苑在刚才那句话里,似乎有看见他念了自己的名字,因此要求沃尔再重复一次。

沃尔突然说了一长串的句子,但紫苑没有即时看清楚他的唇语,所以不知道沃尔说了什麽,失去声音确实是造成极大的不方便。

「『现在也只能去找那对姐妹,紫苑先生,尾羽有说那个马戏团在什麽地方吗?』恶,竟然叫你『先生』,沃尔你不需要对他这麽恭敬没关系啊。」特雷特突然开口,竟说出了刚才沃尔被漏读的唇语。

两人不可思议地看向特雷特,後者只耸肩回答道:「只是用了一点小把戏,让我能直接听见沃尔说的话。」

特雷特所说的小把戏,其实就是窃听魔法,让将沃尔的唇语转换成他能听见的「声音」,但特雷特听见的声音并不是沃尔原本的,而是一种类似心电感应的「虚渺的声音」。

知道沃尔在说什麽之後,紫苑答道:「他说那个马戏团是在以湖当作北方,往西南方穿过茂林後的一个小镇上。那个小镇的外型像是一道巨型阶梯,农作物种植在一整片梯田上。」

「(现在出发或许能在天黑前到达镇上。)」沃尔一下子忘了自己失去声音,自顾自地说道,这时也只有特雷特完整地听取,失去语言似乎没有给沃尔带来负面情绪。

特雷特虽然知道只要自己用强硬点的手段,这件事就根本不需要这麽大费周章,但他还是想依照沃尔所希望的方式解决。他没辄地笑了下,跟上沃尔的身後,紫苑没放过魔王陛下那副愉快的表情,微微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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