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The Emerald of the North 上冊 冬之碧璽 — 第一景 約頓海姆

正文 The Emerald of the North 上冊 冬之碧璽 — 第一景 約頓海姆

尘雾在他们经过暮霭峡的时候开始散去,平静的水面上偶尔会飘来一两块碎浮冰,在撞上船舷时碎裂。船头的海妖像高举着海螺,她身上脸上满是结冻的霜雪,看起来白发苍苍。

船身上漆着金色的船名「银色剑鱼号」被一些冻霜遮盖住了,水手和奴隶正在忙着清除甲板上清晨刚下过的雪,他们用粗硬的刷子快速刷过了冰封的栏杆,每个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露出来的一点皮肤都因为寒风而通红。

这是一艘没什麽年岁的商船,从外域城邦驶过绯红海峡而来,就为了和约顿海姆的宝石商做交易;宝石是约顿海姆最出名的物产了,毕竟这是个除了风雪和岩石之外什麽都没有的国度,为了躲避风暴,约顿人凿穿岩石建造宫殿和房屋,也因此拥有丰富的金银与宝石矿脉,但这个地方因为长年风雪,几乎不生长任何作物,因此很多日常的用品都必须和商人交易得来。

而银色剑鱼号载着的就是约顿人愿意用一袋袋红宝石换取的谷子:约顿人爱喝酒,但是约顿海姆只能种出劣质的泥薯,那东西酿出来的酒跟泥水没什麽两样,红地根又只产在夏季,所以在约顿海姆,一袋谷子可以换到四分之一重量的三级红宝石或蓝晶,这可是大有利润的交易。

艾蒙德和所有的商人一样都试着在「巨人之冬」把整个北方冻起来之前多跑几趟。在这个地方,风雪的强弱就是四季唯一的徵兆,在夏天时雪线还是会退到灰龙谷,也会让他们正在走的这条水道解冻,勉强让他们可以到约顿海姆的第一大城寒岩城去卖掉一船的谷子。他们穿过水手称为「巨人沟渠」的峡谷时就已经进入了约顿海姆的国境:这里是冰雪之国,阿斯加德的附庸国之一,一个由霜、雪、岩石、寒风所组成的世界。

但此刻艾蒙德搓着手,感到惴惴不安。他走这条水路已经无数次了,没有一次叫他这样紧张;并不是因为这一年冬天冷得吓人,或是上个月才听说有一艘商船因为作生意不老实被放火烧了;像很多和约顿海姆交易的商船一样,通常他更担心的是回程载着一船宝石碰上海盗,可这一次还有什麽别的东西更令他焦虑地来回走动,不能安歇。

像所有跑遍世界做生意的商人一样,为了保命,他的消息总是灵通的,特别是在约顿海姆这种民风剽悍的地方,商人就对於哪边有战斗和骚乱都特别敏感;他在航行到一半时就听到一个刚回程的同行说起约顿海姆最近不太平静,诸侯带着兵马大量涌入了寒岩城里……艾蒙德当时就犹豫过了,但是他已经航行了一半,现在要他把一船谷子卖给谁才不亏本?除了寒岩城之外没有人会用更好的价钱收他的谷子,经过一夜的思量,他最後才硬着头皮,蚀着老本在风云港多收了几个不怕死的水手和佣兵,这样一路航行上来。

大概就是心疼多雇了几个人的钱,所以他才会在灰水渡口糊里糊涂地答应让那几个家伙用一人十个金狮币的价钱搭顺风船……那是不错的价码,但是快要到雪线渡口时他又反悔了,老天,他一辈子没看过那麽多的约顿战船,上面的约顿士兵各个都凶神恶煞的……并不是他对约顿人有什麽意见,但是约顿人的模样着实吓人:他们的皮肤灰蓝、能耐冰雪,头发黑而粗糙,加上一双眼睛红红地像魔鬼似地,每个都是打仗的能手,更不要提约顿人传说都是巨人的後代,各个人高马大,要不是神之王奥丁当年在红河渡一战彻底地把约顿人打垮,把约顿人的上古兵器给收走,今天恐怕整个大陆都是约顿人的天下呢。

总之,越接近寒岩城他就越不安,士兵令他紧张,而那几个来路不明的搭船者也令他越来越怀疑……普通人这个时候到约顿海姆干什麽?他们该不会是间谍吧?要是被约顿人发现间谍是乘他的船到约顿海姆的,那他不只生意不用做了,船跟命大概也都不保了……

他一路上都试着跟那几个年轻人打听他们的来头,那个有着翘胡子、表情姿势都带着一种浮夸做作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就在信口胡诌,说他们是到北边去拜访学会的某个重要人物的;那个一路上大吃大喝不止的胖子除了吃的什麽也不关心,成天在船舱里吃东西,不吃东西时就抱怨伙食不好,要是知道他是这样一个大胃王,他当初就该多收他十个银币的……

那个阴沉的黄脸男人看起来跟艾蒙德应该是同乡,但是旅程里他却是话最少的一个,从他身上要打听出消息还不如去痛揍一块砖头让它说话来得容易,倒是那个脸蛋明亮、看起来相当讨喜的棕发男人很好攀谈,他比较像个学士的样子,和他谈起话来很是愉快,他甚至还知道一点艾蒙德家乡的消息,他对他解释道,他们的确是为了给学会送点东西而来的,但是学会派来接他们的船在路上给劫了,所以只好另外想办法到寒岩城去,至於那个高壮的金发男人,他说那是他的保镳,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雇来的。

但他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那个金发男人……好几次那个胖子都口无遮拦地叫他「殿下」,然後被翘胡子的男人给揍一拳,然後解释道那是他们对於金发男人的昵称,还说他是南方一个颇有名气的佣兵,听得他一愣一愣,谁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这倒让艾蒙德对这个家伙起了点好奇心,虽然他总是戴着斗篷的帽兜,但他是瞥见过他的脸,那是相当威武的长相,但也没凶狠到可以吓人,那个棕发男人(他说他叫科特)对待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对待佣兵一样,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似的,种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这些人比他们商人还不老实……

但他也没力气搞清楚,他新雇的水手和佣兵各个都是不能信任的坏东西,他们闹的事情多得让他忙不完,直到他们开始接近渡口时他才有机会清静下来,因为这些讨厌鬼可害怕被约顿士兵抽鞭子了,为此,艾蒙德几乎有些高兴看到那些列队整齐的约顿人出现在远方。

可他看到一整队约顿士兵在哨口做例行检查时,他又不安了起来,虽然进入约顿一向都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事情,但是这些陌生人加上现在的时局,令他神经紧张得不得了,自然也就开始不住地胡思乱想。

早知道就不要贪那五十个金狮子的,船越来越靠近水上哨站,艾蒙德也越来越紧张,他手下的水手都开始准备要停船受检了,他却只是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

「头儿!要检查啦!」

艾蒙德吞了吞口水,看着船渐渐靠上了水上哨站的甲板,船上的水手接过约顿士兵抛来的绳索俐落地固定好船只,让几个约顿士兵上船检查,当临时的便桥搭上甲板的那一瞬间,艾蒙德的心脏也开始狂跳起来了。

带头上船的约顿士兵是个个子特别大的家伙。艾蒙德是见识过约顿人打架的,那一次他们撞死了两头雪牛、把一条船打破了洞,吓得他从此之後就算吃了亏也不敢跟约顿人吵起来。他听说阿斯加德人也有一样的本事,但是老天,这些可是普通的士兵啊。艾蒙德是绝对不会冒险去跟这些人起冲突的,但是他船上的那些家伙,该怎麽办呢?

「货物的清单?」高个子的约顿人问,他的通用语里有一个奇怪的腔调。约顿人不怕冷,因为他们是巨人的後代,就算这样冷的天也赤身露体,只挂上几件皮草装饰。约顿的军队穿的是金色的护甲,有的护在胸口,有的护在手腕,但他们身上多数的金子是身上的各种金环,在他们浅蓝色的皮肤上看起来也意外地不难看。

「这里。」替艾蒙德管帐的小厮知道规矩,不等艾蒙德开口就递出了清单,艾蒙德一时愣住了,想要责骂小厮不经过他吩咐就把东西交出去,但又怕被当成做贼心虚而忍住。应该有水手去告诉那几个船客要检查了,但是眼下甲板上只有他和水手而已,高个子的约顿人挥了挥手,两个士兵就动身去检查船舱。

「除了船员之外还载了什麽人?」约顿人问。

「呃……」艾蒙德开口,舌头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几个佣兵,我在风云港雇来的。」

「还有吗?」约顿人扬起眉毛看着他:「船客?偷渡者?」

问完他露出了戏谑的笑,看得艾蒙德一身冷汗。

「有五个船客,」他立刻说:「他们说是要到寒岩城的学会去,一个是学士,其他的是那个学士带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约顿人看着他,显然在思考他是不是在说谎。

「学士?」约顿人冷笑:「学士来这里做什麽?」

艾蒙德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猛烈无比。

「我真的不知道,大人,他们……」

「日安。」

艾蒙德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科特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

「抱歉,我们刚刚在船舱里吃点东西,没有注意到要检查了。」科特对着约顿人说,态度很是谦和,但是他的佣兵们已经站到他身後了:「这是我们的旅行证件。」

约顿人接过了那几张纸,看了一眼,再看看那几个佣兵,显然是在评估他们的实力:约顿人对於商人是很轻蔑的,他们尊敬战士,所以如果没有一两个佣兵随行,他们对待商人的态度完全算不上和气。

「你是学士?」他问,打量着科特。

「是的。」科特微笑。

「学士也带这麽多保镳?」约顿人再次露出了冷笑,但这次多了一点取笑的味道,艾德蒙看着他身後高矮胖瘦全凑齐了的四个佣兵,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没有得罪的意思,」科特侃侃而谈,他也是个少见的高个,或许是因为这样,又或许他身後站着保镳,所以他不怎麽怕这个约顿人:「不过我来的地方消息不灵通,路上听说贵帮最近似乎有些动荡,兵马增加了不少,我胆子小,只好多雇几个人啦。」

约顿人对於这个学士落落大方的态度显然也有些惊奇,倒是忘了取笑他胆子小的事实。他检查了手上的文件,走近佣兵们把他们都给打量了一番,那个金发大个子的佣兵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这麽高壮的阿斯加德人可不多见,他心想,至於其他几个除了站在一起有些滑稽之外,倒也没什麽问题,虽然船主的反应很可疑,但是那多半是因为他做生意不老实的缘故,约顿人心想,於是把证件还给了学士。

「好吧,学士,」他走之前再次露出那种嘲笑的表情对学士说,朝着胖子的方向点了点头:「下回雇个肉少一点的吧,这个看起来比你还不禁打。」

科特微笑了,胖子显然被冒犯到想要向前冲,但是胡子男立刻拦住了他,约顿人又挑衅地笑了一下,这次转过身去走上了临时便桥,对着哨站的士兵大喊:

「把水闸打开!」

一旁的士兵拿起用雪兽角做成的号角大力吹响起来,那奇特的音色很快得到了水上塔台里另一声号角声的共鸣,於是看起来难以被任何外力破坏的坚固闸门就在他们眼前被缓缓转动的轮轴往两旁拉开,露出了极北之城的样貌来,他们看着两边那高耸入天的绝壁和远方隐约可见的纯白,几乎在他们视线的最远处,随着号角的声音,一个又一个的水闸跟着开启,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白雾里为止。

「欢迎来到约顿海姆。」棕发的学士这样说,看向高个子的金发佣兵,後者湛蓝色的眼睛把一切都收进眼底。这里是约顿海姆,风雪与宝石之国,巨人诞生的地方,冬天的白色故乡。

这是索尔‧奥汀森第一次来到这里。

*

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总在歌颂他父亲丰功伟业的歌谣里听过这个四季皆雪的国度,和那些远古巨人的创世传说。索尔一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孩子,虽然他对於骑马、比武和决斗的兴趣远比静静坐着听故事来得大,但是他对於神话故事里的英雄和先祖总是非常着迷,所以对於长年和他们敌对的卑鄙巨人後裔自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

约顿海姆据说是所有巨人的故乡,孕育了霜、石、火三种曾横扫世界的巨人种族,他们的後代至今还在大地上游走生活,四处掠夺、燃起战火。尽管到现在约顿海姆也一直是个多事之地,因为北方民族剽悍的性格和部落制度的风俗依旧,一年倒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有小型战乱发生。

这种事情理当是由诸侯王来处理,但是劳菲对於这种『部落间的争战』一向是不过问的。在北方只有强者能够生存,生命财产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守护,所以阿斯加德对於这个几乎自洪荒以来就对立的宿敌一向都有所戒备,但在对方失去了远古冬棺之後,阿斯加德的确不再那样关注这个诸侯国,毕竟没有人相信约顿海姆可以从失去上古兵器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这也就是为什麽当这一次阿斯加德的探子带着机密回到金宫,表示约顿海姆可能正在策划一场叛乱时,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可能,他们已经失去了冬棺啊!」索尔的继弟提尔率先粗着嗓子大嚷。提尔不像他优雅的母亲、奥丁的的二任妻子芙丽嘉,提尔继承了他早逝父亲的粗犷,他棕发棕眼,满脸胡须,看上去倒是比索尔老上几岁,他可以在码头的酒馆里跟水手、矿工和粗工称兄道弟,整张桌子上,就数他看起来最像个粗人,但是索尔喜爱他,他恐怕是整个金宫上下最没心眼、最古道热肠的汉子。

「是啊,上一次我检查时,那冬棺还好好待在地窖呢。」赫尔莫德那张乾净明亮的脸尽管挖苦人时也显得很愉快,他是奥丁的御前护卫,也是他的私生子。金宫上下的确没有人讨厌他,他八面玲珑的特质很适合担任这个职位,因为没有继承权,他只有奥丁赏赐的爵位,但是索尔仍然视他为兄弟。

「爵爷,您到那种地方去晃荡恐怕有些失身分啊。」维达有些不屑地说。他是兄弟里最苦涩的一个人;因为王后家族出身高贵,所以他也很看不起身为私生子的赫尔莫德。索尔很确定自从他的妻子苏维格不明不白地死亡之後,他就再也没看过这个兄弟笑过了。索尔很难怪他,苏维格是个好女人,她的死让原本就有些阴沉的维达更加郁郁寡欢。

赫尔莫德的脸色变了,但是在他能说什麽之前就有人打断了他。

「也许劳菲老糊涂了?」按照长幼座次坐在最尾端的巴德尔问,他是个金发棕眼的美男子,兄弟里最年轻也恐怕是最俊美的一个,严峻的神色和他年轻的脸庞仍然不很搭配:「他怎麽敢在我们有五万兵力驻防在雪线的状况下做这种傻事?」

「你说的五万,其实是五千差不多!」提尔哈哈大笑,好像他们不是在谈论一触即发的战争:「小弟,别忘记这个季节军人都下田去收成啦!只有五千的正规军,就算现在下令徵兵,冬天之前都不可能凑到五万的,更别提现在就打仗,我们的兵还没粮可吃呢!」

巴德尔胀红了脸,索尔忍不住摇头苦笑。巴德尔尽管是人见人爱的小王子,但是对於战争和军事的了解并不会比一般人多,就算索尔并不想看他出丑,也无法为他辩护,毕竟阿斯加德也是一个由战士建立的国度,而一个王子如此无知并不是好事。

独眼的国王奥丁安详地看着那封密信。阿斯加德的国王已经年迈,他经过太多时间的洗礼,尽管是皇族也终将屈服於年老的摧残,当年在冰天雪地里侵蚀进骨头里的风寒也在一点一点地耗损着他,多数时候国王沉默着,但依旧相当睿智,毕竟岁月带给他的也还有经验和知识,所以不论他们在议政大厅的桌上怎样谈论,最终还是由国王来做裁决。

想到这里,索尔忍不住有一点心烦意乱。尽管他父亲的身体已经衰弱,他却仍然上朝议政,没有要让他接手的意思,对索尔而言实在是有点难堪的,他有摄政的一切条件,人民爱戴他不比爱戴奥丁少,他打过的胜仗多,赢过的王前比武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来得多……但他父亲仍然叫他要耐心,他有些烦躁地心想,或许父亲真的老了,想法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精明呢?

并不是他渴望当上国王,只是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如此而已。他当然希望他父亲能长命百岁地统治下去,但是他在衰弱的事实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能为父亲分忧解劳,做儿子的还能够骄傲什麽?

他想起自己做王子的职责,於是转过头去认真地询问执政官沃苏克:「沃苏克大人,探子还说了什麽?」

「探子说,这场骚乱的中心是一个叫做『冬之碧玺』的东西,约顿海姆的市集和大街小巷过去一个月都是这个东西的传言,但是探子打听不出更多的详情,没有一个约顿人肯跟外人解释这东西是什麽,」头发和胡子皆已灰白的沃苏克叹口气:「只知道劳菲用这东西号召诸侯来觐见……他们在夏季旅行,现在都纷纷来到劳菲的宫殿了。」

这一下连提尔也笑不出来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奥丁,他们比谁都清楚上一次约顿海姆得到了上古兵器时发生了什麽事:那可是一场连大地都哭泣,到处都淌流着鲜血和冰雪的惨烈战争。

「该死。」提尔咒骂道:「那片冰天雪地里到底还埋了些什麽鬼东西?」

「巨人还在那片土地上统治时的文明遗迹吧,」赫尔莫德皱起眉头说:「天晓得他们要向下挖多少年的积雪才能挖到这什麽冬之碧玺?」

「千万别提什麽传说故事了,不然小弟又要去找吟游诗人来助兴,我们就要倒楣啦。」维达冷冷地挖苦巴德尔,所有人可都记得那一年宴会上巴德尔找来吟游诗人所搞出的荒唐笑料,提尔照样忍也不忍地扯开嗓门就大笑起来,拍着桌子险些弄倒了桌上的酒杯。

「这不好笑。」巴德尔胀红了脸,埋怨地瞪了一眼他的兄长们。

「是不好笑,」赫尔莫德叹息:「老天,如果这东西是另一个冬棺呢?」

索尔同意他的看法:尽管赫尔莫德是个私生子,但是出使各国的经验让他谈吐里都多了一点冷静和见识,他的抱怨和叹息都有一种不愠不火的态度,好像他是无奈多过於困扰似的。

「或许我们该请示神谕……」内务大臣格密尔这样说。

「近来神谕都来自战神瓦伦,您又不是不知道。」一旁的侍卫队长弗雷冷冷地说。

「我倒不觉得有必要担心。」这回倒是巴德尔胸有成竹起来了。所以人人都看向他,他在一桌重臣和兄长面前微微胀红了脸,但是表情举止都依旧自信满满的样子。

「喔?」索尔忍不住微笑了,看着他的小弟:「那麽你知道那是什麽?」

「有时候听点诗歌也不坏,索尔。」巴德尔高声说:「诗歌里可是大有玄机的,如果你要当国王,最好多少知道一点!」

「我宁可听犄角兽发春。」提尔对索尔小声说,然後立刻笑起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索尔也笑了,但是没他那麽夸张,巴德尔瞪了两人一眼,然後清清喉咙对他的兄长们解释:

「巨人的诗歌里提到的『冬之碧玺』是一种植物,王兄;它的根长在黑曜石里,茎穿透千年的积雪向上生长,在没有生物可以存活的冰原上开放……据说它将开放的地方,持续百年的春天就会来临,得到冬之碧玺的人就会成为世界的王者。」

大厅上一时安静了一下,他们看着年轻的小王子激动地说完这席话後向後靠在椅背上,赫尔莫德硬是忍住了笑,维达的脸看起来很扭曲,但是索尔再也忍不住笑起来,提尔也笑得前俯後仰。

「噢,」他笑道,尽管没有恶意:「真的?世界之王?靠着一颗树?几片叶子?」

执政官有些为难地看向奥丁,对於王子们的失态显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这很难责怪他们,和威风凛凛的冬棺相比,这个冬之碧玺听起来就像长翅膀的小妖精。

「咳。」奥丁皱着眉头咳了一声,这才让两位年长的王子立刻收敛了神色,巴德尔英俊的脸又胀得更红了,他斥责地看向两个兄长,显然觉得父亲刚刚替他出了气。

巴德尔的确是父亲宠爱的孩子,他人见人爱,比起兄长们又更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气息,也很懂得讨父母欢心。索尔心想也许他刚刚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但是不管你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被父亲训斥的感觉到底还是不好受。

他等待着奥丁开口责罚,奥丁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他的长子,语重心长:「索尔……巴德尔所说的并不是传说唯一的版本,巨人的诗歌在约顿海姆以外流传不广,就像多数的传说一样。」

索尔心中一凛,他看向沃苏克,再看向他的兄弟,提尔看起来非常地惊讶。

奥丁缓慢地继续说下去:「劳菲并不是会轻举妄动的人,在我看来,他宣称是冬之碧玺的东西,的确很有可能是另一种我们未知的兵器……」

说完国王咳嗽起来,一旁随从立刻递上梨汤让国王服用,大厅里顿时一片沉默,只有老国王服药的声音,没有人敢开口说话,甚至连索尔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一直等到国王看起来好多了,索尔才开口。

「所以父亲,您也完全不晓得这个冬之碧玺的来历吗?」索尔讷讷地问,有些困惑他无所不知的父亲竟然也不晓得这东西的来历。

「我听过一两个传说。」奥丁安详地表示:「但是让我担心的不是传说故事,而是劳菲正在集结兵马的事实。」

的确,不论冬之碧玺是什麽,劳菲都用它来召集诸侯,这俨然就是叛乱的前兆,此刻与其弄清楚冬之碧玺是什麽东西,还不如思索阻止劳菲的对策。提尔皱起眉头,摸着他的胡子问沃苏克:「他们集结了兵力?」

「探子说至少一半以上的聚落都开始朝寒岩城移动,几个大诸侯集结在永冬河畔,据说玄鹰谷外的居民都开始回避,据说是为了方便诸侯的兵马紮营。」执政官恭敬地回答。

「水路呢?」

「除了寻常的商船之外有看见诸侯从北海带来了战舰。」

「该死,」维达也严肃起来:「他们想干嘛?」

「父王,我们不能坐视劳菲为所欲为,」巴德尔突然站起身来对他们的父亲振振有辞地说,人们看着他时都因为那样的青涩举止而忍俊不住,索尔有点伤脑筋地看着他:「不管他们的意图是什麽,宣称自己握有可以让人成为世界之王的宝物而没有献给国王,这已经足以以造反论了。」

这是真的,索尔同意。他并不喜欢约顿人或约顿海姆,他们所知的太少,那个国度太古老神秘,太多过去的遗迹深埋在千尺白雪之下,而约顿人……那些巨人的後代,天晓得他们脑子里在想什麽?他听说约顿海姆诡异的风俗不少,他们在冰天雪地里也赤裸上身,身上挂满异邦的金银环和各种刺青,用皮草遮羞……这实在很难和传说里巨人的辉煌过往做连结。

传说在巨人族被诸神惩罚之前,约顿海姆也是一个受到眷顾的富饶之地,巨人族拥有最高的文明和最强大的武器,以及如今世上已经无人知晓的魔法,而他们的一切都跟着他们的灭亡而失传。如今的约顿人根本就是一群衣不蔽体的野蛮人,不过他们骁勇善战,也因此对阿斯加德的统治造成很大的困扰与威胁。自从劳菲当年败给奥丁,在争夺世界王者的争战败下阵来并被夺走了远古冬棺、处决了数个受到爱戴的大将之後,约顿海姆就没有人不从骨子里痛恨阿斯加德的。

考虑到那令北方蠢动的冬之碧玺的确很可能是另一个该被锁在金宫地底的古老武器,他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做打算……虽然他们已经统治了大多数国家,但近年来大小的骚乱也不是没有,南方那些城邦姑且不提,华纳海姆和阿尔夫海姆也是一天比一天不老实。索尔怪罪到他们看他父亲已经年迈,所以放肆起来这件事情上……可是奥丁的确也开始倾向非不得已不出兵打仗的政策,采取谈和与安抚,这让索尔觉得父亲真的没有从前那样英勇了。

所以这一次,他是绝对不可能让约顿人把他们在踩在脚下的,那些野蛮的部落只会得寸进尺,最後直奔阿斯加德而来……最好能够用他们当作给其他国家的一个警惕!

「我们应该出兵。」索尔说,他不需要站起来发言,也能轻易地把所有人的焦点带回自己身上,因为此刻所有人都为他的发言开始躁动起来。

「索尔。」奥丁有些疲惫地说:「我们不会随便开战。」

「但是他们的确在集结兵马!」索尔争辩道:「如果我们不做好准备,他们只要花几天就能越过边境借道瓦特海姆。冬天就要来了,对我们太过不利了,况且,自从您病後,华纳海姆和阿尔夫海姆的探子就回报他们有所活动,这次如果就这样放过约顿海姆,等於是在鼓励造反!」

「殿下!华纳海姆和阿尔夫海姆都已经归顺了啊!」财务大臣克蒙佛忍不住说:「芙蕾亚夫人和弗雷大人……」

「他们的父亲已经被抓起来了,海尼尔也被软禁,」索尔立刻大声道:「你以为换两个人质就会让华纳海姆老实?别忘记暮秋谷的合约!」

提尔默默地点点头,维达和巴德尔脸色铁青,赫尔莫德一边听着,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酒杯思考。

「但是殿下,老实说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证明这两个国家真的想造反,证据……」内务大臣小心翼翼地说,索尔只是哼了一声。

「可南方那些还没归顺的国家可闹得更凶了不是?」他压着桌子问,看着他对面的重臣:「你们都理解阿斯加德的基业是我父亲辛苦打下的,你们也很清楚,我们不能腹背受敌,约顿海姆如果起事,虽然远在天边,但是对阿斯加德的统治会是一个打击,而我不能一边顾着约顿海姆一边在南方平乱!」

索尔在夏天之前才刚刚平定了南方城邦的一场骚乱,一个小诸侯以婚约被解除不满为由,联合数个诸侯攻打穆斯贝尔海姆的诸侯王,诸侯王求救於阿斯加德,索尔便立刻赶往炽热的火焰国度平乱。他非常清楚如果不结冰的南方再发生这种事情,同时又有巨人後裔乘着北风而下,那阿斯加德的兵力是不可能在分散的状况下平定两个地方的。

「索尔没说错,」提尔清清喉咙,对着国王小心翼翼地说:「冬天里我们可是打不赢约顿人的啊,如果他们真的打算起事的话……」

「我们必须想一个更温和的方式化解可能的冲突,索尔,」奥丁没有回答提尔,而是对着他的大儿子如此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的确必须作好准备,但是并不是先发制人攻打对方……战争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你带兵建功的机会,你要明白……」

索尔怒瞪着他父亲,他老了,真的老了!他刚刚说的哪里还不够明白?就算八国都归顺了阿斯加德,他们有多少人是一时顺服、等着要东山再起?奥丁坐上世界之王的宝座不过二十年就老迈了,这些诸侯国竟然以为可以因为这样就放肆起来?

「我当然明白!」索尔恼怒地正想说下去,眼看父子要吵起来了,沃苏克立刻机警地大声说:「陛下,王子殿下,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要求他们交出冬之碧玺,然後再出兵,如果劳菲能交出宝物,那就用不着劳师动众了。」

「或着他们会因为被发现,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起事?」索尔逼问,声音大得在整个厅堂回荡。整桌子的人都不敢出声,人人都知道阿斯加德的大王子发怒起来可是堪比闪电雷鸣那样骇人的,除了他父亲,最好谁都不要开口。

「这……」沃苏克吞了吞口水,很是紧张,索尔知道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太过了,於是他靠回椅子上深吸一口气,但气氛还是因此僵得像是要结霜,连奥丁都没有说话,但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他太虚弱疲惫,还是对这一切无话可说。

一阵沉默後,赫尔莫德开口了。

「国王陛下,王子殿下,」他平静地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索尔也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很有把握地说:「可以容我建议建议一个折衷并且两全的方案吗?」

*

因为这趟旅行是赫尔莫德提议的,所以索尔对於他整趟航行里被风浪折腾的事实一点都不同情。

「噢,那真是一趟美妙的旅程,」一进到他们所能找到最大的通舖房间後,赫尔莫德立刻关上了房门,把他的学士袍脱下来大声讽刺:「现在我很肯定我不会再抱怨小王子的驾船技术了。」

索尔立刻哈哈笑了起来,为了伪装憋了好几天不说话,这下他终於可以开怀大笑了:「现在後悔要搭船了吧?」

本来索尔就是认为自己的提议比较好的,他当然是想打仗,但是父亲和赫尔莫德都比较赞成一个温和的处理方式,索尔有点难受:和约顿人怎麽可以用和平的方式相处?他所认识的约顿海姆是一个用力量获取一切的地方,但是他知道争辩也无用,下令的人还是国王,而国王不想要战争,谁也拿他没办法。

国王最後接受了赫尔莫德的建议:先让赫尔莫德到寒岩城打探消息,同时让索尔带着能用上的兵马到边境集结,等待赫尔莫德掌握了劳菲要造反的实际证据再谈判和打仗也不迟,为此他们密令调动了北方所有在过去战役里对阿斯加德效忠的诸侯,但是索尔的不服气却让他第一次没有骑上马往北方赶来,他打定主意要亲眼看到他们造反的证据,好像这样能够解恨似的。

所以现在当诸侯的兵马在边境集合时,他就跟着心不甘情不愿带上他的赫尔莫德先来到了寒岩城,约顿王劳菲的城池,这个凿在岩壁上的险峻都市。

他们才刚被那个神经兮兮的船主赶下了船,就发现其实到他们离寒岩城还有一段路要走,这里只是让旅客下船的港口,船只会继续驶进他们眼前的高耸峡谷,然後在岩壁凿出来的港口卸货,他们则还必须在下船的地方雇用马匹和骡子从山路进入寒岩城。

「头儿,你看。」

索尔脸色凝重地看着范达尔指的方向,那远得几乎几乎看不清楚的黑点仔细一看竟然是移动的猛玛象,拉着约顿军队的帐子在平原上缓慢移动。

「不妙啊……」赫尔莫德低声说,看着那些飘着不同旗帜的大帐,直到他们走着的石板路转弯进入山中为止。

索尔老早就想要来看看了,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约顿的什麽东西,纯粹只是因为他听父亲说过不少故事,他想要亲眼看一看当年父亲征服的地方而已。山路没有想像中崎岖,一路上的风景除了雪还是雪,但是远处的山峰倒是相当壮阔的风景。

寒岩城是一个城市,也是一座堡垒,是进入约顿海姆广大雪原的险要,因为宝石交易的关系而变得相当发达,沿着约顿人从岩壁上凿出来的大路走,一路上他们可以看见种植地根、泥薯的农民和赶着雪牛的牧人,更有拉着一车宝石的约顿矿人和帮忙推着马车、光着身子的约顿孩子。

原本约顿的首都并不在这里,但是在他们战败之後为了方便监视,所以约顿之王被迫放弃了他隐身在雪原中的宫殿,委身於这个以战略地位着称的城堡里,接受他们的管辖。

他们在这群人当中非常显眼,因为商人通常是从卸货的港口进入寒岩城的,所以一路上不断有约顿人用他们红色的眼睛打量他们,带着敌意和不信任。索尔骑着那匹不怎麽样的马,前头是赫尔莫德和赶马的约顿人。这个约顿人虽然因为做生意的缘故比较和善些,但是也仍然对他们保持沉默,不论怎麽搭话都只是笑笑不应声。

严格说起来约顿人外表上和其他人类并没有什麽不同,除了他们绝对耐寒和蓝色的皮肤之外,看起来就只是长得比一般人类还要高些的种族。索尔第一次发现约顿人的皮肤也有各种不同深浅的蓝色,不过不变的是他们在这样可以把活人冻死的冷天里也依旧只用薄薄的兽皮遮着下半身:整条通往城门的大道都没有一个女人:约顿人没有女性。

虽然范达尔试图说些什麽来让气氛不至於那样尴尬,但他很快就发现说话是很散发热量的事情,他每说一句话,几乎就要冻裂他的嘴唇,索尔有纯正的阿萨皇族血统,对於这样的气温尽管不是很喜欢,但也比其他人适应得好些,霍根依旧沉默得让人担心他冻死,而沃尔斯塔的脂肪则是第一次令范达尔羡慕起来。

在他们拐弯时索尔终於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玄鹰谷。

尽管索尔心中仍然对於刚刚亲眼所见的军队感到焦躁,他还是不由得对於眼前的一切赞叹起来:这座马蹄形的峡谷气势万钧地耸立在白雪当中,就像一只巨鹰伸出一对翅膀一样,在巨鹰身体的地方,一座城市静静地靠着岩壁,向上延伸到几乎与峡谷的顶端齐高。

因为是用山壁开凿出来的缘故,整座城市都是黑灰色的,然而在此刻的光线照耀下,石子里的某种矿物开始折射美丽的光线,让城市看起来如同上了光晕一样。整座城市像是一个下宽上窄的圆锥体,最低到与水面等高的港口,最高到看起来像是用黄金打造的神殿和王宫,整座城市都融入了峡谷的怀抱,如此的鬼斧神工,索尔还是第一次看见。

传说故事和诗歌根本无法把这座城市的宏伟形容千分之一,索尔心想,他第一次意识到约顿人或许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毕竟在这样伟大的城市面前不论你过往有多轻视他们,你很难再把建造这座精良城市的民族想得毫无文化和知识。

他们最终又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石洞,路比他想得还要好走,但是他很容易想像为什麽这地方难以攻克:尽管路很平也不窄,但是手边一面是水,一边是坚硬的黑色石壁,约顿人又深谙在岩石中开凿通道的技术,走两哩就可以看见一个门一样的洞口和把守它的士兵,要攻打这里可会是一番苦战,索尔忍不住想知道当年到底是牺牲了多少人才能拿下这座城市。

他们走了许久,穿过了挤满商人和宝石的市井,最後在下城区找到一间专做商人生意的旅店,付了金狮子打发走马夫,这才开始找旅馆安顿下来。

「可是巴德尔殿下还年轻,赫尔莫德爵士,他会进步的!」此刻在旅店里,赫尔莫德对於巴德尔驾船技术的评论激怒了范达尔,身为索尔忠诚的御前侍卫之一和一名受封爵士,他对於王室有着高过一切的尊敬,就算他几乎是和索尔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一样:他可是很坚持他的格调和原则的。

「是啊,就像他的骑术一样。」这回却是索尔开的口,这让赫尔莫德张大嘴巴,想要笑又没有笑出来。

「索尔殿下,那是您的兄弟啊。」范达尔不敢置信地说,看着他的主子。

「而我觉得我的兄弟没花足够的时间练习怎样成为一个好的战士。」索尔直接地说,理直气壮得好像没有什麽不对,也许是看到约顿人的城池这样固若金汤,让他觉得不大好受吧:「赫尔莫德没说错,我十二岁时已经可以驯野马了,巴德尔已经十六岁,却连一场比武都没赢过。」

「您太苛求他了,」范达尔摇摇头,一脸受不了他的脾气的样子:「可不是人人都像您啊!」

「提尔也不差,他在十五岁就空手打死过熊。」索尔提醒他,范达尔正要开口,有人就清了清喉咙。

「各位尊贵的先生们,我们是不是该少谈点家务事,专心在现在该做的事情上?」赫尔莫德一边整顿服装一边问,有些无奈:「当心隔墙有耳啊。」

索尔对这点有所怀疑。寒岩城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用石头凿出来,并不像他们待过旅店的木板墙一样不可靠,室内也因为大火炉的关系比想像中还要温暖……但是他们的确不是大老远来闲聊家务的。

「我饿了。」沃尔斯塔闷闷不乐地说,看着桌上旅店提供的面包吃了起来。

「您何时不饿了?」赫尔莫德挑起眉毛,准备出门:「好了,我得去一趟学会打听一下状况,拜托你们千万别惹事,待在这里别动,直到我们找到约顿人造反的确切证据为止。」

「那我也来帮忙。」索尔站起身来,但赫尔莫德立刻摇头。

「几个阿斯加德人在街上闲晃?他们会开口跟你大谈政治才怪呢。」他实事求事地说:「我说真的,索尔殿下,您真的不该跟来,但是既然您跟来了,那您得像当初答应我的那样按照我的方法做事,这里可不管你是不是王子,约顿人砍起人头都是一样麻利的,如果他们知道你是谁,那只怕他们还会想办法把你的头接回去再多砍个几次。」

赫尔莫德是个经验老道的信使,常常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甚至秘密出使到许多国度,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八成是对的,但是尽管这样索尔还是看起来有些不服气,虽然他的确是发过誓会按照赫尔莫德的方法来调查没错。

所以最後索尔只是耸耸肩。

「随便你吧。」索尔保证,带着一点不太愉快的语气:「反正我不会让那些约顿人有机会那样做的。」

他指的是他会先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但是赫尔莫德显然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很好,」他说,然後想了想:「你得发誓我回来之前都会待在这里。」

「我以众神之名发誓。」索尔竟也露出了微笑:「愿他们的荣耀永存。」

赫尔莫德奇怪地看着他,索尔只是笑。

「这下你放心了吧?」他问,看着重新穿上学士袍的赫尔莫德,後者好像不太相信事情会如此容易,但是他没有时间多想了。

「我知道你言出必行,索尔。现在我得走了,霍根,你跟我来,我得有个保镳别人才不会起疑……饿了的话叫客栈给你们送吃的,别出门去,你们都听到我说的了……索尔,你哪里都不准去!我马上就回来……」

门一关上,范达尔就转头对索尔抱怨:

「殿下,这位爵爷有时候真是不讨人喜欢。」

索尔觉得还好,赫尔莫德反正本来就是一个得操心很多的人,索尔真的不怪他如此谨慎又唠叨。

「没办法,是我们硬想跟来的,」他说,悠哉地把自己身上从上船之後就没换过的衣服脱下来准备换一套新的:「我算是欠他一次。」

「躲在这里真是窝囊。」沃尔斯塔沮丧地看着桌上的一点食物:「这间旅店的面包又酸又硬。」

「那你还吃。」范达尔没好气地说。

「饿啊。」沃尔斯塔无辜地说。

「饿了的话,要不要去买点东西回来?」索尔问他的两个心腹,替自己穿上一件罩衫。

两人面面相觑。

沃尔斯塔睁大眼睛:「可是赫尔莫德刚刚让您发誓……」

「他刚刚可没叫你们发誓吧?」索尔笑道,他就算不出门也一样能够用他自己的方法打听消息:「你们就去找商人们喝两杯酒吧?我听说约顿有一种红地根酿的酒非常烈……去替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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