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自小有种长发情意结。他妈妈是个短发美人,他爸爸是个刚健的男人,他妹妹是个长得像妈妈的美人,他自己是个长得像爸爸的男人。
所以梁寒以前的女友也蓄了一把柔顺及腰的长黑发。从来没染过,发质细软而不脆弱,一如其人,外柔内刚。以前湛光问过梁寒为何独爱长发,再三逼问,梁寒才难得尴尬地说:「看咸片嘛,那些可爱的女优骑在男人身上时,那头长发披散在男人胸口,她一边上下晃动,那头发就一边撩着底下男人的胸口。我每次看了都特别觉得刺激。你可别说给她听,我还没那个意思……」
後来湛光与梁寒做爱。遗憾的是,因二人身高相差不远,体位也跟咸片里的不同,湛光这一头半短不长的发,最多只能在他俯身亲吻梁寒时,在两人的脸庞附近撩绕着,使梁寒感到自己像一只被蜘蛛捕入网中的螳螂,那一丝丝柔细而密集的蛛丝缠着他,打结,身子扭得愈厉害,就缠得愈紧。
除非两败俱伤。
全身镜里,梁寒一双浓眉如远山,双眼太正直,近乎没情趣,眼窝很深,明明没有外国血统。那使他沉思或拧眉时,双眼烧着一种灼热的情感,盯着对方,也使人感受无名火从梁寒双眼蔓延到被凝视的人心底里去。生起焦灼难耐的冲动。或许他眼里未必有什麽感情,单只是他专注在一件事上,便能产生出压逼感,使人误以为他正为什麽事情困扰。
事实上他这种特质很能攻陷母性泛滥的女人。不知怎的,梁寒面对每一个女人——包括以前的女友——都是一只无可救药的呆头鹅。跟美人说话还会走神,十问九不应,其实他是每次听人说一两句话,便基於片言只语而联想起别的事情来,自己的思想走得无限远,错失了别人说的话。他需要被倾听,同时又需要对方说得比他多,而他却不会好好留心地听对方说话,这就是梁寒。
「噢!」湛光痛呼,梁寒手劲很大,扯痛他的头皮。
「我细力一点、细力点……」梁寒也把橡皮圈束到右手腕,两手虚捧着湛光的长发,以手指穿入发间,轻得不敢用力,梳拢着一下又一下。太轻,令湛光想起他们每次爱抚。
梁寒卷着他的长发,死命的把湛光的身体捂在自己胸口,手指却以轻得像替孩子梳头的力道,抚摸着湛光的发,以至按压他的头皮。那把长发转移了梁寒的注意力,梁寒甚至愿意拱起腰,迎合湛光每一次挺动。生命包覆着生命,摩擦出热力与暧昧,群魔乱舞。身体各处有不同的温度,指尖间还有凉意,重叠的手臂与双腿如温得刚好的烧酒,只有接合处有种具有侵蚀力的热,彷佛能烧毁他们的一切。
又在毁灭後迎来新生。像那一次梁寒睡了後,湛光爬起身看窗外的雨。雨下得像丝丝缕缕的绵絮,明着是初秋,却引起湛光记忆深处那段由春入夏的日子。一个市镇里都是火红的木棉花,花事过後,是内里结着黑籽的、一球球形如蒲公英的棉絮,随风吹到他与他手里,掬在手心,不敢用力揉烂那麽轻柔可爱的小玩意。梁寒那时却说:「像个棉花糖球。像不像?」他像个孩子,捕捉了几团棉絮,用手指擦过每朵棉球的外围,不敢插入到核心,逼问:「像不像?像不像?
梁寒最享受一遍遍顺着湛光的长发。又爱抓起他几根长发,绑起结,似是要发泄什麽莫名的仇恨,将结打得很紧,过後那个结解不了,得狠心剪走。
然後梁寒又一次次後悔自己野蛮而无意识的行为,执起那个长发绑成的结,搓在手心里,发热,或嗅着头发残余的气味——没什麽意思,他俩用头一种牌子的洗头水但梁寒坚持湛光的头发有种别的香味——或贴在自己的脸,合上眼,用每根死亡的、脱离了主人而不再具有生命的头发接触自己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