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wedding
但是事到临头，无论有什麽想法，抑或畏惧，都不可能回头了。
事实上，决定了他的命运的人，根本就没给过他拒绝的机会。
不要怕！这只是个仪式而已，仪式之後，Urahara先生和Yoruichi大姐就不会被处置了，那时候……没有了束缚的自己，就可以逃！而且一定要逃！
Ichigo在心里哼了一声，没有接一边侍女送上来的捧花，直接迈步向前走去。
毫不掩饰他的不满和轻慢。
莱因费尔德的将领们即使对王的选择颇不赞同，却也被他不在乎的态度所激怒了。
站在地毯尽头的男人一身跟Ichigo似有默契的黑袍，彷佛对底下的流波暗涌一无所觉，也丝毫不在意Ichigo显而易见的冷漠，他的眼深深望住Ichigo，就好像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向着Ichigo伸出了手来，俊美高贵的容颜浮现出一丝喜悦的微笑，这个表情因为发自内心，而格外明亮照人，映得满堂烛火都相形失色，让Ichigo也不禁稍微迷惑了几秒锺，“Ichigo……你来了！”
磁性低沈的声音撇去了清冷的因子，而格外的温柔。
简直就好像……是历经磨难久别重逢的爱人……
呸呸呸！发什麽楞啊！装出个情圣的样子就真的是情圣了？还不就是个不择手段的色狼！
Ichigo在特使要杀人似的眼光的催促下把手放了上去。
好烫……这个人的手掌心，是远超过Ichigo的高温──说起来，Ichigo一向体温比常人要来得低，所以偶有接触，触感都是温暖，然而这个人……却是让Ichigo觉得脊背一跳的烫！
反射性地就想缩回手，却被紧紧握住了，Ichigo顿了顿，终究还是面无表情地忍了过去。
男人面上的笑意顿时加深了半分，转头对着白发红袍的大祭司点点头，“开始吧！”
“那麽，我在此，为这两位新人主持缔结婚约的仪式。”大祭司清了清嗓子，表情庄重地宣告。
“在神的见证之下，一切世俗的地位和荣华，都不成为骄傲的资本，唯有真爱，方可获得来自天上的祝福。”
“爱是幸福的源泉，不自傲，不矜夸，不嫉妒，爱恒久忍耐，又有慈恩，爱不求私益……”
烛光一起跃动，彷佛为那庄严流淌的一字一句而驿动。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神明的目光，高高俯视下来。
如此冷淡，而洞彻。
Ichigo不由恍惚。
再多的愤恨也无法改变自己会如身边这个男人所愿地，吐出“我愿意”的事实，於是，他只能徒劳地去追想，如果三年前，如果那个失约的爱人来到身边，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在偏僻的小小神殿里，得到祭司真诚的祝福？然後幸福地相视而笑……
即使贫穷，即使身无长物，也满足得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真爱永不止息……”
庄严华美的外衣之下，世界千疮百孔。
这只是个可笑复可悲的交易。
可笑的是这个男人，为了一个无法诞育子嗣的同性，如此大动干戈，以无数人的性命为代价，迎来这麽一场婚礼，却露出如此满足的表情……
可悲的是自己，仪式结束之後，就不可更改地成为了这个男人的伴侣──神见证的婚姻是神圣的，不可破坏，不可中止，直到死亡。
Ichigo突然很想转身就跑……
答应得太轻率了！即使之後逃离，婚姻成立的这个事实也无法改变分毫了！
但随即Ichigo告诉自己，没有选择……是的，没有！
“Byakuya·Kuchiki先生，你是否愿意与……Ichigo先生结为终生的伴侣，与他在神面前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紧握住自己的手掌如火般炙热，男人低沈的声音毫无犹疑，一字一顿音质铿锵，“我愿意！”
Ichigo不禁全身都震动了一下。
咬紧了嘴唇。
为什麽……为什麽！实在不明白啊！
只是那麽一面之缘……
只是倾听过自己的歌声……
为什麽会萌生出如此可怕的执着？
“Ichigo先生，你是否愿意与Byakuya·Kuchiki先生结为终生的伴侣，与他在神面前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跳跃的烛光，高高的穹顶，聚集过来的无数眼神，神高傲而冰冷的俯视……一瞬间，这一切眩晕着挤压过来，自身变得无比渺小，在其中摇摇欲坠，而嘴唇彷佛有千斤的重量。
“我……”说啊，就几个音节，一个单词而已，就能救Urahara先生和Yoruichi大姐，别忘了，他们可是因为你，才陷入了这种境地！
快说！快说啊！
男人的手捏得手骨疼痛，简直……下一秒就会碎掉……
Ichigo狠狠闭紧了眼睛，“我愿意！”
“那麽，以神之名，我在此宣布Byakuya·Kuchiki先生和Ichigo先生的婚姻成立！”
成立……
一瞬间Ichigo反而轻松下来。
并不会改变什麽，我还是我自己的！
我的去向，我的心，只有我自己能决定。
“现在要交换戒指，作为婚姻的信物。”
手掌被拉起，男人从一边奉上来的精致盒子中取出一枚镶嵌着乌金黑曜石的黄金戒指，替Ichigo套在了无名指上。
金属的质感冰凉，而宝石沈重，束缚在手指上，很不舒服。
轮到他了。
另一枚戒指上镶嵌的是一颗红宝石，确切的说，是跟他的眸色相似的橘红，清澈剔透，流光溢彩。
套上去的时候Ichigo的手有点抖，男人主动用手指穿过指环。
“请在婚书上签下各自的名字，在场所有宾客也将签下名字，作为你们婚姻的见证。”
终於……
接过男人递来的鹅毛笔，Ichigo看也不看上面的条款，直接在指定的地方签下了名字。
Ichigo。
他没有姓氏──从醒来的时候，就只记得“Ichigo”这个名字。
“。”男人轻声提醒他道。
於是Ichigo又在名字之前加上了“Kuchiki”这一串字符。
放下笔，男人挽起了他的手，占到了一边，宾客们，包括迪亚卡斯特使，一一上前签字，最後是祭司本人。
这一来，婚姻的合法性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
Ichigo垂下眼帘。
手指上的乌金黑曜石和橘红宝石交相辉映。
乌金黑曜石，是黑曜石之中最稀少的品种。被称为“不再哭泣的宝石”，将黑曜石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喻意让他/她永不哭泣，永远幸福。
而红宝石则是有名的“爱情之石”，象徵着爱情的热烈，美好、永恒和坚贞。
用在这场充斥着冷淡和不安而非笑声和祝福的婚礼上，简直是讽刺！
打了一场大战一般的疲惫感充斥着身心。
不，挺了挺脊背，Ichigo告诉自己，艰难的时刻现在才开始。
什麽仪式什麽合法性都跟我无关，我只要……我的自由！
如果这家夥要求什麽婚姻的合法权益，垂下的左手碰了碰衣袍下绑在大腿上的匕首，Ichigo心里有了底气一般地安定下来，冷哼一声。
宾客们自有晚宴招待，新人却不需要参与了。被男人扶上马车坐下，马儿一声嘶鸣，在抛洒的鲜花和米粒下──寓意着爱情的芬芳和果实──踏踏前行。
男人就坐在身边。
车辆晃动间，肩膀，手臂，乃至髋部都有了细微的碰撞。
混合着男性气息和清雅松叶冷香的空气窜入鼻息。
并不难闻，但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让人无法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似乎……连空间都被他占满。
并不算太过狭小的车厢一下变得逼仄起来。
虽然告诫自己要冷静，但还是在这份压迫感之下心浮气躁起来。
“这是要……去哪里？”
按捺不住心头的慌张，Ichigo首度对男人开口说话。
初听似乎没有他那明亮纯净而又飘渺到宛如具有魔力的歌声的惊艳迷人，Ichigo说话的声音是专属於少年人的清澈，并且压低了调子而有几分刻意为之的沙哑，然而在节奏的转换间带着音乐的奇妙节律，却依然能在几个音节间就轻易牵动了人的心神，而沈迷其中。
“总督府。明天交接过後，我们就回莱因费尔德的首都，那是个海边的城市，很漂亮，你会喜欢的。”
“恰好相反，我不喜欢。”
“为什麽？”男人似乎是十分的意外，“你不喜欢海边的城市？”
噩梦中反覆吞噬着内心的寂寞的蓝色……一看到，就觉得心脏都被揪紧了，疼得厉害。就算曾经没有恶感，也无法喜欢了吧！Ichigo点点头，“我不想看到海。”
男人沈默下来。
“你变了很多……”
“拜托！”Ichigo厌烦地道，“请不要再重复那个谎言了，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Ichigo……这麽的讨厌我？”男人隔了好一会儿，才苦涩地问道。
“很讨厌！”Ichigo毫不讳言，“你要开战是你的事情，为了土地或者财富或者仇恨，都由得你，可为什麽要用我来做借口？你以为我会欢欢喜喜地背负上引发战争的名声？然後再作为求和的礼物送来给你，结一场非自愿的婚姻？”
“不，不是这样，潜伏在首都的人发出消息告诉我，你惹怒我叔父被关了起来，我才这麽做，至少他会忌惮而不敢把你怎麽样……”
“那麽我还要感谢你了？”Ichigo冰冷地道。
开什麽玩笑，谁要你救！要不是这样，Yoruichi大姐和Urahara先生也不会陷入麻烦，自己也不会被威胁而被迫结婚……一连串事情下来，源头还不是这个混蛋乾的好事！还自以为该被感谢！
男人没有继续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一开始你对我的印象就很差……但是Ichigo，如果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麽，你愿意放下之前的事情，好好跟我说话，相处，并且留在我身边吗？”
“不会做什麽的意思是……”Ichigo意动地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立即毫无意外地对上男人深黑的眼──宛如无边的黑夜一般，强烈牵引着注意力，会造成如此的效果，一定是因为他的虹膜和巩膜之间，黑白分明到近乎毫无过渡的转换吧，即使心里不待见，每次撞上这个人的眼，心神总会重重震动一下，不想受影响地撇开眼，“就是……”
“不会强迫Ichigo履行合法伴侣的义务的意思。除非Ichigo愿意。”
“交换和平相处的态度，和留下的承诺？”Ichigo归纳道，“後面一条不需要吧，你会让我离开？”
“不会，但我更希望你是自愿。”
又是交易……我受够交易了！
但是至少，答应的话，可以拖延一阵子，到时候，我早逃出去了──不会有损失的。
毕竟……想起了从前那个强吻，Ichigo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与其说是反感男人的强硬，不如说是畏惧着那雷殛般的，火热、濡湿、充满慾望感的触感，以及自己不受控制的感觉……
厌恶着妥协，但还是不得不妥协。
“好，我答应你。”Ichigo点了点头，“你要说话算话。”
“会的。”欣喜地执起Ichigo的手，男人将手背拉到了唇边，轻轻吻了那枚乌金黑曜石一下，“别怕我，Ichigo，你不需要害怕我。”
清黑长睫微颤着略略低垂，男人的吻仿似谦卑的膜拜，即使薄艳的嘴唇没有碰到肌肤，也让Ichigo不由为那奇妙的色度对比而脸上一阵发烧。
清凛俊美的轮廓，无暇白皙的皮肤，乌黑柔滑的发丝，以及高贵出众的仪态……
无论如何，人都是视觉的生物，无论心里如何想法，都会不可避免受到所见的影响。
光看外表，这个人……要讨厌他并不容易。
根深蒂固在心里的，是一开始的欺骗和欲求明显的意图，是之後不顾无辜平民死活掀起的战争，以及，自私地操纵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毫无愧疚的做法。
何止是厌恶，Ichigo无法原谅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妥协只是暂时的。
正如同这个人不碰自己的许诺。
Ichigo不相信一直被拒绝之後，他会一直忍耐下去。
迟早，露出真面目。
但是在那之前……
“我知道……”
乾巴巴的，Ichigo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这麽说道。
总督府中，领主和领主夫人的房间，按照传统是分开的，中间有一个暗道连接。
领主房间家族厚重大气，领主夫人房间则充满女性的精致优雅。
不过无所谓，能够一个人睡当然是最好。
何况还有暂时不会打破的诺言。
松了口气地悄悄取下身上的匕首，Ichigo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後换了件浅色宽松的衣服，就下楼去跟男人共进晚餐。
“你真的……要退兵了吗？”吃了几口，Ichigo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迷惑。
“很奇怪？”男人看着少年──一边等待着回答，一边咬下了青色的芦笋，小巧整齐的齿珍珠般洁白，却有着初生幼兽般的尖锐，咀嚼的时候腮帮微微隆起，嫣红如同玫瑰花般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为口腔中化开的鲜美眯起了双眼，少年意犹未尽地舔过唇角，草莓红的舌一闪而过，宛如艳丽得烧灼人心却捕捉不住的小小火焰。
男人的对应几分明显的心不在焉。
“唔……”Ichigo歪头，决心说得更清楚一点，“你的条件不是要国王亲自来签署求和的条约吗？可他没来，你就这麽放过他了？我听说，你当初可是被他赶出去的，迪亚卡斯本来该是你的吧？”
“那条毒蛇一向惜命，早猜到他不会来的，我提的条件越苛刻，就算有所折扣，得到的也会越多。”男人解释道，“这次莱因费尔德是占了奇兵之利，但到底莱因费尔德是小国，人口和国力都不如迪亚卡斯，长期对峙下去，就会暴露出後劲不足的弱点，所以只能到此为止了，当然我还是要做出能一口气攻下王都的姿态，让他主动来求和，之後他也会更加忌惮，使我能有时间好好消化这次所得的领地。”
侃侃而谈的这个男人，在自己的领域里，即使并不刻意炫耀，却也流溢出充沛的自信和挥洒自如的气势。
Ichigo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强。
即使年轻，却更比迪亚卡斯国王更强。
正如他所比喻的，迪亚卡斯国王是一条毒蛇，能忍耐，会算计，老练狡诈，在正面对决中却少了股决胜於一役的气势。
“至於我跟毒蛇之间的帐，自然是要算的，不过未必要现在。”
“这样啊……”少年咬了一口海虾，尖牙切过那白皙的血肉时，是一种不自知的，天真无邪的残忍，男人的目光继续不露痕迹地流连不去，“这麽说我果然是顺带的了！”
“并不是！”否认的态度之急促，和激烈，把Ichigo下了一跳。
“唔？”
“确实一直在准备着战争，但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毕竟准备还不够充足。”
“那是……”
“Ichigo不会相信的话，我说多少遍都没有用的吧。所以……”
这麽说着的男人，眼睛却落在了Ichigo的嘴唇上。
“你看什麽！”这次终於发现对方视线所在的Ichigo几分防备地瞪他。
清艳的橘色双眸就跟闪烁在手背上的橘红宝石一般绚丽。
不但不能起到威慑的效果，反而让人在注视下心旌摇荡。
“这里，沾到酱汁了。”
手指尖轻轻擦过少年的嘴唇，那炙热的温度和一瞬间宛如过电般的触感……
Ichigo“啪”的一声站了起来，杯盘刀叉叮当作响，椅子拖过地毯，几乎翻到。
“我吃好了！先去休息了！晚安！”
低头这麽说着，他转身离开了餐桌，向着楼上的卧室走去。
“晚安。”
执拗的目光如芒刺在背，直到转过楼梯才消失。
根本就不能相信！不会强迫什麽的……这麽快就露出原形了！Ichigo愤愤地想道，要快点找机会！越快越好！
暗自碰了碰藏在身上的武器，寻求到安心的慰藉，少年在满眼皆是陌生的所在，昂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