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實驗室 — 妳想嚐他靈魂的味道

正文 實驗室 — 妳想嚐他靈魂的味道

两个人初见的时候,你以为第一眼就可以望进对方骨子里,嚐到灵魂的味道,然後笃定道:「就是他了」。你不可否认确实是受到父母影响,他们一见锺情,是彼此的初恋,起初你想世界上最美好莫过於此。

你笃信一眼定情这件事,即使到了现在,你还是常常回味与那个人最初相见的时候,他模样端正,眼角眯着时有些惆怅,对你暖暖笑时浑身仍保有不合时宜的萧瑟。

在接近你的时候,你见到他眼瞳色泽温醇如同一杯咖啡,距离太近,你未及时分辨他笑的涵义。刹那之间,你在舌尖嚐到一点苦味,你以为那是他灵魂的味道,放置的时间过长而略带苦涩,重量不再丰盈。

你还年轻,不懂痛,也不懂真正的欢愉,但你在这个男人身上学到很多事情,包括两个人在一起,一生不是最长度量。你总在吻他的时候全神贯注,要是能够如此相濡以沫灌溉结果就好,你实在想不到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被什麽理由分开。

你像池子里的鱼,由於惯了池水温度,便不觉池外寒冷或是严热,当然你也不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这池水里。

这个男人的躯干健壮修长,他为你做了很多事。雨天撑伞,冷了献上拥抱,你哭泣了他任你在肩上哭泣不发一语,累的时候他借你靠在他腿上休憩。可是你不懂能够为他做什麽,你学着观察,就像他替你做的一样。

你因此慢慢发现他时常心不在焉,他常常笑望着你,但总在你不经意愣愣望着别的地方,你喊他时泰半时候他回不过神,眼珠子转动的速度慢得如同行星公转。

你发现他时常沉浸在属於自己的回忆里,你在想,这个男人活着岁数远大於自己,有点回忆是应该的,你觉得那初见时的苦味其来有自,但不管是什麽伤痛时间久了自然会再度泛起甘甜。

人生很短啊,相较起浩瀚宇宙过於渺小的你或他,以及其他人,没有时间可以耽溺。你开始希望可以振作他,你主动嘘寒问暖,对此他浅浅以笑回报,偶尔会是个吻,但你还是以为他的嘴唇嚐起来苦得像酒。

不知不觉你度过了人生最灿烂的时期,你开始得为自己负起责任,你的肩膀上要扛起未来,而这个男人也即将要到达不惑的年纪。你以为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他这样,他懂你的眼神,你懂他的微笑,如此细水长流。你开始在乎起结婚这件事,你曾经玩笑似的跟他说:你都这麽老了,如果再不结婚,就不会有人要你。

男人挑起眉,腿上开着一本书,稍微抬起嘴角的样子充满自信。其实男人像酒一样越陈越香,你知道这件事,可是你不愿意说出来,怕他随时会蒸发似的离开你。事实上从你理解到每个人的生命都和别人的有所交叠,并且可能途中背道而驰後,你就在想一生其实也挺长的嘛,长得人心惶惶。

这个男人会跟你说,不要怕,可是他从来没许你一个愿景过。他的承诺太珍重,如果脱口而出彷佛会毁天灭地一样,有时你引诱他许诺时,他沉着的眼神总会令你心慌意乱。

那代表什麽?代表在他心里这段感情没有尽头,太说不准了,值得庆幸的是如果你有缘听到他许下诺言,也许你这一辈子真的可以死而无憾。同时你在这期间慢慢意识到这段感情开始滚烫了,温度高得你心烦意乱,你的信念逐渐在自己和他人之间的话中流离失所。

他还是一样,恒星似的坚定亘古,你有时疲倦,默默不语看他替你泡咖啡时,你跟他说:你真是坚强啊。你惊觉自己的口吻多出埋怨,他听了也是怔忡,可是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给你拥抱,用甜言蜜语溺死你。

他只是静静旁观,看你的光芒忽明忽灭,偶尔会随你叹息,多半时候他是以可恨的中立姿态目睹你苦笑或是发怒。你跟他就这样冷冷热热熬了一段时间,好的时候想不起来,坏的时候一欺上心会让你突然失去理智恨起他,想扒他的皮,啃他的骨,噬他的灵魂。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变成你的修罗场。

你记不太清楚他本来的面貌了,现在的他背有点驼,鬓处染上一点雪花,安静的时间比说话更多,但他还是以那样温柔的姿态凝视你,拥抱你,亲吻你。你睡在他身边看着他无争的睡脸,不可抑制想像他离去的样子,好几天因此彻夜未眠。

有天早上你平静坐在床畔,双目泛红,哑声对缓缓起床的他说:我从来不知道看你醒来会让我如释重负。

你在说完这话以後,一股哀伤袭来宛如要贯穿你的胸膛,你咬紧牙呜呜在他面前哭了起来,你知道他还是会静静看你流泪,於是你什麽也不奢求似的背对他放声大哭。

他从身後接近你,他没有拥紧你,仅是轻轻将头靠在你肩上。你曾想过要把他当作未来一样扛起,可是此刻这点重量却好像要压垮你了一样。

你听见他在道歉,那声音好像是白烟散进空气中,一瞬了无痕迹。你凝视着肩上那张侧脸,简练的线条让你茫然想着:为什麽我可以爱他爱得这麽久?你怀着这样的疑惑,缓缓在男人抹上风霜的眉眼轻轻吻下。

同时你明白对他的爱早已开始狂妄,这些年来他不曾开口阻止,那是他对你宠溺。只是容忍总有极限,你会过意来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你无法停止患得患失,你只好愣愣抚着他的脸,难以继续下去却也舍不得求离。

终於他睁开了眼,你在他眼里见到未成型的宇宙,黑而沉寂。

他跟你说:我们该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他的话彷佛将你从煎熬的滚水中拯救,你眼角挂有泪花,点点头,答应了。那天你联系了好友,对方临时替你挪出个空位,男人说可以慢慢来没有关系,但你执意马上要走,他送你下楼,你不敢看他的眼梢唇角。

你不豁达,心里装着一个人装太久,要腾出空间来太困难。他会像鬼魂一样趁你不注意时回来,你闭上眼就会想起他说过的每句话,你得要嚎啕大哭才能将他的声音压过。

你的朋友陪伴这样的你一段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时间,你以为自己已经老了,灵魂大概枯索得难以入口,直到你有天醒来在阳台上晒衣服,看见隔壁一对老夫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盹,手仍牵着,你才发现你过去向男人讨的都是难以企及的事。

你在那里看着他们熟睡,直到太阳西沉,老先生先醒来,他揉揉眼睛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露出庆幸的笑容。

见到那笑容你於是想:一生太长,长得相守也是难得。

你回到屋子里喝口水,凉水入喉你回忆起你跟男人初见时的光景,那麽多个人在大街上来来往往,你偏偏只看见他,这机率在这座大城市能有多高,就算在一起了,能够白头的人又有多少。

你静静坐着凝视空白一片的墙壁,直到眼睛出现光点为止,後来你打了通电话给男人,听见他的声音你难以呼吸,可是你还是跟他说了:我想要你幸福。而男人沉沉的声音回荡耳边,他说,我们见个面吧。

挂上电话後你明白这应该就是最後,你梳好头发,化了妆,提早出门。你穿梭在人群里,一张张脸来来去去,可是他们在你眼里仅是抽象符号毫无意义。你距离和他会面的地点不过十几公尺,你依稀见到在人与人之间他的身影穿插其中。

但那的确是他,站在马路彼端等候似的,越过人海眼神紧盯着你。他看见你的时候笑了,你立即反射性的想起从前,你得要花上浑身力气才不至於当众落泪。

然後你跟他慢慢接近,彼此之间没有撞荡出什麽火花,他沉静如昔,眼神里依旧盛满你。

你不知道两个人见面以後结局会是如何。开不开花,结不结果,不是你求就能如你所愿。然而你还是透过他的眼想嚐他的灵魂,你希望这次可以嚐到一点甜味,即使最後不能躺在他身边感受他呼吸渐渐稀薄。

你朝他绽开微笑。

而男人也笑了。

在你穿过马路走向他时,猝不及防,他伸手将你抱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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