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惠明帝绝无仅有的派遣暗卫传密诏,令慕容楚前去御书房。
慕容楚虽然因为昨晚的谈话,已经在心里有了底,但是对於这显然就是不怀好意的召唤还是不甚安心。
就在令狐原一如既往地服侍是他簪发更衣後,他便拿起用银线绣有花纹的黑纱面罩往头戴上,再传来四名暗卫替他扛着轿子往御书房去。
身强体壮的暗卫们脚下健步如飞,再加上待在轿子内不需要和外头的人行礼问安,不一会他们就从位在皇宫内西南角一隅的寝宫到了御书房外。
他先派令狐原去把原先待在门外的太监并宫娥们支开,再透过挂在轿旁的竹帘子向望探了探,确保周遭没有人经过後,慕容楚才在令狐原的搀扶中迈下轿来。
慕容楚将暗卫们与轿子给留在屋外,孓然一人走到御书房的门前,伸出套有白纱的右手在房门上敲了敲。
叩、叩、叩。木门发出沉沉地声响。
「父皇。」慕容楚隔着门窗向内轻声呼唤。
「小公主?」里头传来了惠明帝询问。
「是我。」慕容楚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回答道。
「进来。」惠明帝简洁有力地说道。
站在门外直等到获得了惠明帝的同意,慕容楚才把房门向屋内推开。进去後他便顺手把门带上,隔着头纱瞟了一眼正埋首於案上诸多奏章的惠明帝後,便立即向他问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听见了慕容楚的问安,惠明帝终於把头从桌上的奏章中仰起,淡淡地扫了慕容楚一眼後他摆了摆手。
见惠明帝把自己找来却又不说话,行礼完的慕容楚即使纳闷也只好手足无措地静静地枯站着。
「坐啊!」发现慕容楚僵在一边的惠明帝随即把手一抬,随意地朝房中的一排的榉木太师椅一指。
「儿臣谢过父皇。」慕容楚又福了福,才缓缓地走去那一排椅子的下首坐下。
见慕容楚坐定,惠明帝放下了手中捧着的奏章,站起身来走向他。
「经过了一夜,朕昨晚的话,你现在考虑得如何啊?」惠明帝装作昨日的一切冲突都没有发生般,神色自然地问道。
「儿臣经过了昨夜苦思,已深深明白父皇之用心良苦。」慕容楚一边说一边把头上罩着的黑纱取下,抬起头来让目光和惠明帝相接。「但儿臣有一事想要恳求父皇同意。」
「这是在和朕谈条件啦?」被慕容楚的目光注视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惠明帝瞅了他一眼,微酝道。
「婚姻乃终生大事,儿臣希望父皇且听儿臣说几句。」感觉到惠明帝的神色不对,慕容楚便把头低了下去,将姿态放得较低一些。
「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惠明帝看着未来要继承自己皇位的独生子,不由得有些心软。「只要你同意朕昨日所言,但说无妨。」
「儿臣希望父皇可以让儿臣自己挑选驸马。」慕容楚在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後,便把待在屋檐上的令狐原给找进屋内谈了一宿,最後两人绞尽脑汁,终於想出了这个办法。「儿臣这里有三件事情想办,希望能让那些有心想要当儿臣驸马的候选人去办,只要有人能够替儿臣办成这三件事情,那儿臣便与他成亲,绝不反悔。」
「此事倒也在情理之中,但你要人家办哪三件事情,可得先向朕说个清楚来。若非要人去替你摘下星星啊还是月亮啊这等事无理取闹之事,朕也尽可依你。」听见慕容楚终於有了和男人结婚的打算,惠明帝倒也退让一步,只是他毕竟老谋深算,自然要先听了听慕容楚的条件,再决定是否要答应。
听了惠明帝的话,慕蓉楚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了四折的纸交给惠明帝,里头用蝇头小楷写了几行字,乃是他昨夜和令狐原摸索了一晚才有的难题。
惠明帝把纸折接过来,摊开了看了又看,虽然只有几行字,却让他越看眉头越是深锁。惠明帝背过身去,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先下去梳洗,未时让暗卫带你和朕一同到皇城门上一趟。」
在惠明帝沉默不语之时,一旁等待的慕容楚真可说是度秒如年,只见他眉头就如同麻花般纠结在一起,好不容易听见惠明帝答应了,才终於舒缓开来,松了一口气道。「多谢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接着慕容楚向惠明帝行了礼,把早先摘下的黑色头纱再度套上,把房门推开一道小缝看了看後,才匆忙出了门去。
不一会便到了午时四刻。
即使正值溽暑,外头火伞高张,但是听闻今天惠明帝有事要宣布的老百姓们早就把皇城外给挤得水泄不通。尤其还有些情报灵敏的人听说了要宣布的事情和今日就要满十六的小公主有关,话一说出去,不管有事没事的人都不免前来凑个热闹。
等到日晷一移到未时上,城门下的老百姓们便见着两顶轿子给人摇摇晃晃地抬到了城门上停下。
只见当前的那张轿子先探出一只绣有「山」字的布鞋,接着一位身着明黄龙袍,头顶吉服冠的人走出轿来。
此人正是当今圣上--惠明帝。
惠明帝把双手负在身後,抬头挺胸地走到皇城门上头,在城门下围观的众百姓们便立即扑通扑痛地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听见那些仓皇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参差不齐地说道,虽然因为大家没有经过排练,所以说的不是很整齐,但是毕竟围观的人数实在是众多,所以听起来也还是甚为壮观。
惠明帝摆一摆手,看着城门下黑鸦鸦的一片人群,没有开口。
而此时,坐在另一张轿中的慕容楚,才让站在轿旁一起跟来的令狐原给扶了出来。
蹋蹋的脚步声虽不甚响,但在这鸦雀无声之际,也足以令城门下跪着百姓们通通抬起头看下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众人只见一个头上罩着掐银流云黑面纱,外罩石青镶金曳地曲裾袍,内搭水蓝小衫的人漫步到皇城门上,而且他的身後竟然站着一个一身黑衫黑裤黑鞋还在头上蒙黑布的人。
这诡异的情形令城门下跪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忘记惠明帝还在,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刹时的混乱真真比市集还要吵杂。
「稍安勿躁。」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的惠明帝,忍不住将气沉丹田,朗声说道。
听见了惠明帝开口,城门下的人民这才一个一个渐渐地安静下来。
「朕今日要宣布一件大事。相信诸位皆知,今日乃朕这小公主的十六岁生辰。朕念其正值花样年华,故欲为其择一佳婿婚配。在经过朕和小公主商量之後,朕决定让小公主自行决定她要嫁的驸马。」惠明帝说完便往後退了一步,同时把手向慕容楚一深。
虽然惠明帝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大串,但是城门下的百姓们在听见「小公主」三字之後便都怔了。一直到惠明帝说了,城门下的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站在惠明帝旁边的人就是百闻难得一见的小公主本人,百姓们因此开始交头接耳,顿时发出一阵悉悉苏苏声来。
「咳、咳、咳、咳、」听见城门下的人声嘈杂宛若鼎沸,慕容楚只得抬起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放在唇前,发出了清喉咙的声音。
在城门下的百姓们一看慕容楚似乎有话要说,便都暂时忍下内心澎湃的激动,伸长了脖子打算专心听慕容楚说。
慕容楚件城门下的人们都安静下来後,才缓缓地开口,用有些稚嫩的童音说道。「我和父王约定,只要有人能够达成我要求的三件事情,我就愿意嫁他为妻。这三件事情分别就是:一要东海龙王角,二要虾子头上浆,三要万年陈壁土。管你是皇亲国戚,或是士农工商,甚至贩夫走卒,只要有人能满足我的三项要求,尽管到城头的公告墙上去撕下我派人的贴的皇榜。不论是谁,只要有人能够真的达成这三件事,我绝对委身下嫁,决不食言。」
话一说完,城门下又再度闹哄哄一片,众人对於这三项近乎强人所难的要求,不免百思不得其解。
照惠明帝今天亲自带慕容楚现身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想要赶紧把她嫁掉才是。但是偏偏慕容楚又说这些难如登天条件都是和惠明帝商量过的,难道其实惠明帝并不想要把慕容楚嫁掉?
疑惑万分的众人不禁竟顶着烈日,开始和周遭附近的人讨论了起来。
惠明帝和慕容楚倒是没有留下来听百姓到底是怎麽样想的兴致,心里各怀鬼胎的两人纷纷转身回轿,让人给抬回了宫中。
不一会,还留在城门下未散去的百姓们果真见到了两名御前侍卫从皇城里出来,两人拿起盖有玉玺的皇榜贴在城头上後便又转身离去。
看来,是玩真的呢!众人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