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跟妈撞见父亲的丑事後，家里开始连日不宁，爸似乎也撕破脸，再不想维持过往假象的幸福，坚持逼妈离婚。我知道那个女人，是妈最好的朋友也是邻居。更荒谬的，那女人死了丈夫，如今却想抢走爸。那个女人在爸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眼泪一直掉，好像妈才是坏人。
「姐，你就成全我们吧，我不能没有他了。」那女人跪在妈面前频频哭泣。
「你怎麽可以这麽对我，你丈夫过世，我是这麽悉心照料你，结果你却这样回报我。」妈痛哭失声，对着她大骂：「你亡夫还屍骨未寒，这麽快就勾搭自己好朋友的丈夫，如果他泉下有知，知道你会这样对不起我，每晚都会来找你。我知道你打什麽盘算，你苦怕了，就想交换我的人生！」
「姐，我知道你很照顾我，但我真的没法带着孩子一个人过下去。孩子有什麽罪，我只想给孩子最好的环境。我们商量过了，容夏可以跟我们，我会代你好好照顾容夏。」
「你还是不是人，你竟然......竟然这麽狠心要把我逼到绝境，你把容容带走，我还怎麽活？」妈哭吼。
「玉书，当我求你，离婚好吗？」爸恳求，紧抓着妈的手不放：「这样的婚姻还维系有什麽意义，我们之间早没有任何感情，放我自由吧。」
「放你自由，然後你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去结婚，你们有脸结婚吗？好，去公开，去宣扬，看在我们几家的关系上，你们就等着有多少亲友对你们指指点点好了。」
「只要你放我自由，我们会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那你要容容怎麽办，你要她这麽小就没有父亲吗？」妈频频掉泪。
「容容可以给我，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我会尽力养育她，你想看孩子随时都可以来。」
「你说什麽，你舍弃我就算了，竟然连容容都要抢走？」妈用力捶打父亲，「你有没有良心？」
「如果我没有良心，我连容容都会舍弃，但容容是我的孩子，我有义务抚养她。」爸抓下母亲的手，试图劝说：「玉书，你身体不好，连工作都没有，坚持要带容容只更让你辛苦。你安心把容容给我，我保证，你随时都能见到她。」
「保证？你连婚姻的承诺都舍弃了，你以为自己还有信用吗？」妈用力甩开父亲，泪水扑簌而落：「几年的夫妻，我真没想到你这麽绝情。我不会离婚，永远不会，我要让你们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
「你一定要这麽固执吗？」爸终於大吼。
「我固执也比你无情无义好，我就是要看着她为你生下私生子、私生女！」妈咬牙大骂。
爸突然落下一个巴掌，那女人惊呼，妈也错愕，在房内偷看的我终於忍不住跑了出来，抱着母亲大哭。爸似乎也很慌张，匆匆想将我抱来，我甩开父亲，紧紧抱着母亲的腰，频频哭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怎麽说都不听。好，你坚持不肯离婚，从今天开始我会断绝你所有经济来源，包括这间房子。哪天你熬不下去了就来找我签字。你要容容是不是？可以，就当我跟这个孩子没有缘分，你执意不把她给我，就眼睁睁看着容容跟你一起受苦好了。」爸狠心说了一串，随後将那女人扶起，决绝离开。
看着爸就要离开，我大哭奔去，抓着父亲的衣摆：「爸爸......」
「容容，对不起。」爸轻轻将我的手拉开，牵着那女人走了。我在原处哭泣，直到妈将我紧紧抱着。
爸真的断绝所有经济来源，我跟妈被迫搬出房子，好容易终於找到一间便宜的套房，租金一付就再没剩多少钱。妈身体一向不好，所以才没出去工作，为了家用她仍咬牙苦撑，总算找到一间小工厂愿意用她。因为妈坚决不离婚，我们没有办法申请政府的任何补助，她就靠加班来赚取更多的钱。
爸不知怎麽打听到我们的住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此强逼胁迫，硬要母亲签字。爸也不再瞧我了，不再对我说任何一句关怀问候，好似我选择妈，他也将我当成阻碍他追求幸福的人。一夕之间，我从原本衣食无忧跌落到三餐困乏的地步。
就在我刚上国二的某一天，母亲照旧加班晚归，我也习惯独自打理自己，但那晚我怎麽等也等不到母亲，夜半却有警察找上门。我才知道，母亲下班後，过马路时却被高速行径闯红灯的车撞了，我急忙来到医院，除了哭泣根本六神无主。我想到爸，妈如今命在旦夕，他应该会帮。
我找上门去，还在门外就听见屋里欢乐的嘻闹声，我很快敲门，果然是爸前来应门，当下我就哭了：「爸，妈妈她......」
没想到爸一见我，砰地一声将门关了，我怔然几秒，随即用力敲门。这时我再听不到声响，似乎屋里的人都不见了。我恍惚从台北又一步步走回板桥，无法相信爸竟然连见我一面也不肯。
母亲差点就走了，因为肇事的人找不到，庞大的医药费又将我们逼到绝境。因为母亲车祸，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经济来源，外公外婆走得早，妈又是独女，一些远房亲戚早已疏离我们。社福机构了解我们的困境，主动伸出援手，那期间我就暂时住在寄养家庭，直到母亲伤好为止。因为孤单、生疏，我想念父亲，忍不住又找上门去，可是没想到爸已经搬走，距上次还不到半年。
为了想帮母亲分担，我瞒着她找到家庭工厂，偷偷打些零工，成绩开始一落千丈，直到有一天妈终於发现我学业退步的原因，边哭边狠狠教训我，直到我答应放弃为止。国中毕业後，我如母亲的心愿考上最好的高中，我也跟妈协议，如果我成绩不退步，妈就不能阻止我打工，直到大学毕业，我始终维持半工半读的状态。
忘了大一还是大二，久违的父亲又出现，期间我们搬了好几次家，他总是找得到我们。我刚下课才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咆哮，匆匆夺门进去，爸这回铁了心前来逼母亲离婚。妈大哭大骂，就在我眼前，爸又打了母亲一巴掌。
我冲到妈面前，用力将爸推开，大吼：「你再敢打妈一次，我就报警！」
「容容，你以为我想吗？拜托你劝劝你母亲。」
「别喊我容容！从你离开那一天，你就不再是我爸。」我狠狠瞪视。
「你们母女为何都一个样，我再说最後一次，给我签字，否则我们就法院见。」爸露出狰狞面目，那瞬间我似乎不认识这个人：「你以为走上法律一途就站得住脚吗？我有的是钱可以把你告死！我直接了当告诉你，为了这一天，这些年我也做了很多安排，证据只对我有利，你不过是个离家出走拐带女儿的人，你如果不想我这麽狠，就乖乖签字。」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妈痛哭。
「你想要离婚是不是？拿来啊。」我代妈说了，压着浑身颤抖，妈惊慌拉着我，泣不成声，「容容......」
我转身紧紧抓着母亲的肩头，咬牙忍着泪：「妈，算了，没有他我们会过得更好。这辈子我们相依为命，你有我就好，让他走，不要再让他来这里骚扰我们。」
我用力抢过爸递来的离婚证书，逼着哭泣的母亲签字盖印，那份证书终於交给爸，见他毫不留念转身离开，连一句话都懒得跟我们说。那晚我抱着哭泣的母亲坐在昏暗的客厅，到天明都没睡。我不敢问妈有没有怪过我自作主张，但至少这一刻，母亲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