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那年岁末舞会，对我而言是一个大转折点──因为和谭要在化学实验室外撞见某些事情，证明了他当初所言非假；所以，间接促成彼此关系的催化。
记得舞会最高潮的时候，我们又因一些芝麻蒜皮之小事引发口角，我索性逃离人群、独自清醒一下。
谭要在我之後追了出来。
按奈住情绪、忍着不爆发，我边躲他、边加快脚步，不知不觉走到舞会期间的「三不管地带」──化学实验室外面乌漆妈黑一片，除去走廊旁微弱的照明设备，简直近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普通学生在这种非常时期不会靠近的地方，竟隐约传出细微的声响──
忘了还在生气，和随後赶至的谭要交换自小培养起来的默契眼神，两人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角落、靠近门缘的柱子旁坐下，竖起耳朵聆听教室里面的人的对话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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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喝醉过，因此不明白，晓……其实所谓醉的时候，反而容易比平常更清醒。』
晓？偷听的我们捕捉到成形的讯息，互望了一眼。
谭要耸耸肩，示意我继续听下去。
『我没有需要醉的理由。』停顿了下，『小直，你喝太多了。』
宾果！果真是传闻中的两位人物！
不知怎麽地，我开始紧张起来，彷佛受到室内对侍气氛的影响。
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进行，有意义的、没意义的，感觉上他们两个人像处於攻防交替的战局中──几乎蔺小直学长在攻，适晓学长大都是备战的防守动作。
由此可知，付出和接受感情的一方，谁较占优势──很不公平，然而看情形，蔺小直学长擅於利用这个优势。
眼睛一瞄，赫然瞥见谭要饶富兴味地扬唇一笑、感受了我的注视，他悄声用唇语、丢出调侃：「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大半年前的事情，到今天尚在记恨──「小气鬼。」扔回白眼给他。
不引以为意地挑挑眉，他确认似的问：「你还不走？」
「做什麽？」方才分神之际，依稀漏听了一些讯息，为什麽教室内突然安静下来了？
无视於谭要的催促，没弄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什麽事情前，我不甘心走人。
坐起身、试图从不透明玻璃向内探寻些许「内幕」，可是任何蛛丝马迹也端详不出来──一旁的谭要采取放任的态度、懒得搭理了。
数分钟後，隐隐约约听到适晓学长问了句：『小直，你知道现在抱的人是谁吗？』
抱？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围。
又过了没多久，我彻底明白为什麽谭要会补充强调：「确定你现在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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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第一次撞见同性间的情事之尴尬，更叫我在意的是适晓学长初始的问话──多年来，犹然历历在耳。
每次回想起来，总有一股散不去的愁思萦绕。
『知道现在抱的人是谁吗？』简直雷同无声血泪般的控诉。
如果蔺小直学长醉到分不清天南地北、辨别不出站在自己前面的人是何方神圣，适晓学长还愿意奉献出身子吗？
答案恐怕唯有当事人才真正明白。
而我只认为这位学长实在傻到可爱、也傻得令人不舍。
悉知他的故事，让我更去珍惜情人间得来不易的缘分──即使我们一碰面、十之八九会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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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阿棱，加上『学长』、我不习惯。」找到共通的话题，适晓学长卸去原先的戒心、浅浅的笑容始终挂在脸庞。他若有所思地突然一问：「你的全名到底叫什麽？不方便透露吗？」对方似乎熟知自己，这种不甚对等的往来让他感到没安全感。
呃……牵涉到我的禁忌！不着痕迹地变了下脸。
「学长、我说适晓，别问了，我的名字不像你们的那麽好听。」根本是人生一大败笔。
「我们？」注意到其中的复数词，他提出疑惑。
「对啊，你们。」我没打算隐瞒，「你和斐紫磷学长的名字都很特别，就算是『蔺小直』这名字也别有味道……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你……真的知道我们啊？」他稍微漾出讶异的神情，觉得很有趣。
可爱的学长……如果再透露当年化学实验室的那段陈年往事，怕你可能会无地自容了。突然很坏心地想。
「就说过我们是『同类』啊，你和斐紫磷学长交往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不得不承认，一切都被谭要给料中了。
「是吗……」一抹易见的红潮染上他的双颊，泛着绯红的色彩。
低下头，右手持匙、轻轻的搅动未喝完的冷却咖啡，他不太好意思地说着：「我以为隐瞒得很好呢。」
彷佛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静静凝望现在的适晓学长，跟印象中的一比较……
「学长、我习惯叫学长了，别纠正我，请问一下，」没多作考虑、我决定将长久的疑惑问出：「你现在还有跟斐紫磷学长在一起吗？」
亦或蔺小直学长？还是……都结束了？
距高中毕业近十年的日子，他们的感情可以维持这样久不变吗？
同志间的爱情来来去去，携手到老的伴侣并非没有，却比例甚少，尤其身处大家崇尚速食爱情的现代；我跟谭要算例外中的例外，那学长们这对……有可能谛下另一个特例吗？
前方纤瘦的身子愣了一下。
「我们，早分了……」扬起的笑容溢着淡愁，不过不带丝毫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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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一堆话想问、分享，与「叙旧」，谁知道谭要来得甚早，酷着一张脸欲捉人回去。
以後吵架还是别太常到同样的地方好了……但有个意外的重逢，我很雀跃。
缠着适晓学长、向他讨了连络方式，来不及解释前因後果、又将学长作为假想敌的谭要便匆忙的拉我离开。
「你不会轻一点啊！」走到要往下的楼梯之前、奋力挣脱谭要的手，我禁不住抗议。
难得的好心情都让他破坏掉了。
下楼梯时，再度把视线瞄向适晓学长那方──惊讶地发现，他对面俨然坐了一个人、接补我刚才的位置！
那人是谁？
高中时期的适晓学长，给我的感觉一向是压抑的，像时时刻刻背负很多心事的样子，忧伤且忧郁。
现在的他，淡然的气质依旧，然而逝去了过多蓝色的气息。
偶尔显露的笑容中，洋溢了……叫做幸福的味道？
「奇怪，那个人好像也很面熟……」
「学长该是幸福的吧……」
走出咖啡馆，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斜挂在天空中、仍旧亮眼的夕阳，晴空依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