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气氛凝重僵滞,寒玥歇歇停停的用了好一会儿,终是受不住这压抑的氛围,轻轻放下手中的象牙雕蓉筷,平静的开口:「皇上,嘴长在旁人脸上,耳却是生在自身,何必耿耿於怀,同自己过不去。」起身替耀天帝盛了碗鲜百软鱼粥,寒玥略显柔和的说:「请您多用些菜肴,省得失了气力才好。」欧阳亘轩接过玉瓷碗,沉声问道:「玥儿难道不气?柳凝的言词,同那些没教养的人那般无礼恶质,朕不信你没动怒。」
「当然会动怒,可又有何意义?」寒玥拾起筷,一面替自己捡几样淡菜,一边淡然的说:「坏话总是听不尽,若句句都如此较真,寒玥早被宰相府的人给气死了,哪轮的到柳凝品头论足。寒玥自问无愧於己,旁人说了什麽,多数是不甚在乎,只要别踩了寒玥的底线便可。」听到这番话,耀天帝颇有兴致的挑起眉,饶是兴味的问:「玥儿要教训柳凝?」「寒玥并无资格插手,况且柳姑娘已交由德妃娘娘亲自管束,想必定能让众人满意。」「哦?怎麽说?」
寒玥侧过首,剪水乌眸里荡漾的,是难得一见的坏心和浅浅嘲笑,让欧阳亘轩看了有些愣神,只觉心腑跳的拍数,似是不同以往那般沉稳规律。「皇上,那次的品茗宴,您没瞧出些端倪吗?」「什麽端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女孩从梨花木浮刻桃李凳上,抱至自己的胸怀里,耀天帝凑在寒玥的颈边,低声的问:「玥儿在那日,发现了什麽?」不自在的撇过脸,寒玥努力忽视男人那夹杂侵略、占有性的鼻息及呵气,语气稍嫌冷淡的回应:「德妃娘娘她,十分不喜柳姑娘。」
「有这事?」耀天帝显然是起了兴致,神态恢复些正经模样,似笑非笑的道:「其实,要让贤璟起厌恶之心,并不困难,只要那人比她得宠便可。但能令她明显的将情绪表露无遗,看来柳凝十成与她不对盘,想必她会往死里整才是。」「请您多少要约束德妃娘娘的行径,毕竟柳姑娘是世家子女,别因此少了份支持势力才好。」「朕知道,贤璟亦没那般蠢。况且…」勾着残忍的浅笑,耀天帝满是讥讽的道:「宫刑可是会逼疯一人的心智,你觉得柳凝能熬过?像她那种自幼过尽好日子的人,根本受不起任何打击,除了怨天尤人外,她什麽都不会。」
寒玥沉默片刻,才淡淡的轻应了声:「其实宫刑…当真是有些过了。」「柳凝谩骂皇族血脉,理当抄家斩首,朕算是饶她和柳世家一命。」耀天帝满不在乎的道:「玥儿以为柳暮生不知吗?柳暮生是个聪明人,因此他才会选择遗弃柳夫人和柳凝,并将赌注全押在柳霄身上。柳霄入了姑苏郡主名下,成为逍遥王府的继承人之一,未来将前途无限。世家族长最忌讳私情一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才是。」
见女孩仍有些纠结不忍,欧阳亘轩换了话题,好转移她的注意力。「韩日扬的病况,张太医说没法治好?」「是。」提到韩日扬,寒玥的神情和语气温柔许多:「日扬是个聪明的孩子,仅是孤僻成性,反应较常人慢些,寒玥倒不觉的那是病,只是脾性上与人不同罢了。」「朕听闻他常独自陷入沉思,对外界的一切无心留意,可真如此?」「皇上,日扬是个画艺精湛的孩童。」寒玥并未正面回应帝王的问话,平静的说:「传闻棋圣祈绍华,性子亦是不同於常人。」
「玥儿想说,韩日扬有可能像祈绍华那般,成为一代画师?」「将来的事,总没人说得准,寒玥不敢铁口直断。」似是忆起什麽,寒玥轻轻笑出了声,对一脸好奇的耀天帝道:「皇上,想必过几日,洛水公主会带着日扬再次晋见。」「为何?」「日扬有个习性,一旦是他认定的人,定会画一幅画送给那人,且会照着他所闻所见,钜细靡遗的将一切画出。」细想一番,寒玥又再道:「日扬送给寒玥的画,正好是寒玥和柳凝起冲突那次。因柳凝对大哥不敬,又当众嘲笑日扬是个傻子,寒玥实是气极了,便开口教训了柳凝。」
耀天帝有些不以为意的问:「画人争执,有何特别?」「您不是问日扬他,是否对外界毫无关注?」寒玥端起茶盏,缓缓的啜了几口道:「日扬对外物的观察,比任何人都仔细。一人的表情、眼神、举止气势,全都栩栩如生的绘出,更别说当下的景致和旁人的神色,完全没有漏下一分一毫。待您看过日扬赠予您的画後,便能明白寒玥的意思。」见女孩如此赞赏,欧阳亘轩亦兴起几分好奇心思:「那朕便拭目以待了。」寒玥微微颔首,静静的道:「皇上快些用膳,时辰不早了。」「嗯。」
「吾王,您当真要一人前往玄桦国?」北蛮宰辅-忽耶朗齐满脸忧虑的看着确认行装的少年蛮王,不死心的开口劝戒:「这实是太过危险,请您再三考虑,好歹也带上一把剑灵或是纳兰将军,好保护您的安全…」「噬骨在玄桦边境。」拓跋墨竹沉稳的说:「虽说本王统一所有部族,可仍是有些异心者隐在暗处。藉着这次机会,顺便将他们给铲除殆尽,省得吃里扒外、引起内乱。」「所以才请您带着将军…」
拓跋墨竹摆了摆手,示意忽耶朗齐闭上嘴,语气平静却满是傲然的道:「本王一人足以,纳兰津冽只会是个累赘。这里需要你和纳兰两人坐镇,你们皆各身为北蛮三大部族的首领,威信自然比其余者还要高。有你们在,本王才能放心。」忽耶郎齐叹了口气,无奈的答应:「属下知晓,还请您多加小心。若是您一死,北蛮将会陷入大乱,到时被其他三国攻打分割的机率,也会大幅提高不少。」
「晨国正忙着内斗,暂时管不着这里,澜沧则比玄桦危险些。耀天帝是个有野心的,虽说比起军队和将领,澜沧弱於晨国的风狼兵队和玄桦的大将槐谦及单栀尘,但欧阳啸可不是吃素的主,他的军师胜邯也不好对付,更别说还有世代为将的司徒世家。」拓跋墨竹眯起凤眼,淡淡的询问:「你觉得纳兰和司徒明,谁的武艺更胜一筹?」忽耶朗齐认真的思索一番,才开口回答:「应是不分轩轾。纳兰擅於奇门遁甲,司徒明擅於冲锋破阵,武艺的话约莫相差无几,属下也说不准确。」
拓跋墨竹低低笑出声来:「纳兰会赢。」「为何您如此确定?」「司徒明仅为一人而活。」冷静的点出司徒明的死穴,拓跋墨竹残酷的道:「若是那人一死,想必他亦将如同行屍走肉般活着。司徒明自幼认真习武,便是想保护他最在乎之人,守卫澜沧国土,好保那人永不受战祸纷扰,但当那人一死,一切承诺将会如烟逝去。」忽耶朗齐皱紧眉宇,语气不甚赞同的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般痴心,恐会让灾厄降临司徒世家。」
「可他这份痴情,却将救了他人。」拓跋墨竹系上简单的行囊,并将噬骨剑身给背负於後,平静的道:「本王会驾驭踏雪前往玄桦,这段时日便由你多费些心思,亦替本王处理那些首领之女。本王归来後,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名部族公主和千金未嫁,否则你和纳兰将多了无数妻妾,明白吗?」「属下遵命。」忽耶朗齐神色犹疑不定,自家妹妹对少年蛮王倾心不已,让他有些头疼。若是少年蛮王愿意纳几名妾室…
似是察觉到忽耶朗齐的心思,拓跋墨竹阴冷的说:「本王说过的话,绝不说上第二次。本王仅迎娶一后,只是时机未到,尚不能将她带回北蛮大漠。若是你和纳兰私下搞些小动作,想将自己的胞妹和亲人送来,本王绝不饶过忽耶和纳兰两大部族!」忽耶朗齐冷汗涔涔的跪下身,微微颤抖的道:「属下定牢记您的警告,绝不犯下任何过错。」「将本王的话,一字不漏的向纳兰讲清,明白吗?」「属下遵命。」
拓跋墨竹冷冷的睨了一脸惊吓畏惧的忽耶朗齐,随後便大步离开营帐,步至绝情和战马踏雪身旁,静静的吩咐:「好生盯着,别出任何差错。你跟了本王如此长久的时间,上古的乱事亦经历不少,想必不会出任何状况才是。」绝情慵懒的笑道:「那是自然。比起凡人,上头的可更能折腾,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嗯。」拓跋墨竹翻身上马,留下一句话後,便立即驾马奔驰远去。
「本王去看看她…」耳侧回荡着那隐带担忧的话语,绝情轻笑出声,懒懒散散的走回北蛮王专用的营帐,嘴里则是喃喃自语道:「看来很担心小玥玥,被皇帝给吃下肚啊…主上忧虑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