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生活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我会把手机一关,没有告知任何人就跑去旅行。
我喜欢旅行。只有在旅行的时候,我就是我,很单纯,不需要去在意身分,不需要去担心任何事,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照着行程走不符合我的STYLE,但有时我会心血来潮,兴致勃勃的排了一堆行程。到了预定的日子,我却在旅店附近的公园发呆了一整个早上,其他的时间都用来逛书店,那排定的行程呢?早就不知道被我丢哪去了,反正,俗话说的好,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至於地点,我都由指尖决定,或是很幼稚的去捡石头,用丢的。甚至有次我还跑去问了一个老人,那老人跟我说,他这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埃及的开罗,然後,我就拜访了开罗。
昨天转转地图,指尖来到捷克;今天,我在捷克的布拉格广场。记得人骨教堂也在捷克,我打算今天就把时间都花在参观广场跟教堂。谢过计程车司机,我环顾四周,好多咖啡店,可是找了找,始终找不到「有感觉」的店家。
四处逛了一会儿,我突然瞄见对街转角有家很黑的咖啡店,不是黑店,而是整间店都是黑色的,很特别,看到那间店,我微微的笑了,不需要上前确认,只消一眼,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找到那间我真正想待着的咖啡店。
店里,桌子椅子窗帘,所有的东西不是黑色就是深色调,就连糖包也是黑的,但里面的糖是白的,我还猜想会不会连糖都是黑糖,虽然黑糖加在咖啡里感觉很怪,想是这样想,我仍然很白痴的问了那个帮我点餐,还蛮帅的店员,那店员看了我一眼,爆笑。或许是因为位於转角,客人很少,虽然是这样,我还是选了露天咖啡座。
没有多久,咖啡就送来了,还很贴心的送了块黑森林蛋糕,咖啡,好浓好香,喔,为了配合整间店的特色,我点了杯黑咖啡。今天的布拉格阴灰却凉爽,虽然没有下雨的徵状但压压的一片乌云总使人心底郁闷。缺少昨日埃及开罗那边的毒辣日头,微凉的氛围让我好想趴下来睡觉。枕着手臂,眼皮逐渐沉重起来。当我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要通往人骨教堂的路上。怪了,我刚刚是怎麽过来的?可能又是自己在东想西想时,无意识的招了辆计程车。
人骨教堂,果然名符其实呀,到处都是人骨,人骨人骨人骨人骨人骨,就连墙上的十字架也是人骨,酷毙了,真的真的,好多好多东西都是用人骨做的,虽然参观花钱,拍照也要花钱,但想想说不定以後都不会再来这里,钱,也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溜进了管理人员的口袋。
参观参观,拍照拍照。下意识的,我看了看表,哇,快到转地图的时间了--对於转地图,我有一种癖好,说是癖好也不太对,应该说是习惯,我习惯在台湾时刻晚间7点半进行,原因就不说了,就是因为这样,我都会戴着一支有着台湾时刻的表,至於时差嘛,无所谓。我开始往回走,一岀教堂,外面好亮,让我的眼睛完全睁不开,我眯着眼往小径旁走了几步,免得挡到後方出来的人潮。
在我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不知道怎麽,像是看到什麽似的,突然往我这边冲过来,我努力想要後退,但人真的太多了,最後只能随着人群移动,我举起双手想要阻挡来人,没想到那人却拨开我的手,把我拥进怀里,好紧好紧,好像如果放开,我就会永远消失掉一样,那人抱住我的同时,一股香气窜进我鼻腔,我愣了一下,那味道好熟悉,好熟悉。
不可能,怎麽可能会是他?这次的旅行我一如往常的无人知晓,朝夕相处的室友郁美也以为我只是回老家过节呢,怎麽可能会是他?可是,这味道、这身形……
不等张着嘴,脑袋糊成一片灰绿色糨糊的我厘清,那人无视於旁边汹涌的人潮,不顾一切在我耳边大吼:「你到底跑到哪去了?手机都不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他顿了一下,「要不是听到郁美跟我说你把护照带走,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愣愣的被他抱着,什麽话都说不出来。单凭带走护照这个讯息,他要搜索多少地方、多少国家,最後在这人山人海的人骨教堂一眼便瞧见我?这需要多大的耐心和功夫?突然,一滴滴温热液体落在我的发上,颊上。「好烫!」如沸腾的热水触肤般,我惊呼一声,回过神抬头,用力眨了眨双眼,仔细看着来人……天,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总是漾着阳光笑靥,现下却涕泗纵横的他。
望着那许久不见的稍嫌黑了点的脸庞,我笑了,在这趟旅程中,我第一次真心的笑了。看见他,我找到了我一直想要的答案--是啊,就算是亲生哥哥,有什麽关系?只要我俩是彼此心中不可抹除的一部分,是彼此遗失的那一半灵魂,是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缺憾,如此便足了,够了。阖上双眼,靠向他胸膛,我反手拥住他。顿时,阳光在他满是泪水的脸庞怒放,我的太阳回来了,从蔽空的黑云中脱离,只为我一个人闪耀。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
「框啷--」一声巨响,我猛然张开双眼,熟悉的语调香气尚留在耳边鼻腔,人呢?怎地消失了?我慌乱的起身四处寻找,但映入眼帘的只有砖红色人行道,耳边传来的只有低声交谈的客人,稍嫌呛鼻的咖啡香使我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一股热度在我脸庞蔓延,我缓缓抬头,天空不知何时放晴了。温和的太阳把我的脸照得好热好热。但我刚刚不是在人骨教堂吗?怎麽我还坐在布拉格的咖啡座上?而我的黑咖啡,随着黑色马克杯,在赭红色的砖头上碎了一地。
「Areyoualright,Miss?Didyougethurt?Oh,don’ttouch,justletitgo!」帮我点餐的,有点帅的店员似乎是被刚刚的巨响吓了一大跳,他拿着抹布,一脸慌张的跑过来。
「Oh,I\'mfine.Sorry,I\'llpayforit.」我边说边帮着他捡拾碎片,捡拾我那甜得令人牙疼的幻梦的碎片。
明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ㄧ场梦,可他的大吼声,滴落的泪水,以及美丽的微笑,还存留在五感之中,一切都好真实、好真实啊!记得过去曾在书上读到一句话:「人类是愚蠢的,总是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抱持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果然是这个样子吧?耳边似乎又传来母亲恶毒的谩骂以及父亲哀伤的叹息。
抬头望着放晴後温煦如他微笑的日光,我轻轻抹去眼角漫出的泪珠。伸手自腰包取出手机。待熟悉的女声出现,我按下米字键:「哥,我想你还是跟嫂嫂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