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阴霾的灰蓝色天空偶而透出金色阳光,今天的气温凉爽不闷热,坐北向南的老旧公寓在巷子旁正对公园很通风,梅雨过後的春日迈向夏的脚步对这里没有气候闷热不通风的影响,白日静谧偶有飞过的鸟儿啼叫,煞是景色宜人的画面。
她站在玄关穿衣镜前再次整理确认手提袋里法器及诵经器具是否有带齐,最後抬头看着镜子里花白的发整齐梳成包头,一张年华逝去的脸庞从镜面反射到眼里,她拉拉玄色衣袍对自己微微一笑。
今天也要加油!
她手扶手把缓缓步下三层楼的阶梯,平底有跟的走路声回荡在楼梯间,叩叩叩……规律的往下移动,喀擦一声开锁打开斑驳大门,迎向她的是一片转晴的刺眼阳光。
走到巷口,熟悉的计程车司机已经远远看到她下车来等她了,眼里满是恭敬地敬意,这年头四处免费帮穷人家助念的师姐不多,他很佩服眼前看起来不是很富有的老人家有这种乐於助人的善心。
「今天到哪?」中年司机先生看起来憨厚,中等身材搭着车队制服,伸手接过她手上吃饭家伙把她小心翼翼扶进车内坐好。
「到埔里,我同伴跟我约好要去那里的丧家助念。」一上车,她开始闭目养神,懒懒交代完,她必须全神贯注让自己静下心,默念佛号。
其实,她会晕车,而且不习惯车子里的味道,那种冷气混杂各种气味的空气,常常令她一下车就头晕脑胀站不稳脚步,连经都先忘了一半,要不是长久习惯坐这位先生开的车子,她也不想忍受人人皆可坐的交通工具,无法选择乘坐对象是种艰难的折磨,尤其当你不知道下个客人是啥德行,为了餬口饭吃又不能得罪客人误了自己吃饭的钱途,她常替服务业感到悲哀就是这样,所以她若是要长途搭乘计程车必定要自己学会忍耐,而且这个司机算优良的了,既不会超速也不会乱算费用。
只是这次要走她最讨厌的山路,她得要耗费更多精神来让自己忘记那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路还算平稳,没什麽大颠簸,司机可能看她闭目养神所以也不敢打扰她,开车的时间再她一路反覆念诵佛经时转眼到了目的地。
她从包包里拿出小皮夹算清车资,迫不及待踏出车子闭眼想呼吸车外的新鲜空气,等她五脏六腑都被山里芬多精都洗涤过一遍,她才缓缓睁眼提着包包一步一步走进巷内丧家。
蓝白相间的尼龙帆布搭起临时灵堂,乡下的人如果过往都比较喜欢落叶归根回家的感觉,在医院宣判脑死後留着一口气运回家等断气,再怎麽样,家还是最有记忆的地方,家人通常会如此安排,直接在家治丧直到出殡火化进塔或入土为安,那一刻,人生最後旅程的过程才会圆满结束。
今天来的这家人是埔里的一户单亲家庭,听同伴说这家男主人十分慈悲善良,一个人辞了新竹的百大企业高薪的高阶工程师不作,跑来这穷乡僻壤当山里学校的电脑代课老师,教一些山里的小朋友都市里也能学到的东西,还不顾他人流言蜚语收留一个未婚妈妈,後来他生病死了,没人知道他从来不轻易透露家人的关系到底如何,因为无法连络他的亲人,这个未婚妈妈就成了他的未亡人。
她听到他需要帮忙的遭遇後,毅然决然地点头答应,就算要绕那拐弯抹角令她不停晕车的山路她也愿意上山送他一程,他的情操实在令她太佩服,再加上他的名字跟她回忆里的那个人同名同姓,她更是义不容辞。
她熟稔地向陌生的丧家未亡人说明来意後,与一旁同伴进入黄色布幔搭置的内灵堂,在未挂上亡者相片的台前摆放会用到的诵经法器,与同伴站好各自位置,等待即将送来的相片挂上後为亡者超渡助念。
「睿妤,让让,丧家要挂相片了。」她的同伴拉拉她的衣角,她低头转身向同伴走去,等丧家挂好照片,她才站回原位,伸手拿起桌面的引磬,不经意抬头看了遗照一眼,却久久无法自己,那震撼到如今记忆犹新……
我们的生活里总是有许多过客从我们的生命经过。
一生中你痛过几次?
爱过几回?
错过多少人?
那样刻骨铭心的感觉是否记忆如新?还是忘了?
她都记得,一直记得……
一直到她阖上眼挥别人世後,才能忘了这样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