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永夏挑几样韩国少见的产品,逛完超市,两人提着卖场塑胶袋回家。
虽然也常通电话或用网路对局,但像这样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毕竟很少……能悠哉地走在社区人行道上,绿荫之下的机会更少,在各自成为头衔棋士後,简直算是奇蹟。
经过亮读过的那间幼稚园,已是午後三点……阳光正散发着热力,几个还没有家长来接的孩子在园里玩着溜滑梯……真是不怕阳光荼毒的年纪,活力充沛。
听着孩子们的笑语从身後渐渐消逝,永夏开口:「你们俩会就这麽下去吧?」
「嗯?」
「结婚?」是说塔矢也算已婚了。
光好像听见了天方夜谭,笑了出来:「怎麽可能!」
永夏挑眉:「我可没忘记把你们挖角到韩国棋院来的打算。」
「呵呵,」光当真笑了……真够义气:「永夏,那是不可能的,我跟亮顶多就是如此,而我觉得如今已是上天的恩赐,已经知足了。」
脚步不停,微风掠过红色发梢:「嗯……或许我不该多嘴,毕竟这是你们俩的事,但是以塔矢的个性恐怕不会到此为止。」
光无奈,笑了笑:「但他又能如何?」望向远处,高高的天:「头衔於我而言尚且是虚名,又怎会在乎婚姻?棋力不会因为拥有段位头衔就得到精进,感情又怎会因为法律效益而长久或是覆灭?那些不过就是外在添加物罢了。」
永夏也无奈,摇头:「我承认你说的是事实,但你何不直说,自己不想给他添麻烦?」
「一方面也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随着脚步声,踏着绿荫前进:「那你呢?有对象了吗?」
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到三十岁没遇上的话,相亲吧,省时省事。」
「呵……果然是把一切心力都放围棋上了。」说起相亲啊……很麻烦呢。
光向前跳了两步,树荫斑驳在脸上,笑意温暖:「在伊角结婚前都不用烦这问题,嘿嘿,我要做伊角的伴郎,所以缓缓吧。」
「也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两个男人也没有生育年龄的问题,你们高兴八十了再结婚也可以。」
「你干嘛那麽想把我推离黄金单身汉的行列啊?」
「你现在还敢说你单身,某人肯定杀过来。」
「那倒是。」
当熟悉的大宅映入眼帘时,正好看见卡车停在门口,光有些错愕……怎麽那商标那麽眼熟?
接着看到熟悉的人影,从副驾驶座跳了下来。
「佑辉!?」光两步跑上前:「你回来了?」不是说连假要待在京都?
「嗯,刚从京都押送这东西回来,正好老妈说家族有饭局……」手上还提着曾经常拉的小提琴:「另外就是这个……想说……放你这边……就当作是借我放。」
光眨眨眼,直盯着佑辉,又看向卡车,这才注意到路边还暂停着另一辆公务车:「对了,是你家乐器大厂的标志。」所以佑辉等会儿要跟两位校长一位院长吃饭……啧啧。
这时永夏跟了上来,看着工人忙上忙下地卸货:「对了,你好像说塔矢买了什麽?」
同样一脸疑惑:「他只跟我说是普通的二手货……」
佑辉向不认识的男人微微欠身,算是跟师父的朋友打过招呼……毕竟不认识:「要说二手也是二手没错,对了,要放哪?我家工人在等。」
光看着被小心翼翼搬下卡车的东西……抽了抽脸:「那被层层包着的到底是什麽?」
「……好像是很大的东西。」永夏只看得出来很大。
橘发少年汗:「别告诉我师父你看不出来……」
「不……我看出来了……」只是有些无语……
随後,按照亮的交代将东西运上二楼,由於楼梯狭窄,甚至用上了吊车,幸好三谷乐器的工人都很专业,加上小老板亲自坐镇,忙碌却熟练地将一切料理好後,驱车离去。
「……你不看内容就签收了?」永夏问,不过也看出来了,好像是钢琴。
「是亮买的,又是佑辉押运,肯定没问题。」光开始拆开层层缓冲纸:「佑辉也是我徒弟,学大提琴的,另外他也跟亮学些武术健身。」
「……」看了在一旁帮忙拆包装的少年一眼:「你就算了,没想到塔矢也多才多艺。」
「毕竟他还得胜任猎人协会指派的任务,我的保镳。」
「也对。」
手上依旧忙碌:「抱歉永夏,难得你来,却事情这麽多。」干嘛非得今天送啊?
「我倒觉得挺好,假期如果有太多特意安排反而没意义,平时我们天天在赶行程,假期还是自在惬意得好。」很务实的发言:「再说我没特别通知就是希望你们平常就好。」
佑辉帮着拆完最後的缓冲垫,没有插嘴,光对永夏报以感激的笑容……
「……啧啧,回去可以跟秀英炫耀了。」
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钢琴,光也吃惊不小:「亮怎麽会买下这个!?」转头问向佑辉:「所以是『今天』才从京都运来的!?」
点头:「因为Cinderella的老板说要换个新气象,所以改装潢……这架玻璃钢琴就不需要了,」继续交代事情大致经过:「原本想要拍卖,不过老板记得你,所以就透过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完全不知道。」
耸肩:「还不就那天你正好在忙吧,没接手机……总而言之师父就帮你答应下来了,这架钢琴原本就是我们家出产的商品,当年是订做的,我爸听说这件事,知道是要送给你的,这回特意要回厂,就近在京都先调整过……经年累月的问题不少,不然你们刚回国那阵子就该送到了。」
「Cinderella?」这是永夏。
「嗯……」轻轻抚摸精致的琴身,怀念的眼神:「十二岁刚到日本时,隐姓埋名……期间也曾在酒吧弹钢琴赚钱……没想到老板会在要出售钢琴时想到我……」
「……」这家伙确实是吃了不少苦,记得是世界级的,居然沦落到去酒吧弹钢琴。
佑辉倒是很实际:「以你的实力,要忘记很难吧……况且那时业绩据说好得不像话。」
光突然从怀念的情绪中回神,眯眼看向佑辉:「所以你接手後业绩一落千丈?」
「哪这麽夸张!!」猫咪炸了:「就算有所不及也不到千丈这麽夸张好不好!?」
「哈哈……我开玩笑。」随後继续眯眼,瞄到佑辉搁在一旁的小提琴……意有所指的语气:「你的琴拿回去吧,我是有婚约的人了。」
佑辉想了想,微微皱眉,但也没坚持:「……喔。」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结束了令永夏感到莫名的交流,光继续:「……你不是家里有饭局?」意思是下逐客令……这几天想好好陪永夏。
而光与永夏只看到一个别扭的少年,手有些不知道要放哪儿似的……一脸欲言又止……
「……」麻烦人物果然专收麻烦的徒弟,以後我收徒得慎选。
「你想说什麽就说,这几天我有重要的朋友来,你快说。」至於那句『说完快滚』暂时省略。
别扭之外更加郁闷,小声:「我也刚从京都回来啊……还帮你送了惊喜过来……」都不关心一下我的学校成绩吗……真是。
「佑辉。」无奈,哄孩子一般的语气,却也真诚:「谢谢。」顿了顿:「不过你还是快说吧,一个男孩子这麽别扭,我看着很累。」
「……呃,」斜眼瞄了身边的『师父的朋友』一眼:「……」这人好像暂时不会离开了。
「永夏是我跟亮很知心的朋友,你直说吧。」
更加别扭了,嗫嚅着……眼睛看向别处:「我想听……」顿了顿:「也想看。」
「啊?」这是光。
「??」日语说这麽含糊,听不清楚。
数秒後,佑辉再度炸了,一口气说出来:「我想听你弹钢琴啦!不行啊!?吼……」
「喔。」就这麽点事情……不解:「以前你不也听过?没什麽大不了的。」也没要拒绝的意思,手已经掀开琴盖。
火大:「那不一样!不是用我家的钢琴弹的!而且……」还处在炸毛状态:「什麽叫做『没什麽大不了的』!?你到底有没有自觉啊?」
对佑辉的话有些云里雾里,只是在落坐於钢琴前的时候,又对永夏抱歉一笑:「我跟佑辉自从他去京都念书後也不常见面,机会确实难得,让我弹一曲给他……」
「不……没关系。」我也很想听……
在光转过身试音,赞叹三谷乐器确实不同凡响的当下,永夏与佑辉居然开始窃窃私语……
「……他一直都这麽没自觉?」永夏汗,一般而言会知道我也想听听看吧?
「对,他一直没有音乐家的自觉。」这就是令人火大的地方。
「……」当他徒弟也不轻松。
「……」确实不轻松。
「你们有想听什麽吗?别太难的……我在学校也只教理论课而已。」好像从旋律那次之後,就没弹琴了,等会儿一开始恐怕会不太顺……
永夏瞥了一眼身边的『弟子』,佑辉开口:「理查克莱德曼月底会来我们学校演讲。」
「喔,」热心对永夏解释:「法国演奏家,好像快六十岁了吧……大多演奏平易近人的曲子,我想你应该多少也听过……」转向佑辉:「那别弹他的,免得被比下去。」
『喂!!!』
「哈哈,开玩笑的,」在脑中搜寻曲目的眼神……随後:「不过,佑辉,我想你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学生,可别跟同学说我在你面前弹过……特别是人家来演讲的期间,理查的特点是色彩很丰富,即使是一样的曲子,与我诠释的听起来可能完全不同,总之……能够听他演讲应该能学到很多。」
「……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其实意思是不要我招摇。
光无奈,又对永夏一笑:「正好你今天问了我结婚的事,我的心情大概都在这曲中,相信你一定听过……《梦中的婚礼》。」
话音结束的同时,整间房间,恍若梦中。
行云流水的中板,g小调。
只一瞬,永夏立刻明白为何这位大提琴弟子要特意留下来,说想听钢琴了……
榻榻米上还散落着剩余的包装纸,圆领上衣,休闲裤,赤脚的青年……怜惜轻抚十多年前为自己带来生计的夥伴时,神情怀念,眷恋不已。
好似迷梦,有若糖衣,甜美与轻愁,浓情与忧伤……婉转动人地流泄在平静的夏日午後。
「亮,什麽时候……」
光回神时,户外暮色缤纷,佑辉早已不知去向。
永夏靠着门边的墙,轻闭双眼,原本张扬的红发好像柔顺了许多……
亮笑笑:「你入神了,我回来的时候金子阿姨正好在门外,她不想打断你,不过佑辉被她抓走了……」见到光一脸抱歉的表情看着永夏,同样转头看向坐在榻榻米上的人:「永夏,会无聊吗?」
睁眼,笑着摇头:「不,真是高级享受。」真希望秀英也能听见。
光抬腕,看看时间……惊讶:「两个多小时……你就一直坐在这里?」无奈、懊恼:「再怎麽说你也难得假期,可以打断我的。」
站在门边的亮,与坐在地上休息的人相视一笑……
确实没有自觉,光根本不知道,享受的是身边的人。
「我回来的时候永夏在这边闭目养神,不只是他,连我都回来一个小时了。」疼爱的眼神:「看样子,这架钢琴送对了。」
珍惜万分地阖上琴盖,起身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坐了很久……骨头都在响:「怎麽事前没告诉我?」
「本想把草原上国王的钢琴运来……」亮无奈一笑:「但即使是正规猎人,也没有这种权限,况且酷拉皮卡认为,说不定你会比较希望国王的钢琴一直留在那里也未必……佑辉打给你时,正巧你在线上跟永夏对局,」看了永夏一眼:「所以也是多亏了你,我才偶然地接了光的手机,给他惊喜。」
「喔,原来我也有功劳……」笑着调侃:「还以为你这麽大方,让这家伙弹琴给我听。」
「我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光的才情,又怎会在乎你一个?」
听见亮这般回答,耳根微红地转过话题:「酷拉皮卡不愧是儿时玩伴,」又欣喜地摸摸玻璃琴身:「其实……这架钢琴我一直好喜欢,当年离开酒吧後确实有些念念不忘,除了很漂亮之外,确实也陪我度过不短的一段时光……现在又重新调整过,音色更棒了!」
「开心吗?」
「嗯!超开心!」
在三人离开房间的夕阳余晖中,亮回首……
这架钢琴,这间房间,以後……光不会再感到不安了。
不会再用卑微的安定感向现实一再妥协,不会再害怕……
太好了。
推荐可爱、轻快、缠绵……又带着点愁思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