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夜里一进屋,躺在阁楼床上的香美就听见了,但她没起身,原因是她有点不高兴。
等他等到快半夜固然是原因之一,想到他和崔西单独相处了一整天更是让她打翻一缸子醋。所以他当上楼拿衣服要去浴室换洗时,她故意闭起眼睛装睡。
丹尼斯真的以为她睡了,於是轻手轻脚地拿了乾净衣服又下楼去了。
他一下楼,香美就从床上霍地坐起,心想,他待会儿洗完澡,不会又改睡楼下沙发了吧?要是他敢睡楼下沙发,我就@$%(^%#@?!
她有一肚子话想问他,但也有一肚子气想发作。
所幸丹尼斯最後上楼来了,不过还是轻手轻脚,香美一听见他上楼的声响,立刻又趴回床上,继续装睡。
上到阁楼来的丹尼斯看见香美又换了个姿势趴睡床上,而且占了整个床面,觉得有点为难,但最後还是坐了下去,小心挪移她的身子,腾出一点空间给自己,然後躺下,弓起身子抱着她睡,这是他所能想到最节省空间的睡法,更何况他本来就爱抱着她睡。
但这时小妮子却故意装出被吵醒的模样,有嘴无心地脱口而出:「好挤哦!」
丹尼斯听见了,只得撤下身子,柔声说道:「那我下楼去睡好了。」
他低头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正要起来,却被反应更快的香美给一把拉住他的大手,「你敢?」她不过随便说说,他就认真听了哦。
「你刚才不是说好挤?」他被她搞迷糊了。
「你为什麽这麽晚才回来?」她直接跳过那题不答,换下一题来问。
「没有为什麽啊,那地方很远,光开车来回就要六个小时了,你看我不是赶回来了吗?」原来她是等他等得不耐烦了,在闹脾气。
「所以你和崔西在车上单独相处了六个小时?」她眯起眼睛问道,她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这下他懂了,「香美,我告诉过你,我和崔西之间没有什麽,为什麽你老不相信我?」
「我是相信你啊,可是……我不相信她,我怕她是……另一个玛莎。」香美低头闷闷说道,她也知道善妒的妻子有多令人厌恶,可是不说出来,她憋得难过,好歹总得点醒他一下当年的“玛莎事件”,她可不希望再旧事重演。
「香美……」丹尼斯伸手勾起那张小脸,「你相信我,崔西不是玛莎,明天生日派对上,你就知道为什麽了。」他说得很慢,深怕她漏听任何一字。
香美半信半疑,晶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像被催了眠似的……不自觉地相信他。没办法,不管是他的声音、肢体、还是那对眸子,只要他哄她、求她,她都抗拒不了……她想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什麽,才会这辈子他说什麽,要什麽,她都好。最後她「嗯」地一声应声答应了他,重新钻回他怀里,在他胸前搓着鼻子,磨磨蹭蹭,嗅他的味道,那是她最爱躲在他怀里玩的游戏,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他被她呵得微微痒痒,开始蠢蠢欲动,「小喵咪……」
「嗯……」那只小猫还在那里“不知死活”,玩得正起劲儿。
「你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吗?」他本来想“饶过”她一晚,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啊?」香美脑袋一转,恍然大悟,赶紧背过身去,离他“远远”的,「不行啦,我明天早上不能再睡死了,我得起床做早饭…」她嘴里嘟嘟嚷嚷。
不过单人床就那麽点大,能离他多远?背过身的她,只不过是换了个侧躺方向,人还兜在他怀里。
背後的那人坏坏笑着,「来不及了…小喵咪……」只见他一个翻身,欺了上去。他要她,再多也嫌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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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美第二天倒真的起得早,她一睁开眼,见天亮了,便忙不迭从她丈夫那八爪章鱼的怀抱里脱身,只不过临下床前,还是被他一个大手拦住,如愿索讨了morningkiss,才肯放她走。
她正在厨房里用平底锅小心翼翼地煎着三个荷包蛋时,门铃响了,一时之间,她手慌脚乱,不知该顾这荷包蛋,还是那门口的不速之客,最後她丢了锅铲,决定先去开门。
「阿卡?」
门一打开,阿卡一溜烟地钻了进来,慌慌张张,直往厨房後门冲去,一边气喘吁吁地回头喊道:「不要……说@#$*……说……看到我……」话语刚歇,人便冲上露台,钻过栏杆缝,跳进那大片荒烟蔓草里去了。
香美关上前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地往厨房走去,这麽早在和谁玩躲猫猫啊?才关上後门,忽然闻到烧焦味,该死!荷包蛋!
十分钟後,香美好不容易清洗好焦黑的锅子,又拿出了三颗蛋,才刚刚下了锅煎…门铃又响了。
吼!今天这荷包蛋是招谁惹谁啦?
但这次她学聪明了,先熄了炉上的火,再去开门。
门一打开,竟见到来头不小的阵仗,营地主任站在门口,旁边是一名高大英挺,留着落腮胡,斜戴圆顶呢帽,身着军装的的阿拉伯裔男子,後面一字排开一队武装士兵,起码有七、八人之谱。
香美瞠目看着这阵仗,突然想起刚从後门溜掉的阿卡。
「欧尼尔太太,不好意思,一早就来打扰。」营地主任很客气地先招呼。倒是那穿军装的为首男子,眼神颇为放肆地将她从头打量到尾。
香美被那人看得很不舒服,直觉伸手兜拢睡袍前襟,遮住裸白的颈肩,「主任,有什麽事吗?」香美避开那人目光,直接问主任。
「不知道阿卡有没有来你这里?刚刚营里的人好像看见他往这里来了。」
香美正要回答没有,肩头忽然被人由後一把揽上,她转头一看,是她那终於起床下楼来的丈夫!浓密的黑发显得凌乱,但已经穿上长裤,棉衫的扣子都还没得及扣上,就光裸着胸膛匆匆赶到门口代她应答:「阿卡没来过这里。」她仰头望着那俊美的侧脸,心醉神迷之余,也没漏瞧见他脸上一股罕见的肃气,纵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忘赶紧夫唱妇随地重重点点头,应和她老公的说法。
「奇怪,那小鬼又跑到哪里去了?」主任摸摸秃顶的脑袋,莫可奈何,只好转身对那穿着军装的男子说道:「对不起,法德上校,不好意思,劳你白跑一趟了。」
但那个叫法德的男子显然并不领情,反而单眉高挑地对丹尼斯说道:「我可以进你屋子里找找看吗?也许他偷偷溜进去了,你们不知道。」
「对不起,恕难照办,阿卡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小孩,况且我太太一早就起床了,他要是进来,我们怎麽可能不知道。」丹尼斯直接拒绝他。
那人遂又把目光放回香美身上,似乎要她说了才算。
於是香美很笃定地摇摇头,「他没来!」怎麽样?说没来,就没来,你敢咬我吗?!
丹尼斯看看香美,又转头望向那个叫法德的男子,神色颇为得意,有如反问对方,怎麽样?这答案应该让你满意了吧?
法德莫可奈何,但却冷冷地瞪了丹尼斯一眼,这才转身故作绅士地向香美颔首致意,最後偕同主任转身离去。
丹尼斯冷哼一声,刚关上门,香美便迫不及待地问他,那人是谁?为什麽全付武装地来找阿卡,阿卡捅了什麽搂子?
丹尼斯这才娓娓道来他昨天向主任打听到的消息,原来阿卡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土邦国游击队的首领,半年前一场政府军与游击队的交锋中,阿卡和他父亲意外失散,辗转来到查德难民营,但最近土邦国的政府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消息,竟发现阿卡藏身难民营里,於是透过外交管道,要求查德政府将阿卡交出来,目的显然想利用阿卡这颗棋子来牵制他那当游击队首领的父亲。查德政府向来与土邦国的当权领袖友好,於是三番两次地派官员前来难民营找阿卡,但每每被阿卡早一步溜走,显见机伶的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所以能躲就躲。没想到几番寻人未果之下,土邦国失去了耐心,乾脆派法德上校直接上难民营要人。
乍听到这个消息的香美,正义感油然而生,霹雳啪拉地脱口就说:「不可以把阿卡交出去,那主任脑袋有问题吗?竟然还带那个法德上门,难道他不知道把阿卡交出去的话,不是阿卡送命,就是游击队完全瓦解吗?我跑过国际新闻,我知道土邦国的当权领袖根本是混蛋一个,满脑子只想壮大自己的武力,根本不顾人民生活,所以才会出现那麽多游击队想推翻他。」
丹尼斯坐进餐桌,偏头看看那一脸义愤添膺的妻子,他知道她和阿卡感情很好,但那几些话也的确一针见血,不过他还是得为主任说几句公道话:「你别怪主任,要不是主任故意睁只眼,闭只眼,你想难民营就这麽丁点大,怎麽可能三番两次找不到阿卡,他也是尽量在拖,听说最近游击队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如果能拖到他们完全推翻那个腐败政府,就能保证阿卡没事了。」
「那要是推翻不了呢?要是土邦国狗急跳墙了,向查德政府强行施压,限期交出阿卡呢?主任能有多少能耐挡住他们?大家都知道这难民营虽然是中立的,但向查德无偿借地是事实,查德随时可以收回这块地,解散难民营,到时阿卡一定会被逮到。」香美直指问题核心。
「香美,就因为难民营是中立的,所以我们能做的不多,你懂吗?尤其涉及到两国利害关系,我们更无权干涉。」丹尼斯叹口气。
「但如果人命关天,我们就有权干涉,尤其是阿卡,他是我的好朋友。」香美执拗说道,眼睛定定看着丹尼斯。
他知道她说得对,完全无从反驳,但问题是这种事不是在餐桌上靠三言两语就能解决,於是叹口气道:「我懂你的意思,香美,我会想办法的。」然後绽开一个笑脸,试图用别的话题引开她的注意:「亲爱的老婆,我们可不可以先吃早饭?我肚子好饿,昨晚害我又耗掉好多体力。」他带笑瞅着她,
香美白他一眼,红晕飞颊,是他自己那麽狼,还怪到她头上?不过这倒也提醒了她,厨房里的那些荷包蛋。
两分钟後,她端出盘子,放在桌上,丹尼斯瞪大眼睛,一二三四五六,不多不少,六颗,其中三颗是焦的,另外三颗差强人意。
「六颗啊?!我需要吃这麽多吗?」他浓眉半挑,讶色全写在脸上。
「这里的鸡蛋很珍贵,我舍不得丢了那些焦掉的荷包蛋嘛……」她欲言又止,最後扭着手指,「也顺便……帮你补一补罗!」半带认真,半带玩笑。
桌前那人立时灿开迷人的笑脸,两眼发亮地看着他的妻子………幸福的感觉在他心中满溢开来,煎焦又何妨?他拿起叉子,直接伸向桌上那盘吃了保证他幸福非常的荷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