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修後来在某天放学约我到家政教室,我赴约了。我特地跑去外头买了红茶要去配饼乾,进教室的时候,何瑞修早把材料都准备好,放进烤箱,看见我带茶时他喜出望外。
「欸,何瑞修,老师就这麽把家政教室借你了吗?」我靠在不锈钢制的桌上,仰头望着徐徐送来凉风的电风扇,上头不知道被哪个顽皮鬼挂了几条彩带,婀娜的摆动。
「家政老师知道我借教室都是要做甜点,她当然乐意啊。每次有空堂我都会过来,偶尔她也会教我一些诀窍。」我将红茶插好吸管递给他,何瑞修道谢接过手,嘴唇凑在吸管时他偷看我一眼。
那感觉就像是被蚊子叮,怕越抓越痒只好咬牙忍住──不过忍住不抓不是我的风格。
我吸了几口红茶,挠脸,「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何瑞修连忙抽出吸管,正襟危坐,「好,你问。」
「像我们这样当朋友下去,对你来说,你会觉得不公平吗?」我舔舔嘴唇上的红茶,糖加太多了,喝了反而有点渴。「你一直送饼乾给我,但我却没有任何表示,老实说这样子我认为你会很委屈。」
何瑞修反而笑出声来,笑得单眼皮的眼睛弯弯的。
「我又不是要你喜欢上我才一直送,我不能勉强你……」他沉默几秒钟,又有气无力的坦承,「好吧,我的确是抱有那麽一点希望,因为我根本不想放弃。」
这憨厚又脱线的男孩不晓得开启我体内什麽开关,当他说不想放弃时,我好像听到耳边有人在放烟火,不停大声说着「唉呦纪岑安你出运啦」。
考生只是一年,可是好的男朋友却有可能陪你一辈子。既然这只金鱼都主动跳到我的鱼缸里,那我当然要负起责任好好饲养他啊。
大男孩早就挫败的将头抵在桌上,所以他没看到我笑了。
「很好啊,那就不要放弃。」我说。
何瑞修起先没有回话,而後错愕的猛抬起头,这时候後头的烤箱恰好发出清脆的「叮」一声,他眼睛睁得很大,表情似笑非笑,匆匆忙忙起身去把烤好的饼乾端出来。
我默默继续吸着红茶,外头还不见太阳落下的迹象,和他两个人这般悠哉我却想如果要这麽和他一起,到明天也没问题。
何瑞修把饼乾端出来放凉,接着坐在桌上,缓缓俯下身极为认真的盯着我看,「我可以……把你刚才说的话,当作是可以吗?」
何瑞修的脸距离近得我可以数清他的睫毛,脸颊上几颗小小的不明显的痣,我却没有想要躲开。
「嗯。」我垂下眼,盯着他下巴上的胡渣看,「虽然我是考生,再过几个月就要离开学校,可是凭你的意志力,我想不管我到多远的地方,你都一定会追过来……对吧?」
万一这时候何瑞修说「不对」那我就无路可退,告白真是世界上最需要勇气的事。
我没等他回应,兀自嘀咕,「先吃饼乾。」
瞥一眼看何瑞修究竟是什麽表情,结果发现他一直拼命想维持面无表情,但跳针抽搐的嘴角已经泄漏出些许端倪。
何瑞修把我那份饼乾放到我面前,「岑安学姊,我一定会追过去的。你就放心吧。」
我听了他的话,心情极好,一口塞进饼乾。之後一堆饼乾我忘了到底是怎麽吃完的,跟何瑞修聊了些什麽也记不得,只知道我说话时他眼睛紧盯着我看,炯炯有神,推翻了我对单眼皮的既定印象。
「唉……这饼乾怎麽这麽好吃。」我嘴巴塞得满满,心满意足趴在桌上晃起脚丫子来。
何瑞修听了,笑着对我说:「那我再去烤一盘吧。」这个穿着围裙笑容灿烂的家伙,突然变得如同神只一般,闪闪发光。
而後来就如我所说,考生时间不过一年。
我像是顺着洋流游去并期待能快点生一打卵的鱼,从上大学後就殷殷期盼大二那年到来,只因为有个人在我毕业跟我说,他会尽一切力量追上我,顺道还偷走我的初吻(我有克制自己不要伸舌头)。
在历经一年以简讯、电话、零星会面,甚至不时还要线上指导何瑞修功课的日子,我总算是等到他脱离苦海。
开学那天,我从宿舍匆匆穿戴完毕,连室友问我要去哪里都没回答就跑到公车站。等了不晓得几班车,我总算我等到那个稍微褪了青涩,笑容却依旧腼腆的何瑞修。
「学姊。」他劈头就喊,「我好想你!」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尖叫一声就抱住他。
何瑞修起先被我扑过去的力道震得有些不稳,手紧紧搂住我。後来他空出一只手,从袋子掏出一包东西,尽管冬天的冷风冻得我鼻子生痛,我还是闻到那淡淡的巧克力芳香。
他送了饼乾给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