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夏知瞟了一眼蹲坐在楼梯口的男孩，语气清淡的像眼前冉冉的烟雾。「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菸味很臭？」
他一时没有发现身旁多了个爱管闲事的女孩，又吸了一口上一节学课叫阿良翻墙去附近杂货店买的七星。
微微抬头，还没看见身着制服裙的人是谁就先撇见刺眼醒目的纠察队的臂徽。
「又要登记了吗？」顾茗秋悠悠的开口，说话的同时还顺道吐了一口菸，呛的夏知想咳嗽却憋住了。
两人就这样定着，夏知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他，发现原来顾茗秋的眼睛近看的时候总觉得眼底有什麽光芒在闪，却在他眨眼之後消失殆尽。
「嗯。」夏知回的很轻，好像一不小心太大声说话就会惊碎他眼底玻璃珠似的闪光。
「三年十五班，顾茗秋。」流畅的报上班级座号及姓名之後他却笑了。
夏知不理解他笑的用意，只觉得怎麽都三年级了不怕留级还直犯校规呢。
「欸，我已经两支大过两支小过两支警告了。」
夏知听见这句话後微皱眉，随後不知怎地竟随他一起坐在楼梯口了。
也许她知道接下来有故事听了。
顾茗秋意外她坐到自己身旁却也没发愣地继续说下去，「上个月，好不容易才消掉两支警告。」把菸蒂踩熄了之後接着说，「我每个午休、放学都得爱校打扫，还要保持每天不能迟到早退、翘课，当了一整个月的乖小孩才好不容易消掉两支警告。」
听他这麽一说，夏知捏紧了抱在怀中的违纪板，名字还没登记，心却先开始动摇。
那干嘛还抽菸呢？
夏知用眼神凝住了被树叶掩埋住的菸蒂，低着头像在思考，却也没多说什麽。
明明菸味这麽难闻，干嘛还这麽多人整天吞云吐雾的像乾冰器。
「为什麽？」
没头没脑的就让三个字这麽迸出嘴巴了，连夏知自己也吓得瞪大眼。
「什麽为什麽？」顾茗秋倒也不在意，只好奇她到底想问什麽。
被他这麽一问，自己到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好随口说说，「为什麽我们不一样？」
夏知功课尽管不算顶尖却也能说的上是品学兼优，对於任何事都全力以赴，明明没有人要求却总是有股似乎只要自己做不好就没脸见人的心态。
有时候她觉得好累，却因为平常习惯了在这样的压力下长大，如果突然间松懈下来反到令人心慌。
顾茗秋听见这出人意料的问句先笑出声，接着静下来思索着缘由。
他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女孩，只觉得偶尔似乎会在教官室看见女孩和其他教官聊的很尽兴。
自己从小到大就很顽皮，小时候顽皮大人说男孩这样正常，到了大一点就会时常被打被骂，如果更大了些到了国中高中，围绕在身边的只剩下叹息和总令人丧志的辱骂。
可顾茗秋不懂，一直以来大人总叫小孩要念书要懂事，却没有任何父母或师长告诉自己为什麽要念书为什麽要懂事。
念书之後就得计较那分数的高低，就好比对於人格的评断。你如果考差了你就是笨你就是没出息就是社会的败类，然後顾茗秋会想，如果我是败类那我不管怎麽努力也还是败类所以我乾脆摆烂吧，反正不管有没有努力过这个社会看见的只会是结果，於是他的希望被啃食殆尽。
懂事之後每天烦恼的事情日益增长，就像每天在家都会看见父母吵架那样，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懂的人情世故比对方多所以总爱说些道理说服别人，当谈判破裂就开始进入没有理智的叫嚣怒骂，顾茗秋很想问，如果懂事之後的结果是这样那他可不可以永远愚昧下去？
顾茗秋想了好多事情想了好久想到夏知盯着他的侧脸他都没有发觉，直到夏知已经有些困得打起哈欠之後他才回过神。
「因为出发点不一样。」因为每个人不一样的缘故吧。
「那也许终点会一样啊。」夏知没有花太多时间思索就搭出这句话，突然她笑的一脸灿烂，顾茗秋有点犯傻，直到午休过後的钟声响了他才站起身子拍拍身上了灰尘。
他看见夏知裙摆上沾了一两根像是她自己的黑褐色长发於是弯下腰伸手替她掇起。
夏知有些惊讶想站起身却害怕离顾茗秋太靠近而反射性的往後倒，但忘了自己站在楼梯口，险些从四楼跌下去。
顾茗秋扶起她的肩，若无其事的走了，然後背影隐没在钟声和午后夕阳缠绕成梦境般的景像。
徒留夏知一个人顶着发烫的额头，怀里还抱着违记板，戴有臂徽的右手手臂微微颤抖。
※
以为他会是个坏人的，结果竟然比想像中和善太多了。
还以为自己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会直发抖，想不到竟有种安心感。
顾茗秋。
不知从何开始，她已经默念这个名字好几遍了。
总觉得，好像是这个世界抛弃了他一般，他的眼里却依然能够闪动自己的光芒。
心疼。
这她对他的第一眼感受。
然後第二个是气味。
因为菸味实在太难受了。
尤其在他对着夏知无礼的吐出那口烟时，她觉得自己快被呛晕了。
第二次遇见是在夏知的体育课。
夏知发现原来自己和他的教室隔了好远，校门口左转第一栋一楼是夏知的班级，三零一；顾茗秋在图书馆後面的那一栋成功大楼五楼，三一五。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却还是在夏知担任纠察队执勤的时候在停车场旁的楼梯转角遇到了。
然後现在，两人相遇的地点是操场。
这一天夏知的班级上的是篮球，顾茗秋在操场边缘跟着教官的脚步一面捡着铝罐、宝特瓶这类的垃圾一面往夏知这一端看。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能够一眼就认出她来，反正他也不在意，只是当看见夏知在球场上奋力追着篮球跑的样子他不自觉想笑，却总得憋着，因为嘴角的酒窝明显的足以让教官察觉。
突然不知怎地，又抽出空闲要偷看夏知时却被一群人挡住了视线。
然後夏知被其他女同学搀扶的画面就烙在顾茗秋脑海了。
有点担心啊。
於是教官好不容易放人之後顾茗秋冲到保健室问护士阿姨有没有看见一个矮矮小小，脸蛋不小但却算可爱的女孩被扶进来。
阿姨说有啊，可是冰敷了一下之後就回教室了。
顾茗秋这下有些着急，因为不知道她的班级却担心着她到底跌得严不严重。
突然他问自己，干嘛这麽忧心？
找不到答案之後就变的有点闷闷不乐，所以下午的课也心不在焉常被老师点起来念课文幸好他兄弟不少，能有个照应打些暗号。
过了好久，他发现自己原来没有被她记下那一支警告。
哇靠。原来她也会吃案。
後来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值勤的时间是每个礼拜五的中午。
知道了他值勤的时间却不能多做些什麽，他开始想如果自己故意刁着烟在学校里跑她会不会闻到烟味找到他？
想到教官板着脸严肃的脸孔顾茗秋马上打消这个念头。
有点失落的走到操场，张望着场边有没有谁忘记带回去的篮球，寻觅到的却是一双停驻在视线下的学生鞋和制服裙，他顺着裙摆往上看，终於看清楚那个他担忧老半天的女孩。
「又见面了。」女孩扯着笑，男孩却面无表情。
虽然看见她对自己笑着感觉挺开心，但一想到遇见了别着臂徽的她准没好事发生。
谁叫她是纠察队。
「又要记我警告了？」顾茗秋挑眉，没好气的问。
夏知觉得有点好笑却还是据实以报。「中午用餐时间不能在教室外逗留你不知道吗？」
见他爱理不理，她又接着说，「你吃饭了吗？」
这回换顾茗秋有些惊讶的瞪大眼，夏知好像看见上个礼拜和他说话的自己於是忍不住笑弯了眼。
「走吧，我也差不多要收队了。我知道有个不会被教官抓的地方噢。」
然後两人躲到了资讯大楼後方的小凉亭。
她拿着纠察队的便当，却好奇他怎麽猛盯着自己的饭菜瞧。
「你先吃吧，吃完了再给我，反正我不怎麽饿。」夏知难得的撒起谎却也脸不红气不喘。
反正自己本来就吃的不多，所以先让他吃自己也好减肥。
「我会全部吃完，一口也不留给你。」
顾茗秋故意想逗她，却想不到她竟点点头答应了。
得不到她气呼呼的模样，只好正经起来，「你先说想吃哪些东西我留给你，不然我真的会全部吃完的。」
「那，花椰菜吧，留花椰菜给我。」夏知撑着头有点困了，谁叫昨天的数学作业害她解到一点多还想不出答案到底是怎麽蹦出来了的。
「噢。」顾茗秋很听话的照做了，但还是多少留了一点饭菜，否则自己也真太不上道了。
他把饭盒推还给夏知，夏知打了个哈欠之後接过，想不到顾茗秋突然坏笑，他叫夏知闭上眼睛，因为有虫在她紮好的马尾上，夏知听了赶紧闭上眼要顾茗秋赶紧把虫给弄走，还紧抓着他的制服衬衫不放。
顾茗秋看见这样的夏知，心中竟不知为何有点开心，抬起夏知的下巴，在她还来不及睁眼的时候偷咬了她的唇一口。
顾茗秋有点得意，在看见夏知脸红的模样时，却又有点内疚，因为自己也没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就这麽亲下去了，於是他在观察她的反应。
不看还好，这一看，顾茗秋又想咬一口了，谁让夏知的脸蛋白里透红，圆圆的眼珠黑白分明确因为犯傻有些迷茫，「对不起。」
顾茗秋道完歉之後，夏知才回过神，结果原来这道歉是预告着要再一次。
於是夏知还来不及恢复的心跳又更剧烈的跳动了。
然後花了好久，顾茗秋才看着夏知用蚂蚁过河的速度吃完剩下的饭菜。
「怎麽没甩我巴掌？」
顾茗秋有点故意，这一问却倒觉得自己像白痴。
「因为不讨厌啊。」
夏知回答的也很坦然，却不敢正眼与顾茗秋相望。
「那……你喜欢我吗？」有点紧张所以握拳握的更紧了。
「我喜欢你眼里闪动的光芒，可是有时候它会忽明忽灭。」
这个回答让顾茗秋僵住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的女生竟是如此牛头不对马嘴。
但是他还是很喜欢眼前的女孩。
夏知。
一直念啊念的，好像这麽一来名字的主人就会出现在眼前一样。
※
两个人高中时并没有在一起。
可是却一起走过了曾经迷网的岁月，到了学测，顾茗秋很意外的竟然成为黑马，跃身进入了夏知心目中的志愿，和她一起就读。
他问她，「我的眼里到底有什麽？」
她说，「以前曾经看过的，那是一种为了不被世界抛弃所闪动的光，有着傲骨和自尊。」夏知眨了眨眼，有点疑惑，「但最近光芒都不见了，只看见我的影子。」
顾茗秋抱住她的身子低下头闻她发丝的香气，缓缓的下结论。
「因为你就是我的光芒吧。」
－－因为你是我的光，所以我才看见未来。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