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性微笑,几乎所有人都这麽上扬起嘴角,
可是我又觉得,发自内心快乐的人其实愈来愈少,
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们都只变成挂着一张笑脸的人,
却没有真的打从心底快乐过…...
是悲伤没有必要让人了解?
还是逞强过头,我们就真的以为自己有那麽坚强?
那如果真的很坚强了,怎麽夜晚的孤独却又偏偏影响着,
其实,只是不想被别人拆穿自己很脆弱罢了,
又或者,自己的脆弱,是用勇敢的躯壳伪装着,
就有一天,真的以为自己有那麽勇敢了。
可是阿、可是,
每当躺在沙发上,过多的酒精麻痹着,
我便会无止尽的疯狂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想擦掉,还停不了。
为什麽会这样呢?
自己,不是都有自己以为的那麽勇敢了吗……?
梁祤晴
01
升上大学,从台北到新竹,着实是一个需要习惯的过程。尤其我们摆脱团体,进而变得一个人生活,这样的生活模式,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而且人生地不熟的,多少都会适应不良。
并且有个诡异的现象,本来在高三毕业前我还没这麽明确的感受,可是大学後我才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天真,而这样的天真,同时也会营造出自己孤独的形象,而且那不是刻意,是自然而然。
比方大学里有种人就是天生公关,他的身边总会有好多人围绕着、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看起来快乐无比,也有些人或许没那麽公关,但是却有许多人认识,只要经过身边,都会听见有人与他打招呼,而剩下的,就是那些不公关、也没什麽人理,终究从头到尾都独自的那部分族群。
我猜不是他们自己愿意,当然,也不是我自己愿意。虽然这般情况,直到我熟悉大学生活後,就有明显改善,不过每当我微笑着,向人打招呼,却又不禁觉得纳闷。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笑,也不晓得自己在笑什麽东西,重点是,一个还笑的比一个灿烂,很多时候我不明白,我们笑的点到底在哪里。
礼貌性问题吗?可是很讽刺,怎麽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Facebook上的动态却一个比一个还伤心。这世界是究竟有没有这麽不快乐?不禁又想,或许是夜晚的关系,漆黑整片的天空,难免让人晴朗不起来。
於是,进了大学,我也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模式,直到有天,我在学校里,碰见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我才觉得,其实这样的生活模式,才是大大的有问题,只是我们都习惯了、也麻痹了。
在年约十岁的时候,还没搬家,还住在高楼大厦。那时候的我很快乐,不用担心升学问题、也不用担心钱够不够花,反正我的世界,只有学校、家里、和家里楼下那一片中庭。
还记得小时候的我们,总是一大群人的在中庭里玩躲猫猫、红绿灯、墙壁鬼等跑来跑去,消耗体力的游戏。反正我们精力旺盛,又是大家聚在一起,也没什麽不好。
因此每天从学校回来,往往连书包都没打开,我就脱掉袜子,穿上拖鞋,跑到楼下中庭,跟大家一起集合,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阿,而且我天真以为,这快乐的时光就会永远这麽下去。
直到有天,我在半夜醒来,听到爸爸跟妈妈,隔着房门大骂的声音。咽咽呜呜的哭声,吵醒熟睡的我,拍拍脸颊,踮起脚尖,一步一步走去打开爸妈房门,依着门缝,我看见爸爸用手掐住妈妈的脖子,只见妈妈拼命挣脱,却还是摆脱不了爸爸强劲的手臂,好险,最後爸爸似乎发觉自己用力过度,松开掐住妈妈脖子的手,只是,往後回想起来,我怎麽也忘不了,当下妈妈愤恨的看着爸爸,还不停咳嗽。
我蹑手蹑脚的关上房门,难掩内心澎湃无比,并且快速钻回自己被窝,假装什麽都没看到,不过这天,我却失眠了。第一次失眠,是我不理解爸爸为什麽要掐住妈妈脖子,也不明白妈妈为什麽要露出那麽恐怖的表情瞪爸爸,只是隔天早上醒来,妈妈就告诉我,我们要搬家了,而且就在三天之後。
当下我有满腹的疑惑和不解,为此我决定离家出走。可是当我离开家门,好笑了,我却不晓得能去哪里,当时候的行李我还记得,只有两套衣服,和一只我在床上每晚睡觉都要抱的哈姆太郎。
而离开的时间我也记得,是中午过後的一点,因为这个时段爸爸妈妈都要上班,所以根本没有人在家。於是我很快的离开家里,往学校走去,心想礼拜六没人在学校,我可以暂时待在那边度过一天。
不过只有十岁的我,哪晓得有警卫这种职业,待不到晚上七点,就被逮到,并且还通知父母把我认领回去。回家自然是被痛打一顿,可是我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为甚麽要被打,也不甘心自己为甚麽要跟朋友分别,还不是自己做的决定。
所以趁着晚上爸爸妈妈都睡着,我又翘家了。只是这次我学聪明,没有从中庭的大门走,因为我知道那里有危险的警卫。然而天色好暗好恐怖,我又不晓得往哪边逃走比较好,因此独自搭着电梯,往顶楼跑去。
到达顶楼,害怕爸爸妈妈会追来,我还特别躲在水塔旁边,让自己的身体可以被水塔挡住。只是左等右等,觉得无聊,爸爸妈妈似乎也没发现我不见,只好一个人盯着黯淡无比的夜空,数着寥寥可见的星星。
不知不觉间,我好像睡着了。等到醒来,我已经躺在家里床上,抬头我就看见妈妈在我旁边,下意识的感觉又会被打,於是我很快的跳起来,就要逃走,只是这次妈妈不让我挣脱,只有赶紧拉住我,然後抱住。然而这一抱却太久,久到我感觉妈妈的眼泪滴在我的肩膀上。
「对不起。」我听见妈妈虚弱的这麽说,接着松开抱住我的手臂,看着我:「去跟你的朋友们说再见吧。」面对如此脆弱的妈妈,我也没再耍任性,只是乖乖的点点头,去楼下中庭找我的朋友。
下午四点,我们一群小孩如往常的在中庭集合。搭着电梯下楼,很快就看到熟悉的脸孔跑来跑去,看到他们,我笑了开来,想跟他们一起游戏,只是我明白,游戏是不能玩到一半终止的,因此我只是在旁边静静等待,等待下一场新的游戏开始。
没几分钟,红绿灯结束了,所有的人又聚集到一起。我环顾每个人的脸庞,都脏脏的、还满头大汗,并且男生身上都有一股怎麽也消除不掉的汗味。
「我明天就要搬走了,今天是最後一次跟你们玩。」我笑笑的。
「蛤?那你还会回来吗?」我听见有人这麽问。
「要搬去哪里?」
「会不会转学?」
「以後还见的到面吗?」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问着,可是我其实想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他们这样问,我好高兴、也好难过,然而这时候的我,却不懂这样微酸的心情到底是什麽。
「我想玩躲猫猫,你们陪我一起好吗?」在离开前的最後一天,我对大家这麽说,而大家也都很顺从的点头答应我。
这最後一场躲猫猫,由一个名为徐伟杰的男生当鬼。他趴在中庭的梁柱上,默默的从一数到一百,我看着他趴在柱子上专心数着,所以我也跟大家匆忙的跑去躲起来。
我躲在大象溜滑梯的洞里,心想这边一定没人可以找到。也或许这个小小的公园,是距离中庭最远的地方,我才可以这麽安心的想着,反正也没人跟我躲在同一个地方,因此我更安心了。
同徐伟杰默数,我也默默数着一到一百。盯着大象溜滑梯的洞,漆黑的顶部更显示空间的狭小,我无聊到在洞里的墙上写着每个人的名字,一边写还一边跟着念一遍。
「梁祤晴。」我转头,看见徐伟杰的脸,顿时被吓一跳。
「嘘,别出声。」他摀住我的嘴巴,自己也跟着躲进大象溜滑梯洞里。
「你要干嘛?」他松开我的嘴巴後,我就这麽用气音问他。
「欸,你明天几点要走?」他难为情似的。
「我也不知道耶,要看我爸爸妈妈。」我诚实的回答他。
「是喔……」他敛下双眼。
「怎麽了吗?」我对他的举止感到疑惑。
「没事啦。」他很快的又从洞里爬出来
「你不要出来,我没找到你。」见我也要跟着出来,他马上又把我压回大象溜滑梯里。
「蛤?什麽阿?」我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这样啦。」不知道在发什麽脾气,他倔强的说。
「你很奇怪耶!」盯着他的背,我也升起无名火,「徐伟杰,我在跟你说话,转过头来看着我!」
「好阿。」只见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又很快的转过身,朝洞里的我轻啄嘴唇。
「做什……?」话还来不及说完,他就拍拍屁股,并且恶作剧的做了个鬼脸,很快的跑离这个窄窄的公园。
只留下我一个人摀着嘴巴,拼命搓揉,想把他残留在我嘴里那奇怪的糖果香味给抹掉,并且把他身上那熏死人的汗味给消掉,只是阿、只是……天晓得,我发愣的空档却远远比我把味道抹掉的动作来的多更多。
~~那年十岁的你,吻里有淡淡的糖果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