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总是好眠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勤奋的人早早就出门上工去了。
某人却坚信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所以不到太阳完全升起，她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好温暖的太阳啊！」清清一大清早就站在门外伸懒腰。
「早啊！」
蓦地凑上一张笑脸，清清刚刚吸的一口气被吓的全吞进肚子里。
「你怎麽会在这里？」
「坊门一开我就来了。」
「你来做啥？没瞧见我脸上写着不欢迎吗？」
卫少武一脸哀怨：「不是说好了一起喝茶吗？」
清清毫不客气的给卫少武两记白眼：「谁要和你一起喝茶啊！」这家伙怎麽老爱找她喝茶。
「我没空陪你胡闹，卫大将军。」你不是还有景王吗？去找他啊！
卫少武一听见清清说出卫大将军四个字，脸色不自觉的扫过一丝阴鸷，随即又回复笑脸，彷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就是不喜欢她叫他将军什麽的，真刺耳。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丢不丢人啊！」阿齐一脸不耐的走出大门。
「天气好，我就心情好啊！」清清一脸理所当然。
男人？
卫少武看着阿齐，一脸不可置信。
根据郑大福打听回来的消息，这妞儿的父亲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到天上和她母亲团聚了，只留下她和帐房先生二人打理店铺。
但他没想过，帐房先生竟然会是年轻力壮的男子。这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室，这不是很危险吗？
不行！他得替那无缘再见面的岳父岳母好好监督才行。
他的心中有了盘算。
「你上那去啊？」清清看着阿齐的背影大叫。
「今日是单数天。」阿齐说完这句话就讯速消失在清清的视线里。
再不快走，一定会这这女人的口水给淹死。
当初和阿雪的爹约定，让阿齐单数天要到东市那儿帮阿雪爹打理舖子，双数天则留在西市，要不是为了阿齐的终生幸福着想，她可一点也不想放人。
说来说去，就数阿雪的爹最可恶，要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件事，今日阿齐也不用两头跑。
他们也不用被阿雪的爹揪着这小辫子好几年了。
清清回头要替门落锁，瞧见卫少武那双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阿齐的背影，心中突然涌出莫名的惆怅感。
这家伙已经有了一个景王了，还想要他家的阿齐，真是一颗大萝卜。
「我要去做生意了，你快点回去吧。」一大早就搞的她心情不好。
「我身为长安的好儿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卫少武一脸期待的看着清清。
「拔什麽刀，我面前的路平得很，再说了……」清清一脸鄙夷，当官真好混，「你不用上朝吗？」
卫少武彷佛看穿清清的心思笑着摇头：「我是武官，没事不用上朝，况且我该做的事都做好了，皇上不会说什麽的。」
事实上，还有人巴不得他不要出现在皇上跟前，最好永远消失。
卫少武说的云淡风轻，清清看着他那张带笑的桃花脸，心底就不舒爽。
「反正让我去吧！搬重物当保镖都行。」
「我这是要拿绣花针的。」
卫少武眉头轻轻一皱，随即笑道：「行！反正行军这麽多年，缝缝补补的还行。」
「我是卖衣裳的，又不是补衣服的。」清清戳了戳他的胸口，「不过……」清清上下打量着卫少武。
这家伙身形颓长、体态精瘦，长得也够桃花了，应该很好用。
卫少武被清清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底低头看看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走吧！」清清拉着卫少武的衣袖，笑的眉眼开怀，「有轻松的活儿给你，包准你会爱上的。」
＊＊＊
西市多半为西域商贾聚集之地，贩售商品多为百姓之物，价钱也较为平易近人。
尤其在年节期间叫卖各种奇珍异宝，更是吸引人潮涌入，不似东市因靠近皇城以及达官贵人居所，多为高档商品，寻常百姓消费不起。
卫少武长年征战在外，对西域的东西早就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市集竟是如此车水马龙，连回身都甚觉困难。
黑色的匾额高挂在门房上，映入眼帘的纪字，让卫少武不禁想起当年悲惨的遭遇。
二十年前
大雪纷飞，卷曲在破庙里的他，饿的忘了上次进食是什麽时候了。
家乡发大水，全村的人几乎无一幸免，娘亲用尽最後一丝力气将他放在百年大树上，虽然被经过的商贾救起，但迎接他的却是一年多非人的生活。
好不容易从恶梦中逃出来，却已是生无可恋。
他双眼漠然的看着进入破庙躲雨的父女。
「小兄弟，这件棉袄你收下吧！我家闺女说要送你的。」中年男子蹲在他的面前。
小乞儿双眼冷默的越过中年男的肩，看着坐在角落的小女孩，女孩双颊粉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朝着门外眨眨的。
他才不相信年约二、三岁的小女孩会送棉袄给陌生人。
正确的来说，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收下吧！」中年男子慈祥的看着他。
男孩看着眼前精致的棉袄，少说也值二两银子，够他温饱一个月了，但他仍不为所动。
「小兄弟，你的亲人呢?」
男孩两眼直直的看着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见他不回答，男子眼中充满不舍，迳自道：「没亲人是吗？」
又想用那假惺惺的表情骗我吗？
男孩在心中冷笑。
「没关系，那你记住我叫纪德，将来若有需要，可以到长安西市的纪家衣肆找我。」纪德将手中的棉袄放进男孩的怀中，「我们还要赶路，你要好好保重。」
男孩眯起双眼看着父女离去，小手紧紧的揣着棉袄以及藏在里面的银两……
纪家衣肆啊！
这几年他无时无刻想找寻当日救他的恩人，若不是恩人，他当年也不会有命活到长安，更不会被老夫人带回将军府，自然也不会有後来的卫少武了。
只是这些年他日夜苦读勤练武功，一心指想报答老将军夫妇的救命以及养育之恩，再加上长年在关外驻守，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只怕当初恩人随口说说，早就忘了。
「喂！」清清用力的拍了卫少武的肩膀。
卫少武从回忆中醒过来，先是不解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给她一枚刺眼的微笑。
清清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双颊即刻飞上红晕。
她在心底悄悄的打定主意，下次这家伙敢再这麽对她笑，她要拿绣花针将这张桃花嘴给缝起来。
「你说有什麽轻松的活儿？」
卫少武环顾店内摆设，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男衫女装，种类繁多却不觉杂乱，而且样式精美，手工丝毫不输宫里的衣作局。
「换上。」清清将手中的衣服递给卫少武。
「这是……」卫少武不解的望着手中的衣服。
「放心吧！」清清朝卫少武贼贼的一笑，：「一回生二回熟，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这话听起来怎麽像像春满楼那些老鸨，对新进的姑娘说的话啊！」卫少武小声嘀咕。
男人！满脑子就那些东西。
清清皱了皱鼻子，一脸鄙视的看着卫少武，「对！我这些话就是跟那里的老鸨学来的。」
「咳……你说什麽？你……咳……」卫少武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赶紧去换上。」清清将卫少武推进角落的小房间。
敢情这妞儿逛街逛上春满楼了，下回可要好好的说她，那种地方怎麽是姑娘家能去的。
「你可不许偷看啊！」他从门缝探出头来。
「谁爱看你啊！我见多了。」清清毫不留情的将门关上，「你别一丝不挂的跑出来就好。」
见、多、了！
卫少武不可至否的深吸一口气，看来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妞儿，男女之别的重要了，卫少武在心中深深的感叹。
趁他换衣衫的空档，清清拿出欲完成的儒衫继续缝制，整颗心却都飞进那小房间，眼角不时朝门边瞄啊瞄。
一声闷响，传来卫少武吃痛的一声。
「你别拆了我的房子。」她赶紧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到门前。
「没事，不小心撞到门板了。」带笑的声音，从门後传来。
「你好了没啊！又不是姑娘家换这麽久。」清清不耐烦的敲门。
要是她家的阿齐早就换好了，这种事情果然是要熟能生巧的。
「这里有够狭窄，我想转个身都觉得有点困难。」卫少武隔着门板抗议。
「那本来就是给姑娘家试衣服用的，当然空间不大啊！」清清瞪着门讲话。
再说了，他家的阿齐几乎不进去里头换衣服的，那小子根本守身如玉，深怕他换到一半，她会破门而入东加西加一堆花样。
所以，基本上阿齐都是脱到剩下中衣，便急急忙忙将衣服换上，完全不给清清任何有机可乘的机会。
「好了。」卫少武自门缝中探出一颗头。
「好了还不出来？」清清不客气的拉开门。
卫少武搔搔头，眉眼带笑的缓缓走出。
清清看着卫少武一身素白，领口和袖口滚着金边，衣衫的下摆有几枝墨竹长至腰际，温文儒雅的他在白衣的衬托之下更显风雅。
再加上这家伙那张桃花脸，这不迷死一群女人才怪。
可惜这家伙和景王……
思及此，清清心中不知名的忧伤，又涌上心头。
卫少武看着清清若有所思的脸，急忙道，「不好看？」
不会吧！他对自己可是很有自信的，他虽称不上潘安再世，但也不至於差强人意吧！
「还过得去。」清清勉强把眼睛从他身上拔回来。
卫少武挑眉扬起好看的笑容，清清的细微反应，他都尽收眼底：「那我现在要做什麽？」
「你去门边站好。」
卫少武领命，乖乖的走到门边，直挺挺的站好。
清清满意的坐回椅子，继续她的针线活儿。
卫少武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她的妞儿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着像一般女孩儿家的恬静。
「你看够了没？」一直偷看她，以为她不知道吗？
「咳……」接收到一双利刃的白光，卫少武敛了敛眼神。
「你这样光站着不是办法。」清清停下手边的工作，笑着看向卫少武。
「那我能坐着吗？」卫少武大手指着清清身旁的椅子道。
坐着看她缝制衣衫专注的样子，真是一种享受啊！
清清鄙视的啐了一口：「你不是好儿郎吗？站一会儿就累了啊！」
「不累，一点都不累。」开什麽玩笑，行军几千里都不怕了，站一会儿算什麽。
「你像块木头站着，怎麽会有生意上门啊！」
「那我出去叫卖。」卫少武讨好的笑道。
「倒也不必。」清清脸上闪过一抹狡黠，「你右手举高一些，左脚往上抬一点。」
卫少武僵硬的移动姿势，却弄个差点四脚朝天。
「屁股往後翘，右手再举高一点。」清清继续命令。
这妞儿摆明了就是在捉弄他，卫少武所幸乱扭了起来，一会儿臀部翘的高高的，一下子金鸡独立。
「呵呵！」清清被他的怪姿势给逗笑了。
路人全被卫少武的奇怪的模样给吸引了，经过的人无不哈哈大笑。
「唉呦！清清啊！」高夫人拉着高调，一脚踏进了衣肆，「你又上哪去找这麽个俊俏男子回来啊！」高夫人乐的朝卫少武的脸揉啊搓啊！
「是啊！可真是个俊小子。」徐大娘也跟着踏进了衣肆。
卫少武想躲却又躲不了，只能浅笑着。
偏偏这一笑，又迷的夫人们各个晕头转向，笑颜逐开。
「路边捡到的。」清清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朝门口走去。
「我——」卫少武正要接话，又被另一妇人抢过去。
「体型这麽好，往後你们阿齐不在，你也不担心了。」大婶高兴的朝卫少武左摸摸右摸摸。
阿齐，又是那个阿齐，看来那个阿齐很得人心啊！
「徐大娘你看他身上这件衣衫如何？」清清朝徐大娘热情推荐，「这要是穿在徐公子身上这可是风度偏偏，潘安再世啊！」
徐大娘想起她的儿子，虽然嘴歪了点，脸上都是麻子，但也算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啊！
「就要这一件了。」徐大娘豪爽的掏出银子，「我再瞧瞧有没有适合我的衣裳。」
「好咧！您慢看。」清清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果然，让这家伙来衣肆是对的，各位姑娘大姊多麽的喜欢他啊！银子掏的多迅速啊！
下一步，就是让阿齐和卫少武当门神，站在衣肆门口，这样她的生意绝对会越来越好，想到这里，心情便愉悦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卫少武已经被包围了，还有人挤在外头进不来。
卫少武一直朝清清挤眉弄眼的求救，她却还他一抹甜死人的微笑，看的他如痴如醉。
「就让夫人们高兴一下，你是男人被摸一下不吃亏的。」她附在他耳朵小声的说。
阵阵热气吹得他酥酥麻麻的，差点点头说好，可是还是要小小坚持一下。
「可是我——」
「各位夫人大姐别着急，里头还有不同的款式。」清清打断他的话，热络的招待金主。
就这样，身怀武艺的左领军将军卫少武，栽在娘子军团里。
＊＊＊
夕阳余晖映的满室金黄，冬日阳光虽不甚夏季炎热，却也令人有温馨之感，随着夕阳西下，街上的人潮也渐渐散去。
卫少武虚脱的摊坐在门口，被折磨的快不成人型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身上的白衣早就变成灰色了。
真是恶梦！他觉得今天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太令人难以消化了。
他不懂，怎会有人喜欢左拥右抱，摊在脂粉堆里。
一群人围在身边已经够可怕了，还是一群女人，真的实在是太惊人了，害他差点贞节不保。
「今天辛苦你了。」清清从柜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方形盒子，抬眼看了快变成一摊水的卫少武轻声道，「下回熟悉了，就不会这麽累了。」
「还有下回？」卫少武一脸迷茫，尚未从恶梦中惊醒。
「你不想要吗？」清清眯起眼看着他，意思是你敢说不要给我试试看。
让阿齐穿女装，这家伙着男装，两个人站在店门口，这样就不愁吃穿了，想着想着，清清都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要，我要。」卫少武高兴的从门边跳起。
终於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妞儿的身边了，她再也不赶他了。
呜呜呜！他所受的委屈总算是有代价了。
卫少武有气无力的坐到清清身边，看着桌上那盒样式精美的盒子，会心一笑。
「这可是宝宝斋出品的糕点。」她随手哪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卫少武看着清清吃的满嘴，又看了那满满一盒的甜食，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你不喜欢吃？」清清随手拿起一块绿豆糕轻咬一口，「绿豆糕和桂花糕最好吃了。」
「你们女人家，总喜欢吃这些甜食。」卫少武轻笑。
「谁说的，阿齐也很喜欢吃。」说完，又塞进一口糕点。
又是那个阿齐！
卫少武忽然绷紧神经，看着桌上的糕点盒，双眼像鹰般，专注的瞄准一块看似不会很甜的红枣糕，轻轻的咬了下去。
一股甜意直窜脑门，他微微皱眉，使劲用力的吞下去。
「好吃吧！」清清笑着拿起一块沾有芝麻的糕点笑道：「不过，这糕点也是有咸味的。」
卫少武觉得额头的青筋迸出，这妞儿摆明了就是知道他不喜吃甜，还故意捉弄他。
他看着满足的清清吃着甜点，他内心就有说不出得幸福感。
「别动……」卫少武缓缓的靠近清清。
「你、你想要干嘛？」清清吓的直往後缩。
卫少武朝她天真的一笑，她看傻了，待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这男人笑起来简直比女人还迷人啊！
简直就是一朵超级大桃花。
「你吃的连耳朵都沾到了。」他伸手将沾在她耳垂上的糖弄掉。
他的气息都吹到她脸上，害她心儿砰砰跳，那只小鹿都要冲破胸膛，直奔大街了。
「你、你下回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我自己会擦乾净的。」清清不自在的拨了拨头发。
吓死了！
她还以为自己病了，病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甜食还是少吃些，对身子不好。」摺扇随意指着桌上的糕点。
「我省着吃呢！」说完又一口塞进玫瑰糕，一脸满足，「宝宝斋的糕点有时候有银子都未必买的到呢！」
看着她因为塞进过大的糕点，说话含含糊糊的，双颊也鼓鼓的，他忍不住失笑。
真可爱！
「你笑什麽」
「没有啊！」卫少武掩袖，眼角仍是带着笑意。
「你再笑啊！」清清冷不防的从桌上拿起绣花针。
「你……你要干吗？」卫少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
「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
卫少武後退两步，看见清清认真的神情，突然觉得有趣，忍不住又开口大笑了几声。
「你别跑。」清清拿着绣花针拔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