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暖阳高挂，午膳的饭桌上，弥漫着近乎诡异的氛围。
「漠大哥，多吃点。」柳莹莹温婉细柔的声调不时回荡在耳际，对某人的关怀表露无遗，「漠大哥这回下山这麽久，莹莹特地准备了您爱吃的。」
漠鹰不语，一双黑眸淡淡瞟过一旁的南宫芷。
「莹莹姑娘对大木头这麽体贴，想必以後能当个温慧的贤内助，好让他放下寨中繁琐的杂事，专心於任务之上。」上官策一派轻松地说着，嘴边勾起犹如看戏一般的笑意。
呵，就是要有点「插曲」才能添加一部戏的趣味性。
疏不知，这在「知情者」耳里有多麽刺耳──
虎子睁着一双眼，一会儿看向依旧沉默的大当家、一会儿看向狠狠嗑着白饭的南宫芷、一会儿又看向身边一脸愁云惨雾的依儿。
「上官大哥就别再笑话莹莹了。」柳莹莹脸一红，丝毫没有发觉周围的不对劲。
虎子看向依儿碗里连动都没动过的饭菜，轻叹了口气。
柳姑娘爱慕大当家已久，然而大当家却喜欢……南宫兄弟。
依儿姑娘对南宫兄弟一见倾心他是知道的，遇到这种状况自然是食不下咽。
真不知这种状况会持续到何日何夕？
然而，虎子却算漏了一个人。
「漠鹰哥哥，杏儿也很想你啊！只可惜杏儿没有姊姊的好手艺，你不会怪杏儿吧？」一道甜而不腻的叫唤声落入众人耳中，发声的，是时常跟在柳莹莹身後的柳杏。
多年前，两人本是官家千金，然而官场黑暗双亲不幸受奸人所害，因缘际会下，才被前任寨主所救，扶养至今。
柳杏撒娇地勾起漠鹰的臂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叩──
蓦而，一道碰撞声打断了众人的闲话家常，顿时众人皆将目光移向霍然站起身的「元凶」。
由瓷碗撞击桌面的巨响中可以听出，此人火气可不小！
「我吃饱了。」尾随在声响之後的，是南宫芷刻意压低的声线。
语落，无视众人疑惑的眼光，南宫芷迳自离开了花厅。
心里翻搅的醋意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何当她听到别人对柳姑娘的赞扬，心里彷佛被刨了一刀……
漠鹰那家伙凭什麽吻她？他已经有那麽温柔聪慧、活泼可人的柳家姊妹了不是吗？
再说，他不是担心她的身分会被识破，会被吃「豆腐」吗？怎麽自己反而先对她……对她……
脸一热，南宫芷连忙打乱脑海中那清晰熨在唇上的感官。
「你终究……是个女人。」
可恶，在他三番两次地占了她便宜之後、当她几近沦陷时，他竟然留下这样的一句话。
南宫芷颓然地走在回廊上，无法厘清自己此刻的心绪。
盯着眼前石灰色的地板，南宫芷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气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不对！她在难过什麽？有什麽好难过的？
「啊！烦都快被烦死了！」南宫芷将目光移往一旁的木制窗格，深吸一口气，「漠鹰，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厅内，上官策看向漠鹰微蹙的眉。
漠鹰的神情再也不似以往，不肯泄漏任何心绪、平静无波，彷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似的。
也许南宫芷便是唯一能够令大木头敞心的女子吧……那自己呢？府里那愚忠的笨丫鬟？
不，此生不会再有任何女子能够取代已逝的「她」。
「大当家！」片刻的沉默後，万福跨入厅内，朝漠鹰通报道：「寨外来了个男人，说是南宫府派来的。」
「知道了。」漠鹰不疾不徐地站起身，随着万福的引领朝门外走去，让人瞧不出分毫的异样。
视线再度环顾厅内的众人一遭，上官策有礼地起身道：「恕在下失陪。」
他上官策可不适合沉寂的气氛，还是及早离开为妙──
※※※
「毓哥哥──？！」
寨门前，南宫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想也不想便冲上前抱住了他，「我好想你。」
「呃……」常毓微微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作如何反应，索性就这麽依着南宫芷。
常毓是府中常总管的儿子，自小便跟在总管身边做事，深得南宫顃的重用。
她与他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以往在府中无聊时，常毓总会想办法逗她开心；年幼时，甚至还曾试图带南宫芷出庄，但最後却换来被一同惩处的景况，俩人几乎无话不谈，所以这次的「抢亲」常毓也是知道内情的。
「你怎麽会来？」南宫芷兴奋地问着，葇荑依然环着常毓的腰杆，全然忘了一旁还有守岗的兄弟们。
「是少庄主派我来的。」其实他也没想到南宫芷真会在这狼豺虎豹出没之处，只是听从少庄主的吩咐上山。
山路曲折复杂，幸好少庄主有先见之明，事先告诉他上山的秘道，否则他大概也无缘见到小姐。
常毓轻拉开俩人的距离，黝黑的脸上有着不明显的暗红，「老夫人已经原谅二小──」
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南宫芷连忙伸手遮住了他的嘴，乾咳了两声。
常毓不明所以地看向南宫芷，这才发现南宫芷不仅一身的男装打扮，就连如乌的长发也只是简单地梳整系於脑後。
不待南宫芷朝他使眼神，他便已了解情况。
拉下南宫芷的手，常毓机敏地改口道：「二少爷，请随小人一道回府。」
南宫芷将常毓视作亲人，在俩人眼里，这些举动是再自然不过了，但在旁人眼里可并非如此，尤其是在远处目睹一切的漠鹰。
若是单以眼神便能杀人，只怕方才与南宫芷相拥的男人已经死上千百回了吧？站在漠鹰身後的上官策心想。
「你先下去吧。」漠鹰朝一旁的万福摆摆手。
「是。」
待万福走远後，上官策清朗的嗓音自身後传入漠鹰耳中，「你看上南宫二小姐了？」
「她骄矜任性、脾气恁大，我看上她哪一点？」目光停伫於远处，他答道。
「她聪慧直率、脸蛋漂亮、身材又好──咳，这一点，你应该亲自验证过了，还满意吗？」
回答他的，是漠鹰沉峻的声调，「若觉得你的嘴还有利用价值，就别多话。」
「我的话不多，不过是一针见血罢了。」顿了顿，上官策又道：「若真被我说中了，柳姑娘可是会伤心的。」
柳家姊妹与漠鹰打小一块长大，两人对漠鹰的感情大夥是有目共睹的，可惜的是，漠鹰却只将她俩视如亲妹子看待。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漠鹰转过身，一双眼冷冷地扫过他。
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上官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漠鹰一人。
临走前，那声音清楚地撂下，「她若离开了，你可舍得？」
望向远处的纤影，漠鹰轻敛起眸。
他又有什麽资格……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