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夏蝉鸣，人语静。
南宫芷弯膝跪坐在墓前，一双美眸直望着琵琶上的字迹，心头令人几欲昏厥的滞闷令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柳莹莹已经先行回寨，但她临走前所留下的话，却不断地在南宫芷的耳边徘徊、挥之不去。
「漠大哥虽然看似不在乎，但……深藏在心底的痛苦，一定是道也道不尽的。曾经，我希望自己可以做那足以令他敞心的女子──」柳莹莹浅浅一笑，又续道：「但，这个机会有多渺茫，我也明白了……芷儿，答应我，替我完成这个梦，好吗？」
她能吗？她有资格吗？
更何况，漠鹰在意的分明就是柳莹莹，只是在那场「突发事件」後柳姑娘才会错意罢了。
「唉──」南宫芷轻叹了一口气。
突地，一「包」深褐色的「东西」朝墓俯冲而下，在撞着木制的琵琶後，轻轻摔至一旁。
南宫芷连忙起身，小脸虽然写满着惊讶，但好奇心旺盛的她，依然步向那包深褐色的诡异物体。
咦──？
这、这……「它」竟然有羽毛？似乎是一只老鹰？
不，根本就是。
老鹰的羽毛除了摔着的地方外，其余的部分显得整齐、乾净，实在不像是一般野生的老鹰。
虽然说，她也听过老鹰的凶残，不过从那麽高的地方摔落，就算是老鹰也会受很严重的伤吧？思及此，南宫芷小心地抱起负伤的老鹰，许是家业的缘故，让她没办法放着受伤的人不管，连小动物也不例外。
南宫芷瞧了半晌，取出随身携带的简单药品，细心地为牠上药、包紮，而老鹰倒也乖顺，似乎早已习惯给人抱着的感觉，没有丝毫挣脱的意思。
看来，应该是由人所饲养的老鹰没错。南宫芷忖着，把方才的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叫什麽名字？」虽然知道牠并不会回答，但南宫芷却下意识地问了。
嘎──嘎──
「嘎嘎？那多难听。」英气迫人的老鹰名唤「嘎嘎」实在是不太好，「我说，不如叫你……」
「苍鹰──」一名手持木拐的老丈出现在南宫芷身後，苍老的嗓音回答了她的问题，「牠的名字。」
南宫芷瞪着大眼转过身看向老叟，这才惊觉自己的身後站着个人。这人虽然拿着拐杖，可走路竟然可以没声没息的，想必武功极高。
此人身上穿着粗布制成的麻色衣裳，左手抚着那掩住了大半边脸、留了不知几年的灰白长须。
怀里的苍鹰一见到老叟，便俐落地振翅，停至老叟的肩膀上，彷佛没受过伤似的。
「您就是……苍鹰的主人？」南宫芷好奇地问着。
她还以为，能够驯服像老鹰这种动物的人，长得必定也粗旷的些，万万没想到，会是一个看来颇为慈蔼的老人。
「主人？哈哈哈──」老叟仰天笑了笑，「错了，是朋友。苍鹰可是有灵性的，牠虽不怕生，但能如此与旁人亲近，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
嘎──
苍鹰在老叟耳边低鸣，而老人像是能够与之沟通似的，应声道：「哦，这小姑娘身上有那小子的味道？」
语罢，老丈眼底的笑意更浓，「小姑娘，你和漠鹰是什麽关系？」
老叟这一问，南宫芷一时之间竟无法答得出来，想必，这老人一定识得漠鹰吧？
「我……」她与他，是朋友吧？可为什麽，这「朋友」两字要她说出口却又难上加难。
「咳，是那家伙带你上山的？」既然她回答不出来，他就推她一把罗！
「嗯。」南宫芷轻轻颔首。
「你可知道，他未曾带人踏入凌云寨过？」有趣，想不到漠鹰这小子……
「知道，可……这又能代表什麽呢？」不过是因为情况的危急，他才会让她上山的，换作是她在那种状况下，一定也会那麽做。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可是再清楚不过。看来，这小姑娘对那小子……
老者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边勾起浓浓的笑意。
蓦而，老叟自怀中取出了一只竹制短笛，轻放在南宫芷的手中，「这东西唤作『风鸣』，可以召唤我肩上的这只苍鹰，既然有缘，这风鸣就赠与你吧。」
「可是──」南宫芷正要婉拒，老者却打断了她。
「苍鹰可以领你上山下山，这千灵峰上早被设下了结界，用一般的方法上山可是很累人的，老夫竟赠与你这风鸣，娃儿可推拒不得。」
南宫芷微微一笑，「谢谢老丈。」
「谢什麽呢？只要别向任何人提起你见过我，那就好了。」看着南宫芷，老叟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时间晚了，一个女孩子家，待在这偏僻的地方是会让人担心的，赶紧回去吧！」
「嗯。」南宫芷应了声，礼貌性的朝老者福了福身，随後便循着原来的路离开了。
老者目送她离去後，赫然发现南宫芷离开的路上，那被主人遗落的翡翠腰牌。
南宫。
腰牌上刻着的，是足以证明身分的东西。
「南宫家的人，却嗅不出半点儿的铜臭味。」老叟若有所思的低语着，一旁的苍鹰也跟着低鸣。
「你说，跟我和她有些相似？呵呵，或许吧……但，结果会不一样的。」
老叟望向一旁的墓，缓缓道：「你说是吧？孅儿……」
※t※※
叩叩──
手背轻敲上门板，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片刻後，门扉轻启。位於房内的，是穿着黑衣劲装的漠鹰；而站在门外的，是纤细柔弱、看似不禁风刮的柳莹莹。
「莹莹……深夜来此，有事？」
柳莹莹秀眉一拧，在心底下了决定，「漠大哥，我有些话想告诉你，请你静静地听完，好吗？」
察觉柳莹莹的异样，漠鹰也没有再多说什麽，「说吧。」
「漠大哥……我知道，南宫姑娘在你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我也知道，她在你的眼里有多特别。当她身负重伤，你不休不眠、亲自为她煎药，只要病情稍重一分，你的眉头便紧了一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也会这麽在乎一个人。」
「……」漠鹰不语，静待着柳莹莹说下去。
「自从她上山後，你的脸上，不再是那冷冰冰、事不关己的表情，你有了不同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输得彻底。」
淡淡一笑，柳莹莹抬起眸子对上他墨色的黑瞳，「看来，我是没有任何机会了，对吗？」
不远处，一袭粉紫色的身影步入东院，开心地把玩手上的「风鸣」。
正要转弯过回廊，南宫芷赫然发现柳莹莹正站在漠鹰的房门外，两人不知道在谈论些什麽，只听得到细碎的谈话声。
探出半颗脑袋瓜，南宫芷好奇地将手放在耳边，想听听两人的对话。
「从小到大，你一直很了解我。寨里，就属你最聪慧、体贴。」漠鹰诚心地说道，敛起眸，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此话自南宫芷耳中听来，无疑的是赞美，但此刻自柳莹莹耳中听来，却只能算是一种承认──
承认他已经爱上了南宫姑娘、承认她方才所说无误。
两人沉吟半晌，正当南宫芷觉得奇怪，抬起脸儿的同时，柳莹莹双臂搭上漠鹰的颈後，轻轻送上自己的唇瓣。
咦咦咦──？！
这、这到底是……
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南宫芷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半。
为什麽，漠鹰竟然没有推开她？也对……他们两情相悦，此刻互相坦白见真情，吻上一吻也不为过。
南宫芷脑袋里乱糟糟的，自个儿开始胡思乱想。
寨里，就属你最聪慧、体贴。
呜……果然！漠鹰果真喜欢体贴细心的女人，而那正巧是在自己身上怎麽寻也寻不着的。
她粗枝大叶，有事没事就喜欢给漠鹰找麻烦，若换作她是漠鹰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喜欢？她希望漠鹰喜欢自己？
是啊，自作多情的希望──
片刻，柳莹莹的嘴边弯起一抹灿烂的笑花，「一个吻，换我这辛苦爱着你的十多年，不算过分吧？」
漠鹰蹙起眉，像是想说些什麽，但欲言又止。
霍地，漠鹰瞥见一旁的弯道上露出一截粉紫色的衣角，二话不说便施展轻功来到南宫芷面前。
她都听到了？但……那该死的眼泪是怎麽回事？
南宫芷惊觉漠鹰已来到身旁，连忙抹去脸上的泪，笑着说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们认识了这麽久，你不会同我计较吧？」
别过身，她试着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平稳，不让漠鹰有机会说话，她怕……他一旦说话，她的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俩了。」语毕，南宫芷无法控制地跑开，没有让人看到，那转过身後，无声滚落的热泪。
「她似乎是误会了，你不追吗？」柳莹莹柔声提醒不知所措的漠鹰。
「对不住。」一道沉稳的嗓音落下，话音的主人早已迈开步伐追向离去的人儿。
柳莹莹无语，看向满天星斗，眼角晶莹的泪珠循着脸庞滴落，「感情勉强不得，又有什麽好道歉的呢？」
此夜，人们心思各异，唯一不变的，是那美丽依旧的夜空。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