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蕴着香甜的雾气,让泛白的天穿透而过,成飘拂的碎影,应该是舒爽沁凉的早晨,可此刻四周氛围却是诡谲的燥热──
宋凝竹那件过大的黑色外衣,掩不住胸前白皙的浑圆,正当大家摀着鼻子、瞪大眼睛,望向宋凝竹胸前遮不完全,露出一条深沟的胸脯时,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拉住衣襟,突地一摆长袖,扫开接近她方圆三公尺的侍卫,再一曲膝,腾地纵飞掠过。
「快、快追!」
不管了,她要逃出皇宫,如今情况让她困窘,囧到她不敢面对,只希望能快点逃走,然後找个地方躲起来!
思及此,宋凝竹足如踏风,奔飞似箭。然而未着步履的玉足才掠过几座宫殿,她就猛然止住动作,伫在黄金色的宫殿上方,凝神思忖。
等等,不太对吧!向她告白的是岚业,又不是赫连尘,她何必因困窘而逃跑?应该主动去找他才是,而且穿皇帝绣龙的黑袍出去,不引人注目才怪,反正赫连尘对自己有愧,一定不会为难自己。
俨然她忘了,昨晚赫连尘是怎麽「亲近」她的,不过也难怪她会不在意,毕竟胸前的丰腴是假非真。
宋凝竹压低身姿,朝下方凝看,一个旋身,如飞雷奔驰般,跳向另外一座宫殿顶,如此寻觅许久,总算让她找到了人。当然,她不会什麽也不想地冲下去,毕竟赫连尘已是皇帝,只怕她的靠近会引来不必要的骚动,所以这事还是得寻机缘的。
宋凝竹躲在宫殿屋顶上好一阵子,不禁哀嚎宫殿太过金光闪闪,太阳虽说刚升起,尚未太毒,可是金瓦让太阳光反射出数道刺眼的光,扎得她眼睛痛,全身也热得像在烤炉般。
宋凝竹眯眼凝望下方人影,只见赫连尘明明双眼缚着白布,却朝御花园的花团呆立着,他身姿挺立,手无意识地抓着红色花瓣,好似陷入沉思。直至一名侍卫领头上前行礼,不知说了些什麽话,但见他捏着花瓣的手一用力,将花摘了下来,袖子因生气而甩动,红花也随之扫向侍卫领头,然而侍卫领头只是垂首,缄默不动。
赫连尘转了个身,对赵辰说些话,便在赵辰的搀扶下,步入宋凝竹正伫足的宫殿下方。宋凝竹见状暗道机会来了,却顾及下方卫兵未离,等了好一阵子,眼看太阳已渐渐上爬,雾气全然散去,汗水从额上滑入领内,卫兵才少去了一些。
宋凝竹趁机朝无卫兵驻守的地方,身姿一个翻转,着地轻巧无声。她推开半掩的窗,翻了进去,躲在一旁偷看,并以袖当扇默默搧着,消热。
「慎临省接连七月未雨,谷物不生……」只见赵辰伫在赫连尘身旁,念出奏摺内容,等待他下旨批文。
看来赵辰很得赫连尘的信任,要不这麽重要的事情,怎会让赵辰一人独揽?只是……当初大境国不是有三位皇子,怎会让失明的他继位呢?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该怎麽接近他,又不会被赵辰发现呢?
就在宋凝竹苦恼之际,赫连尘突然揉了揉额角,摇头道:「先到这里吧,朕头有些痛……」
「皇上可须宣太医?」
「免了,朕只是累了。」昨晚他一夜未眠,心系突然现身的宋凝竹,原以为「她」附身於娥妃身上,却没想到真正的娥妃已被「她」打晕藏到了床底下。那麽真实的宋凝竹,真是变成女子了吗?他……真想看看。
赵辰闻言连忙将赫连尘搀扶至床边,待他扶住软榻後便摆手道:「下去吧。」
赵辰恭敬地喏了一声,弯身退了下去。宋凝竹见机不可失,趁赫连尘脱下玄色龙靴之时,踏着已脏黑的赤脚,缓步靠近他。
「是谁!」或许因为长时间看不见,所以他对声音的敏锐度大幅提升,宋凝竹踮着脚尖,声音轻微难以可闻,却仍是让赫连尘发现了。
「是我,宋凝竹。」
「你……」赫连尘怔愣,倏地起身,却因重心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宋凝竹眼明手快将他扶稳。「为何你会……」
「为何我会回来?」宋凝竹嗓音不如昨晚那样低沉,正因心中的怨与怒已消淡,而今她不禁感恩,好在她是勾穿使者,好在当初死亡的并非真身,好在她还可以回来,并且将彼此心中的结放下。
「因为……看你们自责成这样,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们了!」她语音轻巧俏皮,不因身分上而有隔阂,宋凝竹一屁股坐到了龙榻上,在床上滚了一圈。「好久不见,没想到竟是由你继位,哎!当初是谁说才不稀罕这位子,想游遍大江南北的?」
「大皇兄和二皇兄相继去世,所以我才……」他嗓音缓慢,唇瓣略张,好似尚未回过神来,半晌才续道:「你真的是凝竹?」
「不然呢?」宋凝竹眨着略困的眼眸,倒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打了个哈欠,神识有些游走了。真想睡觉……
「如今你成了女人,是因附身还是……」赫连尘转过身,往宋凝竹的方向摸了摸,一摸到她的衣袂,唇角突然缓扬,心也安了。
「什麽附身……是真的身体啦!哈……好想睡觉。」宋凝竹翻了个身,完全没半点自己是女人的自觉,仍大剌剌地躺着。「好哥们,你的床铺真舒服,可以借一下吗?」
「真的身体?你是什麽身分?可是神龙的女儿?还有……」赫连尘嗓音虽沙哑,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魅惑,他缓缓靠近她,摸到她披散的发,动作突然放柔地抚了几下。「你当真愿意原谅我们了?」
「神龙?随便你怎麽猜,不过对於那个盛世的传说,我可没这麽大的力量。至於原谅啊……罢了,当我明白你们杀我并非本意,我也没什麽好怨了。」一个翻身,她面对跪坐於床上的赫连尘,瞅着他眼前的白布道:「你的眼睛和嗓音为什麽会变成这样?我可不信你真是哭瞎的。」
赫连尘闻言指尖一颤,他唇瓣一启一阖,却迟迟未落半句,许久才压着嗓道:「这声音是因为……吼得太频繁和太用力,所以……」
「怎麽了?为何要吼?不要说是因为我啊!」
「不、不是……我……」赫连尘话语嗫嚅,他摸着白布手指颤抖,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咬牙切齿面露恨意,好半晌才松了下来,徒留悲伤。
「你还好吧?是怎麽了?难不成看奏摺用眼过度所以弱视了?要不要我偷渡一副眼镜给你?」她很重义气的,朋友有难,协会的规矩丢到一边去。
「眼镜?不……其实我并非看不见,而是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