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这里请。」席澈拿着托盘,笑脸迎人的看着入门的客人。
他开心的穿梭在这熙熙攘攘的阜盛酒馆内,自从上凌云殿後再回到酒馆已经晃眼一年过去。
实在想念这里的空气与繁忙的工作,每日都有这麽多的食客与酒客,还有更多可以诓骗的蠢蛋与进入自己荷包的银两。
凌云殿上的人太精明,不论比武功还是比脑袋自己都远远输人,难得楼主将他困在凌云殿上一年之後才肯让他下山回酒馆活动活动他快要老化的筋骨。
不是说席澈天生贱骨头喜欢做粗活,而是在这些活儿里可以找到好玩的事,像是骗骗馆里的其他大哥们,他们久没见到席澈,早有些忘了他爱钱胜过爱命的道理,总是与他说没两句话就乖乖的把裤袋里的银两掏出来奉献给席澈。
像现在不就又有个蠢蛋乖乖的将银两拿出来,极度无奈的看着席澈。
「哈哈,我先说喔,我可没逼你休息喔,我是看你最近工作太辛苦,要顾店里生意又要做楼主发派的工作,所以才让你回房休息,牺牲我自己的时间来帮你做事的喔。」席澈握着银两笑盈盈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见对方翻了翻白眼。
「是是是,我们家的小澈是个大善人,就怕别人累着了。」男人随意的敷衍说说,随後转头就走,心想既然银两都交给守财奴席澈了,自己也落得轻松,回房补补他这几日的睡眠不足。
也许是因为荷包空太久,席澈自回到酒馆後净想些办法逼人将自己的工钱交出来的事情,三不五时抓个人说要替他干活儿,然後又收人银两,还自称自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大好人」,有时他那张为钱说破嘴的模样让人都要对他跪下膜拜了。
大夥儿是觉得那些银两没什麽,反正本来酒馆里的活儿怎麽做也不容易出错,毕竟事事都是安排好的,只是席澈想做就由着他去便行,倒也没什麽。
席澈拿着刚到手的银两开心的走向柜台,手里觉得这钱财还热腾腾的,对着掌柜杨日说:「杨大哥,林大哥的活我替他接了,他累需要休息。」
「小澈,接这麽多人的活儿也要你做得来才行啊,别闹小孩性子了,万一有酒醉客人闹事的话,那岂不麻烦!」杨日缓缓的对着席澈道,不是嫌他不是,只是提醒席澈所有可能的突发状况。
「在阜盛酒馆里哪能有什麽闹事的人,有杨大哥在啊!」席澈得意洋洋的看着心目中最敬爱的杨日,屏除席伏水,杨日在他心里可是属一属二的了不起,只要有他在就没什麽好担心的。
「你这小子,别老说这些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记住,做生意不能马虎也不可以大意,知道吗?」杨日忍不住向席澈说了几句,毕竟之後这间阜盛酒馆有可能就归他管了。
「知道啦,杨大哥,别老担心这些。」席澈漾着天真的笑容,将杨日的话放进心里。
不过席澈似乎忘了他天生就是个让人想找麻烦的吸引石,即使他不找人麻烦,麻烦也总爱找上他。
铿铿!
一阵铿然巨响,引来楼内所有人的关注。
席澈与杨日听到声响也将目光移向声音的来源。
还正说着「不得马虎,只怕人闹事」这档事,马上就见到一个穿着上等绸缎的男人将桌上的白玉瓷盘挥向地面,大声的嚷着:「这几个菜要我这麽多银两,是诓哄我是吧!」
男人醉得厉害,拿起盘子就往地上摔,根本没管一旁的其他顾客,这一砸还险些波及到其他正在用膳的人。
杨日见状,没等较近处的小二上前处理就打算自己先走过去安抚这位蛮横的酒客。
「先生,您喝得醉醺醺的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砸人食粮,这实在有失您的身分。」
还没等杨日走到发酒疯的客人身边,一袭身穿白衣锦缎,身系蓝色腰带的男人已经抓住那人的手,语气和缓而客气。
「多事!老子就不满这酒楼几根菜叶要我这麽多银两,当我是傻蛋好骗是吗?」喝醉酒的人一向都不讲道理,尤其酒品差到不行的人就连道理都可以不说,他甩掉那人的手大嚷着。
「这位公子,阜盛酒楼远赴盛名,酒菜皆是众所皆知一等一的好,价码自然不会与外头其他酒楼来得便宜,您要来这里用膳前不是应该就知道了吗?怎麽能说诓骗呢?」男子依旧和缓温柔,对於眼前酒客的无理行为视若罔闻。
「少和我说废话,大爷我今天就不付这钱!」醉客蛮不讲理的吼着,没管自己处在哪里,吃喝一个早上,早就喝得天昏地暗两眼昏花,连自己几时进到这间酒楼都忘得一乾二净了,怎麽还会记得什麽礼俗仪态。
「公子,你……」
「公子喝多了,我请人备轿送您回府,来人啊,先送这位公子到漪水房,待轿子来後再送回府。」杨日截下白衣男子未完的话,赶紧唤人将这位惹事的酒客带进房,免得让他俩继续争论恐导致吵架变打架这种棘手状况。
望着酒客大吵大闹的让人架进房里,席澈跑向杨日的身旁,钦佩的看着他。
「杨大哥,我就说有您在这里就没问题的吧。」
「你真该谢谢这位公子,若非他先出手帮忙,我想楼里的盘子又要被人多砸坏几个了。」杨日不忘顺道向眼前这位白衣男子道谢,状似不经意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席澈转头看向那人,水润的大眼直望着男人,脑中思虑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笑了笑。
「谢谢这位客官,还好您先帮忙制止那位喝醉酒的家伙,不然多摔几个盘子我的银子也被摔没了。」席澈净想着钱,他可没忘记方才杨日说过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正好他又为了银子接管其他人的活儿,这几个摔坏的盘子八成要自己赔了。
「小澈,道谢可不能又提银子这事儿,好好的向人家道谢才行。」不是杨日爱唠叨,只是有的时候席澈这样单纯迷糊的个性总不是好事。
「知道啦,公子,谢谢您帮我们这大忙。」席澈夸张的拱手鞠躬,抬起头的脸带着满满的笑容。
「不用谢了,我也没帮上什麽忙。」白衣男子谦虚,他挥着手示意不需要如此恩谢他刚才的作为。
「怎麽没帮什麽忙,你可知道那些被摔坏的盘子一个要价可不少,多摔坏几个我可赔不完啊……」席澈急着说明这些白瓷玉器的高贵,毕竟这些东西可都是特地请凌云殿里的人从全国各地搜括而来的,目的只为了哄抬酒楼的贵气荣华。
席伏水站在酒楼的大门望着,才踏入楼里正好就见到席澈与杨日两人,本以为只是和一般的客人对话,只是一见对话的人的样貌……
席伏水没来由的提气瞬间移向席澈与白衣男子之间,面容是比往常更加的冷若冰霜,而一直跟在後头的琉璃琥珀则是对楼主的行为感到困惑,尤其是今日突发奇想硬跟着过来的秦轩儒。
「咦!楼主,您来啦,我和您说,这位公子刚才帮了我们大忙喔!」席澈一见席伏水的出现赶忙开口,兴奋的想与他分享刚才发生的事情。
「大忙?」席伏水转头看向杨日,只见後者像在沉思些什麽後又轻轻点头。
「没有的事儿,这位小公子抬举了,怀某原本想阻止酒醉的客人闹事,只是这里的掌柜反应更机警,我说没两句话已经让他先处理好了。」白衣男子笑答,只是那双眼在看见席伏水时显得有些阴寒,与刚才的儒雅模样有些不同。
「在下席伏水,是这间阜盛酒楼的老板,既然澈儿说你帮了我们大忙,本楼应该好好招待你才是。」席伏水直望着男子的眼,犀利而锋锐。
「那倒不必,反正我也没帮上什麽忙,再说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呵,公子不必多礼,看您这身行囊,应该是要找个地方落脚过夜吧?」席伏水一眼扫过他身上带着的小包袱,想也知道这位过路人正好要找个地方休息过夜。
「席公子果然是个生意人,真懂得察言观色,我本是打算吃完这顿饭再决定要不要在这间酒楼过夜的……」
「那就在这里歇息吧,您帮了阜盛酒楼大忙,我席某应当好好招待你;杨日,请人替这位公子准备一间上等房。」席伏水没等男子的话说完,直接替他决定好住宿事宜。
「公子,这里请。」杨日手脚俐落的很,席伏水上一刻才下命令,杨日下一刻已想好哪间上等房正好清洁完还未有人入住,他扬手做了个请字。
「既然席公子如此盛情款待,怀某就不客气了,对了,小公子,我姓怀,大家都叫我怀氏,你就别公子、公子的唤我了。」怀氏转身前刻意忽略席伏水,仅自对着席澈说,只是席澈笑了笑,没多说什麽。
席伏水看着这一幕,眼神又更冷冽了一分,没管其他人的目光,他拉着席澈就往柜台後头的帐房走去。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秦轩儒却难得皱起眉头,也没向杨日一等人说些什麽就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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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雪下得大,比往年要来的冻寒,再过两日就是除夕,阜盛酒楼里的人手随着这年节少了大半,这几日凌云殿也正举办酒宴以慰劳这一年来大夥儿的辛劳,所以只除了几个必要的人外,其他人都回凌云殿去了。
席澈拿着抹布擦拭楼里的桌椅,就要过年了,又加上这几天大雪下不停,来酒楼里的人意外的少了许多,大部分的人都只是来买酒,鲜少有人待在店里用膳,而住宿的客官,也只剩下怀氏一人。
「席公子,麻烦你,帮我送一壶酒到房里。」怀氏依旧一身白衣裳站在席澈的面前,彬彬有礼的笑着。
「怀公子,您可以不用下楼啊,只要向楼上的小二吩咐一声就会替您送过去的。」席澈讶异的看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怀氏,是他太专心擦桌椅了吗?怎麽没注意到他是何时到他眼前的!
「我知道,只是想说这里的人我只认得你,想找个人陪我喝几杯,聊个几句。」怀氏微微笑,轻柔而淡雅,是个标准的文人书生。
「聊几句是没问题,只是陪你喝几杯可就不行了。」席澈面带苦笑,他被席伏水下了禁酒令,如果让席伏水知道他碰酒的话,这夜里可就有他好受了。
「不喝酒也行,到我房里陪我聊个几句如何?」怀氏微笑着,他说话的方式很温柔和气,总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那有什麽问题。」席澈说着就向厨房拿了一壶酒与几盘小菜随着怀氏回房。
席澈手脚俐索的替怀氏铺张好酒菜,他笑脸盈盈的看着怀氏。
「怀公子,想聊什麽?」
「也没什麽,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只是想说在离开前多和你聊聊,毕竟我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了。」
「你要走啦,才住没几天不是吗?」
「本来要更早离开的,但是这几天的雪下得大,所以想等除夕之後再走。」
「这样啊,也对,你应该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也不好耽误太多时间。」席澈没多余的想法与不舍,毕竟客人本就来来去去,既使他清楚眼前这人不单单只是客人,他依然不觉得心里有哪里难过。
「席公子,喝一杯吧,这天冷的很,只是喝一杯应该不成问题吧?」怀氏替席澈倒了杯酒,微笑着。
「这可不行,席楼主下令不让我沾酒的。」席澈老实说,席伏水下的命令可没人敢不从,尤其是他席澈,更是不敢不从。
「席楼主对你来说应该是个特别的人吧,他说的话你这麽的听从。」怀氏依旧笑着,带点讽刺,只是席澈一向不多虑,自然没发现这当中的不同。
「是啊,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原则上来说也是我的义父,这些年来他也只收我这个义子而已。」席澈漾着笑,带着甜,提到席伏水时的表情明显不同。
「所以说他非常的疼爱你,是吗?」怀氏听出席澈语气中的甜蜜,笑容是如此的幸福愉悦。
「对啊。」席澈很开心,能遇到席伏水肯定是老天给他的恩赐。
「席公子,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看看?」
「没有。」席澈果决的回答,阜盛酒楼与凌云殿是他的家,席伏水那一行人都是他的家人,离开家乡的话要去哪里?
怀氏听着,他不再盘旋於这个话题上面。
「席公子,你当真滴酒不沾?」怀氏硬是将酒杯推向席澈,说什麽都要他喝上一杯。
「怀公子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沾酒。」席澈为难,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喝酒的人,喝一杯虽然不至於喝醉,只是席伏水的嗅觉好,总会让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
「席公子,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要不是今日正好有机会,我想我俩也不可能一同坐在这里用膳,喝一杯酒,就当作是先替我这位朋友饯行,你应该当我是朋友吧?」怀氏看着席澈,举起的酒杯在他眼前晃着。
「我当然当你是朋友,可是……」万一喝了被席伏水发现的话怎麽办?
「别担心,只要我不和席楼主说,他也不会知道你喝酒,是吧?」
「话是这麽说没错……」挣扎着,席澈不喝这杯酒对怀氏似乎过不去,但喝了又怕席伏水知道後自己的下场难看啊……
「只是一杯而已,不会被发现的。」怀氏哄骗着,酒杯已移到席澈的嘴边,就等他张口喝下而已。
「好吧,只喝一杯!」席澈心一横,一口灌下这杯淳厚浓韵的酒,酒香在他嘴里溢开。
「你放心,我不会和席楼主说的。」怀氏笑着,将杯子放回桌上。
「说好的喔,不可以和楼主说……」席澈眼前一片晕眩,怎麽才喝一杯而已就头昏脑胀的……
席澈摇头晃脑的,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喝酒,才一杯就让他晕头转向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想说些什麽,但才上脑子的话还没说出口已经一晃脑的向後倒。
怀氏身手俐落的接住席澈的身子,让他趴卧在桌上,起身走向房外。
「杨公子!席公子昏倒了!」怀氏一出房门直奔向柜台,紧张的对着杨日道。
正巧,席伏水从门外走进来,听闻二话不说赶紧冲向怀氏所住的上房,房门未关,还没入门就见到席澈趴倒在桌上。
「怎麽会昏倒?」杨日疑惑的问,看着席伏水将席澈抱起,他不解。
「都怪我不好,想说找个人喝酒谈心,我不晓得席公子不胜酒力,没两杯就醉倒了。」怀氏一脸的亏欠,懊悔的看着席伏水。
「杨日,剩下的交给你处理。」席伏水从头到尾没正眼看怀氏一眼,只是进门时正好瞧见桌上的酒杯与席澈通红的脸,他的不悦在脸上展露无疑,没多说话就抱着席澈离开。
杨日看着席伏水离开的背影,他隐约看到後者难得的怒火显现在他冰雕似的脸上。
「怀公子,不好意思,小澈的酒量不好,所以楼主对他下禁酒令,还请您以後若要找人喝酒聊天的话,可以找其他人,这里我等会儿会请人清理,您早些休息吧。」杨日看着怀氏,语气温和而客套,说完随即离开,他比较担心席伏水等会儿会不会对着席澈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