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橙色设计公司色彩缤纷的会客室里，张芸起静静地等着。
十分钟後，一个女子走了进来，眼睛周围红肿，彷佛刚刚才哭过，她的语气和态度却维持公事化。「张小姐。我是总监秘书陈可欣，总机通知我您的来访。」
她和陈可欣握手，忍不住再看一眼她的眼睛，近距离观察，芸起很确定她刚刚哭过。
「总监跟厂商有约，目前不在公司里，应该再一个小时就会回来。我帮您联络市场行销部门的主管好吗？」
「不必了。我等李总监。」
陈可欣咬着下唇，犹豫着。「可是...」
「我不是为了代言的事情来的。我找李总监是为了私事。」
「私事...」芸起讶异的看到面前打扮入时的女秘书，突然红了眼眶。「对不起。」她低头。
芸起从皮包里抽出一张面纸递给她，这间公司的人都是疯子吗？她暗想。
陈可欣接过面纸，擦掉眼泪。「真的很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她抬起头看着芸起，露出一个破碎的笑容。「真的很失礼，其实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上班。」
芸起挑起一边眉毛。「和李总监处不来吗？」
她先是摇头後又点头。「也是因为一些...私事。」
「他因为私事炒你鱿鱼？」
陈可欣摇头。「是我自己辞职的。」
通常芸起不会追问和自己无关的人和事，但既然等会得跟那个叫李天健的开战，她趁机多收集一点关於他的情报。
「他是个很难相处的老板？」
「不...不是的。」陈可欣的情绪处於崩溃边缘，声音越来越小声。「是我再也受不了待在他身边，但他却对我视而不见，我是说，除了公事以外...」
「你喜欢他？」
听到这个问题，陈可欣眼泪沭沭的流下。「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那个晚上，他对我那麽温柔...」
说到这里，陈可欣彷佛突然清醒，自己竟然差点对陌生人说出私密的话，而对方还是她老板的客户，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我真的太失礼了。」
芸起给她安慰的笑容。「不要紧的，我不会跟李总监说的。」
「谢谢你，你在电视上看起来就是个好人，本人更好，我真是惭愧，我是个糟透的秘书。」
芸起不确定「好人」算是个赞美词，这个女秘书只有二十出头吧？社会经验还不足够，将来还有很长的磨练道路，她温柔地说：「至少，你学会看清一个男人，不是吗？」
陈可欣点点头。
「陈小姐，」芸起停顿後说：「假如你愿意接受我的忠告，那麽请你记得，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男人，你也不需要留恋。」
陈可欣的眼眶又红了，她低下头，垂头丧气的。
李天健走进会客室时，看见的就是这诡异的一幕：张芸起温柔地看着他的秘书，而他的秘书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
发现他进入会议室，陈可欣口无伦次。「总监，我...张小姐...」
看着李天健寒着一张脸，她乾脆住嘴。
「这是怎麽回事？张老师等多久了？你怎麽没打电话给我？通知市场行销部了没？」
陈可欣手足无措，突然感觉到芸起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臂给她鼓励。在她找到话回应以前，听到芸起回答：「我跟陈秘书说没有必要，我不是来谈合约的，李先生。」她加重对他的称呼。
在她冰冷视线的直视下，换成李天健手足无措。「我可以解释。」
「陈秘书，」芸起不理会他，低声对陈可欣说：「你去整理东西吧，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她感激地看着芸起，鼓起勇气经过李天健面前走了出去。
会客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频运转声音。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们或许可以趁机好好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她眯起眼睛观察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穿着西装，合身的粉红色花纹衬衫应该是阴柔的，但包裹着他宽厚的胸膛，再加上折起袖管的微皱西装外套，造型看起来却是阳刚不羁的，就像Sabrina那样的女人会喜欢的男人，也像会玩弄陈可欣那种纯情女性的男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又再一次获得印证。
她仰起头看进他眼睛，语气冷冽如冰。「亲眼证实前，我通常不会枉下结论，这是我来橙色的原因，既然现在证实了你真的是橙色的总监，我可以正式的告诉你，和橙色合作是不可能的，设计品反应出设计师的品味，你这样的人做出来的设计，怕是和我的品味不太合。」
不明白她是从何得知他的身分，他脑子加速运转，企图挽救颓势。「我承认，我去芸起厨房上课是有目的的，也确实是为了我的设计去的。全公司上下都推荐由你当代言人，但我必须亲眼确认你符合变形虫系列的形象，你总不能怪一个过度小心的设计师吧？而且，你自己也说了，我确实有认真上课，努力求进步，苛责一个为作品牺牲奉献到这个程度的人，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我一开始就拒绝代言变形虫了。」
「但是却没有说理由。我对我自己的设计很有信心，认识你以後，我确定只有你能够代言变形虫，既然你来到这里，何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完整的简介和产品介绍，你有什麽损失呢？」
「有，我的时间和精力不是拿来浪费在机会份子身上的。」
「拜托，最後一份合约提议给你的代言费五十万元，只要求平面广告，以芸起厨房的规模，这不是一笔小钱。」
「我是不可能拿我自己的名声去支持一个用欺骗手段达成目的的产品。」
面对她的固执，他的火气也升了起来。「我是用了点手段，在这个社会上，谁又不是？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用过手段，没有利用过你认识的那票有钱有势的富太太们，来得到你今天的成就。」
她眼里的怒火燃烧的更炽烈，声音一贯的冷静。「我没欺骗过任何人。」
「欺骗？我骗过你我的真名吗？还是我的职业？顶多只是没告诉你我是橙色的人。假如你称这为谎言，那麽你对谎言也太敏感了。为什麽？难道你以前受过男人的伤害？所以现在才像个老处女一样吹毛求疵？」口不择言的说完，他立刻就後悔了。
张芸起脸色转白，全身僵硬。
看到她的表情，他暗自诅咒自己，说服人是市场行销的任务，要不是因为对变形虫太重视，他也不会介入说服张芸起当代言人的计画，这下子他真的搞砸了这个案子。
「我不是来受你污辱的。」他听见她平静无波的声音。
「我道歉，刚刚是我激动了点，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以为说过的话可以轻易的收回是吗？」她停顿後说：「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点，也是我不愿意代言的原因，对我而言，说出去的话，就是一种保证，是收不回来的。」
她轻盈的经过他面前，开门走了出去。
他坐了下来，懊恼的拳头重重地搥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