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个错觉，在她面前的是个和她一样，经历过许多沧桑，看破俗世价值观的成人，而不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
「你父亲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我不在乎他要我怎麽做。」他语气坚决地说：「我会买下国内最大的报社，让他们写一些有助於芸起厨房形象的报导。」
她失笑，这会儿又是那个自负而不知人间愁的高中生在说话了。
「高毅，你记得你在咖啡厅说过的话吗？」她轻声对他说：「你说你最享受攀岩的是坠落那一刻，突然间可以什麽都不在乎。」
他看着她，眼睛发亮。
「我现在就有那种感觉。」她说。
「所以你打算怎麽办？」
「不怎麽办。」她回答。「我不会有任何声明，芸起厨房要开要关，都顺其自然，我希望你可以将这件事交给你父亲处理，站在高达的立场，替你做最好的打算。」
「你又来了。」他板起脸。「把我当个孩子，认为我自己无法处理好这件事。为了这桩无端的诽闻，毁了你辛苦创立的芸起厨房，你一点都不心疼？你就这麽看得开？」
「芸起厨房，是我为自己建立的堡垒，躲在里面，以为自己终於安全，这个事件让我看清楚，我错了，我不应该放任自己塑造一个安全感的假象。那些来芸起厨房的人，包括你，都是被这个假象给吸引而来的，事实上，我什麽都不是，张芸起这个形象只是一个谎言。」
「不是这样的。」高毅着急地说：「来到芸起厨房的人，都是有所缺乏的人，只有你能够安抚那种因为缺乏而引起的焦虑。他们需要芸起厨房，我需要芸起厨房，芸起，你听到吗？我需要你。」
她觉得恍惚，这又是那一个高毅在说话？成人的还是孩童的？
「不如，我们一起发表声明，就证实我们正在交往吧，管那些人怎麽想？芸起厨房照开，不愿意来的人就别来。」
她摇摇头，走到桌前翻找报纸，找到後递给高毅。
她念出标题：「张芸起为攀富贵，老牛吃嫩草。内容是利用你失去母亲的伤痛，诱拐你接受我，企图进入高达企业的权力核心。」她冷笑。「更难听的揣测还有，我联合李天健，设计年幼无知的你，夺取你即将继承的财富。
「我们什麽都不说，他们都已经想的这麽离谱了，一旦让他们以为我们在交往，不就等於证实这些荒唐的揣测？」
「刘管家说他去找你时，李天健也在场？是为了橙色的代言？」
她点头，却不说明。
「他想取消和你的合作吧？」
「不。他提议帮助我。」
他猛地转过来瞪着她。「你愿意接受他的帮忙，却不愿意接受我的？」
「代言关系还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橙色，而不是我。」
「那还不是一样？」
她疲惫地叹口气。「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想清楚吧。」
看着她往外走，他叫住她：「芸起。」
她停下脚步。
「假如没有年龄问题，你会喜欢我吗？」
她深吸口气後回答：「不会。」
「为什麽？」
「你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她走进电梯里，电梯门将他受伤的表情挡在门外。她靠在墙板上，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我负担不起喜欢一个人…」
***
走近她位於郊区的公寓，她看到那辆和周围贫乏环境格格不入的高级轿车突兀地停在街口。
她紧闭一下眼睛。「该来的还是会来。」嘴里念着。
车门在她面前打开，高台文穿着休闲的服装，步下轿车。
「芸起，我能打扰你一点时间吗？」
她面无表情地点头，比了比楼上。「假如不想引人注意的话，我建议你委屈一点，上楼谈。」
「我正有此意。」他打发司机离开，跟着她走过肮脏的阶梯，来到她位於四楼的小公寓，她从未向任何人展示的私人空间。公寓出乎他意料的简陋老旧，但他不动声色，进入她的家里。
室内只有简单的白色和米色家俱，没有装饰，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即使是在如此老旧的公寓里，他可以明显感受到张芸起的品味和气质充满这个空间。
她从厨房里端出柠檬水。
「这麽晚了，不适合喝茶。我不习惯在家里招待人，没有其他饮料。」她解释道。
他自在的坐在她盖着米色棉布的沙发上。「你肯在这个时间见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我有选择吗？」
他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刚刚见过高毅了吧？」
她轻轻的点头。
「早上把他接回家里，让刘管家代表去见你，因为这件事，他跟我大吵一架。我和子晴好不容易才拦住他，没让他直接冲去找你。」
「你们那麽作是对的。」
他惊奇地扬眉。「你不怪我们让你独自面对媒体？」
「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芸起，」他迟疑地开口：「看样子小毅对你是来真的，我想确定，你这边是怎麽想的？」
她端起玻璃杯，轻啜一口柠檬水，眼神遥远。「我第一次遇见他，是一个下雨天，那孩子全身都湿透了，站在芸起厨房前，命令我煮东西给他吃。
「不知道为什麽，他那个模样，让我想起我自己。当年站在一个油腻的厨房里，要求厨师收我当学徒。」
她停了一下後，才接着说：「那种反正没什麽好失去的霸气，在高毅身上，我彷佛再次看见。」
看着高台文那双和高毅相像的眼睛，她几乎感到心痛，却不确定是因为要就此切断和那个男孩之间的关联而心痛，或者是因为发现自己从未摆脱不堪的过去而心痛，假如高毅，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成熟，或许，他们的相遇会有另一个版本，另一个可能性。
「我对高毅的感情，就是这样，对他好，照顾他，彷佛让我间接地弥补曾经失去的东西。但是，这里面完全没有男女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