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怨 — 序章 顏鴻祈 之二

正文 女怨 — 序章 顏鴻祈 之二

真好,真好。景芸可以陪在我身边。

我知道自己很爱她。很需要她。

希望她也能一直这样爱我。

西元201Z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顾不上大街小巷里,民众激昂的热情呐喊以及此起彼落的惊呼声,被天气冻到发抖的景芸把身体缩在大衣里,屏息地眺望远方。此刻,摩天大楼释放的新年烟火正揪住她的心神,害她舍不得移开视线。五光十色的烟火和略慢的爆燃声让她看的心里好暖。

哗的,一条金色火龙攀上大楼,来得实在突然,别说人群看得惊喜连连,景芸也不例外。能亲眼看烟火施放,她好开心。和电视转播的画面不同,现场的烟火有临场感,那是科技萤幕无法传递的。连续不断的光影和爆炸声完全在挑逗景芸的兴奋。

「鸿祈,你看!好漂亮!」

摩天大楼发出四色光弹,连接成绚烂的图案,目不暇给。景芸扯住颜鸿祈的手臂,因为眼前的烟火兴奋的不得了,又叫又跳。这是景芸第一次亲眼目睹新年烟火的施放。以往不到街上人挤人的景芸习惯待在家里看电视转播。今年则很不一样,颜鸿祈早在跨年日的前几天询问她:跨年当晚有何打算?

「我要在家里看电视转播!鸿祈,刚好那几天爸和小妈不会从欧洲回来,你来家里陪我。」

这本来是景芸心里最想要的。她打算支开家里的管家和帮佣,就与颜鸿祈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吃点东西、聊天,一起看电视。谁知道,颜鸿祈一句话就戳破她简单的幻想。

「看电视多无聊。我带你去看烟火。」

景芸是疑惑的。她压根不晓得颜鸿祈要带她去哪里看烟火?

自从摩天大楼会释放新年烟火後,市区在跨年日当天是交通大打结,别说有交通管制,市区是走到哪里都是人。景芸以前参加过一次,不但没看到烟火,还被人群挤到差点回不了家,最後是败兴而归。有了一次不愉快的经验,她再也不肯参加,宁可窝在家里,还能看烟火释放前的跨年晚会打发时间。

可是,景芸的男朋友是颜鸿祈。听他再三保证不会到街上人挤人,她才答应和他看现场烟火。岂知道,颜鸿祈胆子这麽大。他很乾脆地把景芸带到她家大楼的屋顶上。景芸家的大楼绝对够高,距离摩天楼也不远,各方条件都有具备,是欣赏烟火秀的绝佳景点。但是大楼的管委会基於安全考量,从不开放顶楼给外人进入的。

遇上颜鸿祈,这条制定的规则同等於不存在。他用点伎俩,轻轻松松把景芸带到楼上。他背着女朋友,用飞跃和攀爬的方式不受阻碍的上到顶楼。第一次见识到颜鸿祈爬大楼的能力,而且攀着别人的背,悬空感多少让她有点怕。

现在,摩天高楼四周的外墙,突然放出如水泄的瀑布火光,又一次给了景芸震撼。她真开心有答应颜鸿祈,能亲眼目睹一次烟火秀实在是机会难逢。今年的烟火有太多出奇不意,给足人惊喜。但是两百多秒的烟火毕竟是昙花一现。放完以後,围观群众陆陆续续发出意犹未竟的惋惜。

景芸也一样。她扑入颜鸿祈怀里,不停谢谢他。

「好漂亮!今年的烟火好漂亮!鸿祈,你有没有看到?」

戴毛帽和手套的景芸好开心,根本顾不得讲话时牙齿打颤,声音抖成一团。整栋大楼有三十层楼,顶楼又相当於三十五层楼高,在大寒流的天气里,冷风随便一刮都能把人吹走。颜鸿祈欣赏她的笑容,一面脱下身上的黑色长风衣披到她身上。

「当然有看见。你喊这麽大声,都快比烟火大了。」颜鸿祈取笑她。

景芸嘟嘟嘴,没和他生气。她把脸颊贴上他温热的胸膛,羞羞的说:「鸿祈,谢谢你带我上来看烟火。真的很谢谢你。我没想到亲眼目睹的烟火会这麽漂亮又那麽有震撼力。」

听女朋友的惊喜,颜鸿祈露出微笑。他抱紧景芸,说:「不用谢。我答应过你爸爸。你爸说跨年的时候不可以让你去街上乱走。他可是不放心宝贝女儿一个人留在这里跨年。」

景芸一听心里的暖意消失了一半,直接挂出错愕的表情。

如果颜鸿祈真的对自己父亲言听计从,才想出要带她看烟火的点子,她哪里开心的起来。她夸张的反应正中颜鸿祈的下怀,引他发出噗哧的窃笑。他很少这样笑,非常非常少。应该说,他至少有四十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傻孩子!骗你的!你爸只有命令我不准带你回家过夜!」

他喊得开心,用手指头打景芸的额。

听到这里,景芸是松口气。不过她很快伸手搥颜鸿祈的胸膛,因为他居然逗自己。颜鸿祈拉住她的手,在笑声中低头吻她的脸颊。让他亲,感受他的温暖,景芸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孩。

景芸和颜鸿祈已经交往了两年,很不平静的两年。苦涩和甜蜜互相交错是景芸的第一感觉。

两年的时间对景芸来讲很长,对颜鸿祈而言不过是眨眼瞬间。她强烈感受到颜鸿祈对自己付出的情感。他变了很多,已经不像两年前结识时那般冷漠和无情感。他愈来愈会笑,愈来愈有温度,学会倾诉和分享。景芸不得不说自己好喜欢那样的他。这样的颜鸿祈比较像人,充满了人类的感觉。他的转变是景芸最开心的事情。

她承认自己在谈一场很不普通的恋爱。颜鸿祈不是普通人,是一名被困在时间狭缝中的男人,不会老也不会死,还得每天和危险的鬼物搏斗。今年已经满六十岁的他,外表始终不老化,模样永远停在十八岁。现在的他有时候看起来比景芸还小。每次提到年龄问题,景芸会不高兴。她满二十岁了,是成人,样子自然也脱离青涩的十八岁,成为一名大女孩。只是,不管如何比较外表,颜鸿祈的心智永远比景芸年长了四十岁,是不变的事实。

景芸从来没有忘过两年前发生的事情。颜鸿祈是一名狩魔人,专职在世界上狩猎鬼物。人类死後,灵魂很可能因为强大的执念或怨念选择滞留人界,放弃渡河转世。错失转世机会的灵魂会在人界漂流,它们被称作灵鬼,会永远在世上徘徊,无处可去。

又如果有灵鬼未把持心智,选择杀人堕魔,那时候的灵鬼会沾染上魔气,是劣鬼。有些劣鬼甚至会因为太过噬血进而成为魔性强大的劣魔。不管是劣鬼还是劣魔,全是会危害人类生存和仙魔两界平衡的魔物。

猎杀这些在人间逃窜的妖鬼,是颜鸿祈在人间的工作。

颜鸿祈自己也有一段悲惨的过去。他在十八岁时遭逢家变,生命一夕变调。起因於一只能力强大的劣魔──被封称魔界五鬼之首的闇劣魔,恶意擅闯仙界。它杀害仙界水神将──凉鸣天人,却遭火神将──炎鸣天人的追击。

闇劣魔是负伤逃到颜鸿祈家附近。为了疗伤储存力量,它在他家大开杀戒,饮血食人,一口气杀了颜鸿祈的父亲、姊姊、管家一家以及帮佣,一共七人。颜鸿祈本来也会死在闇劣魔手上,但是因为炎鸣天人适时阻止又一时的心软,对他强灌仙力救治,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获救看似是恩赐,可对他而言,活下来并没有比较快乐。应该中止的寿命被无限延长,面对一个再也不可能完整的人生,颜鸿祈根本快乐不起来。加上和炎鸣天人之间说不清又若即若离的关系,害他成为三界中最特殊的存在。

种种关系作弄下,理当是普通人类的颜鸿祈意外成为狩魔人,还是人界中最强的狩魔主力。

要不是遇上这种惨剧,颜鸿祈一辈子也不会和光怪陆离的事情扯上关系。他天生是非常普通的人类,脑筋很好的他除了擅长数理科目外,实际上没有任何灵异或见鬼的体质。如果没有劣魔没有闯入他的生命,他不可能成为狩魔人,也没有机会成为仙人座下的弟子。

两年前他与景芸相遇後,很多笃定不移的事情变调了。

景芸在十八岁的时候结识颜鸿祈,那时候的他其实五十八岁了。有一只资历浅的劣魔觊觎景芸是仙界天女──玉萍天女最後的转世,企图杀她抢夺力量。几次由劣魔恶意引发的危机都靠颜鸿祈一一化解。景芸也对他从最初的存疑到依赖,再转为喜欢。刚开始,颜鸿祈根本不喜欢景芸。长年活在悲伤的他甚至害怕对她产生情感。幸好在种种误会解开以後,才晓得他们本来就是命运作弄下被配在恋人。共同拥有的付出和牺牲,让他们更加珍重对方。

两年来,景芸从铁令魔姬那里得到很多不好的内幕消息。铁令魔姬是魔界派驻在人界的代表,专职管理狩魔人猎鬼的事情。她是少数会疼爱颜鸿祈的人,总是替他抱不平。是她告诉景芸很多颜鸿祈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都和仙界的责难有关。景芸晓得仙界的人看不过他和自己在一起。他们不喜欢颜鸿祈。也正是他被仙界不合理的排斥,连带影响景芸不喜欢他回仙界。

除了是喜欢黏他、怕寂寞以外,心里有一份恐慌让她对仙界一点好感也没有。她最怕看见颜鸿祈伤痕累累从仙界回来。不知道为什麽,他从仙界回来时经常是满身伤。景芸问他怎麽弄的?他又嘴硬不肯回答。

现在的颜鸿祈非常忙碌。除了要在人界抓鬼,他还是仙界里修行最浅薄的仙籍候选人,资历只有短短两年。他是刚擎天人的座下弟子,必须定期回仙界接受仙师的指导。景芸没见过刚擎天人,倒有意外在凤凰别墅里撞见过他的师兄──十风天人。虽然和这位天人仅仅有一面之缘,景芸倒很怕他。十风天人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比颜鸿祈深不见底的黑眸还要深沉。正因为看不透,所以会怕。

顶楼上的寒风愈刮愈大,怕冷的景芸一直往颜鸿祈怀里钻。

「很冷吗?」

颜鸿祈问完把她抱更紧。景芸最喜欢他这样疼人。颜鸿祈曾经失去人类情感长达四十年。不擅表达的他会默默用举止表达关心。景芸不会嫌他不贴心,反而喜欢他这样。这是他疼人的方法。

搓搓女朋友的手,颜鸿祈说:「景芸,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听到礼物,她很快抬头,露出期待。

颜鸿祈拉好她的手,稍稍用力握住。一团火焰唰的出现在景芸掌中。她被吓住。又因为他的力气好大,她没有办法抽回手。

「别怕。仔细看!」颜鸿祈开口安抚。火焰并没有烧在她的手上,只是浮在掌心上,一点热度也没有,根本不烫人。

这团火焰和以往景芸看过的仙界火焰不一样。火光是淡淡的橙色,丝毫不带炽热。要景芸形容的话,她会觉得这是好温柔好乖顺的火焰,一点也不伤人。颜鸿祈瞧她不排斥了,继续让火焰产生变化。火焰开始缩小,变得像点点萤火,小巧可爱。景芸边看边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颜鸿祈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塞有软木塞的玻璃瓶,在景芸的讶异注视下,小心地把火焰捞起来,装进玻璃瓶里面。

脱离颜鸿祈的控制,玻璃瓶里的橙色小焰有持续燃烧,瓶子也没有耐不了热度的问题。

颜鸿祈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段金色锁链,绑在玻璃瓶的颈口上。一绑好,小玻璃瓶俨然变成一条简单的项坠子。这段如变魔术的惊奇,看得景芸目瞪口呆。他小心地替景芸戴上,笑吟吟的期待她的反应。

项链一落到身上,景芸瞬间感受到火焰带来的改变。她的身体暖起来,彷佛有把火焰在体内燃烧,烧出她一身暖和。

她一点也不冷了。

看景芸不再发抖,颜鸿祈才慢慢说:「以前的我没有办法对火焰做到这种控制程度。现在我可以了。景芸,你以後不用怕冷了。就算是在凤凰别墅里面也不会冻坏!只要我在,小瓶子里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颜鸿祈解释这段话的时候有点害羞,难得黑色瞳仁里有波光在闪动。景芸知道那是他对自己的爱护。她感动的说不出话。这两年,她把颜鸿祈辛苦修练仙术的努力看在眼里。他学得慢,学得辛苦,动不动还受其余仙门弟子的嘲笑。铁令魔姬有提过,颜鸿祈在仙界卑微的地位恐怕比在鬼物们心中的地位还不如。

可是景芸才不管。颜鸿祈就是颜鸿祈,是她会用生命去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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