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校长第一眼见到谢和树老师便印象深刻，看起来乾乾净净，带一副金框眼镜，人很高，瘦削白皙，书生气质，像是学文科的，却偏偏是数学老师。
当初跟他洽谈代课事宜，他的意愿不高，主要这是导师缺，虽然只有两三个月，但他明白表示不想担任导师。
但是後来也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只好频频打电话拜托他，十几通电话过去，他终於答应过来。
和树还是很惊讶，交给他带的学生居然是国三班，也就是今年要应考基测的那班。正因如此，压力太大，很多代课老师才婉拒了。和树明确指出这样不好，这麽重要的一年，应该有个正职老师担任导师，校长却跟他说没关系。
「反正这一班，今年基测应该是没希望。」他笑呵呵地说。
浏览过学生名册和他们大致成绩落点，校长的说法某部分没错。但是和树不认可，就算没希望上明星高中，应该也有适合他们的去处。简单讲，他不是那种硬把每个人塞上升学列车就很有成就感的老师，不适合念书的人硬要他当秀才是个悲剧。
在这三十个学生里面，有一位吸引了他的目光。
张可妍。
一个很奇怪的学生。国一时期，每次考试都在九十五分以上，数学科目更是全部满分，理所当然是这所国中全学年第一名。国二之後，除了数学仍维持满分，其他科目却下滑到二三十分左右。最凄惨的就是英文，甚至是个位数。
所以到了国三，她被踢出升学班，来到和树预备带领的这一班。
究竟发生甚麽事？他决定，明天数学课後，他要跟她谈谈。
「我们这堂课要讲的是相似三角形。」谢和树点过名，自我介绍完，立即在黑板上写下今天预计要讲的课题。
但他心情其实很闷。
那个学生张可妍并没有来。请假了吗？课後他询问先前带领这一班的导师——现在正在家里待产，那名老师笑着告诉他，张可妍不会来的，她已经一年没有上学了。
原来是这样。
他审视张可妍的成绩，一年都没有来学校，数学科表现依然无懈可击。这样特殊天赋的学生，应该要送到最好的数理班级受教育，不应就此埋没沉沦。
他决定去拜访张可妍。
和树骑着摩托车在镇上找路，按照学生名册地址，沿着门檐低矮的老街屋舍找寻，终於找到那间修鞋的鞋店。
「你好，我是国中新来的导师。我来做家庭访问。」
张可妍父亲坐在店里招呼客人，听见这话愣住。
「你要找她吗？她在後面楼上。」放弃的眼神，这个父亲放弃她了。他认为新来的老师不久也会放弃她，所以连招呼都不想打。
顺着她父亲指引的方向，和树爬上二楼，二楼有两个房间，正犹豫着是哪间，其中一间开了门。
「老师吗？你是来找我的吧！」女孩微笑着请他进去。
原来是她，那个帮她修窗户的女孩。
「咦？是你……谢谢你帮我修好窗户。」
「没什麽啦。你要喝茶吗？虽然这样问，我这里只有白开水。」
「好，请给我一杯白开水。」和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出乎他意料之外，本来他以为这种拒绝上学的孩子很难见到面，通常都关紧了房门。没想到张可妍一下子请他进来，开头进展得异常顺利，他打算直接面对正题。
「张可妍同学……」
可妍没等他说完，直接插嘴说：「先跟你说好，我没打算去学校喔！如果你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劝你不要白费力气。」
「学校有甚麽不好？」
「唉！学校很无聊。」因为无聊而不上学，和树心想，我可没那麽容易骗过去。
「那很好，我今天也不是想要你去学校。我带来你国二的成绩单，因为你这一年来都在家里，几乎每科都惨不忍睹。」
「那又怎样？」可妍毫不在乎。
「不过你数学很好，数学你依然保持满分。」和树瞄一眼她的书桌，拿起其中一本书。这本书，她摊在桌上，里面画满记号。「像这本基础微积分，是高中的范围。你对它有兴趣，就必须考上排名第一的高中，之後进入一流大学，发挥你的数学天才。」
「我不想进好学校，在家里自修就可以了。既然如此，其他无聊的科目也不用念了。而且，学校的数学教的太无聊，我才不要去浪费时间。」
「不去一流大学接受教授指导，靠自己自修只是闭门造车，终究只能发展出中等才能，不会有任何成就，你这种作法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好新鲜的说法，张可妍想。
「附带一提，我是你的国三导师，教授科目是数学。如果你肯来，我可以配合你的程度教你新东西。」
「我不会去的。」
和树叹了口气。「我明天再来。」
张可妍嘲弄的笑了笑，很多老师说过这句话，但明天呢？明天就不会来了。他们都一样，一开始费尽唇舌，说得非常严重，发现没有用以後就会放弃。
老师也是很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