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C大的女生宿舍基本上是四人共用一间，但商央到了她暂居的306宿舍一看，却发现四个床位中只有其中两床有人使用，一床是空的，但上头却有深浅明显不同的大小灰印，再看看另一张空床，已经堆满了各种杂物，看样子是她的两位室友们特地帮她挪开了杂物。
她的两位室友目前应该是在上课，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面，但根据她此刻环视房间一圈的观察，商央心想，她的室友们绝对是正妹，大概不是校花就是系花等级的美眉。
瞧，她们的桌面上摆满各式瓶瓶罐罐的化妆品，除了少量教科书之外，就是一堆女性时尚杂志，别说床上挤成一团的棉被不会折叠整齐了，就连小小的橱柜都已经装不下琳琅满目的衣服、鞋子，而要将多余的塞到无人使用的第三个空柜里……
根据她过去大学时代有限的个人经验统计，通常人长得愈正的美女，她的房间的杂乱指数就愈高。至於这个真理有没有改变，等室友们回来就知道了。
接下来，商央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床位、放置随身什物，接着便打开笔记型电脑，接通了宿网，连上C大的BBS站，依次迅速浏览过marvel版、校园版、宿舍版等版面的精华区文章，希望能搜集到一些有用的侧面说法。
可惜的是，无论是校园鬼话或是五年前的登山社社员失踪事件，都跟她毕业前就已经了解的情况相去无几，至於那些没营养的校方官方说法，她连看都嫌浪费时间。
总之，来到C大的第一天，商央算是遇到瓶颈了。
笔电左下方的电子时钟显示着中午十二点五十三分，她想起总编那个没人性的家伙还真的给她排了课，第一堂就是从下午一点十分开始，幸好不是她以前念的本科中文系，而是历史系，不然以前教过她的教授看见已毕业的学生又回锅了，很容易穿梆的。
正当她关好笔电，随手抓了两本书塞进背包里，准备出发去教室时，两位室友就回来了。
而商央一见到她们一前一後地走进房间来，整个人不禁惊讶地倒抽了好几口凉气——她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不光是她们果然如她事先预想的那样，是两个美得可以去选世界小姐的正妹，而是……她们的背上和脚边分别贴着的另外「那两位」……
「嗨，你就是新室友吧？我是陈瑞瑛，外语系大二。」有着一头俐落短发的靓丽女孩自我介绍之後，指着身边有着一双放电桃花眼的女孩说：「她是化学系大二的黄淑琳。」
黄淑琳微笑着向商央点头，「之前听教官说有个从别校转来的新室友要来，没想到你这麽快就来报到了，欢迎你来C大。」
「呃，谢……谢谢。我……我叫商央。」商央勉强自己露出礼貌的笑容，但她说话却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额头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因为她看见了。
一个婴灵紧紧巴着黄淑琳的右小腿不放，他仰着那张满布鲜血的脸，死死地盯着黄淑琳的脸，但她本人却丝毫不觉；而陈瑞瑛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肩膀上，非常突兀地让一只手搂着，一只明显属於男性的断手，看这残肢的「断面」，疑似是遭到车轮辗压的产品。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两个正妹会双双惹上这种东西？以後她还怎麽睡上安稳觉？天哪！
「商央？好特别的名字喔！」陈瑞瑛说。
「一听你的名字就知道你适合念历史系。」黄淑琳也笑。
「呃，那个我等一下有课，先走了，回来再聊。」商央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寝室，不想再跟她们当中的谁再多说一句话。
C大附近有一间很有名的土地公庙，等会儿没课的空档，她一定要去那边拜拜求个护身符随身带着。她真的被那两个惹到阴的室友震撼到了。
商央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来到位於校园後山上的人文社会学院历史系教室，趁着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她放好背包就跑进厕所洗把脸，好提振提振精神，顺便冲洗掉方才受到的惊吓。
然而，当她湿淋着一张脸，在洗手台的镜前抬起头来，却再一次被镜中所见的影像给震愕得张大了嘴巴。
这……这……这不是在搞笑吧！
然後，瞬间浮现在镜中的那个半透明白影首先说话了，连珠炮般地碎念起来，听他的语气竟是比她还要惊讶百倍：『欸欸欸欸欸——商、商、商、商央！你跑来这里干嘛？你是塑胶人啊，都七、八年没见了，你怎麽还是长这个样？』
「老……老色痞！你不在N中的女厕里蹲着，跑来这边干嘛！是因为女大学生的大便比较香吗！」商央忍不住开骂，但眼角竟有点湿润起来，很诡异地，心上油然而生一种类似与故人异地相逢的感动。
『啐！这才是我要问你的好不好！那麽多年了，你还是一样没礼貌，我老皮可是女生厕所的守护灵耶！』名叫老皮中年男鬼飘到她面前，作势用手指戳她的头，『要是没有我在，你以为这里会这麽『乾净』？早就每个小间都躲了一堆真正的色鬼了！』
「那你为什麽会从N中跑来C大？」商央还是不解。
『我搬家，不行吗？』老皮双臂环胸地斜睨着她回答，『喂！你干嘛一脸吃到大便的表情？有谁规定阿飘不能搬家的吗？』
「呃……也是可以啦，但你不是地缚灵吗？」
『商央，你是脑子装大便喔！我一个大男人会死在女厕里？你要耍白痴也得有个限度。』
「那你以前干嘛老是待在N中旧体育管的那间女厕？」说真的，在此之前，商央一直以为老皮是N中某个喝醉酒的工友，在巡逻校园的途中醉死在粪坑里的。
『因为那时候有个白痴女学生会呆呆地跑过来找我聊天啊，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还会不会有其他被欺负的笨蛋女生也被人关进厕所里。』老皮硬冰着一张脸说，但从他那没出息地弯起的嘴角，看得出来他见到她其实也是蛮开心的。『那你咧？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大学毕业吧？我知道是有些混到不行的大学生会被二一留级、休学之後又复学，你没这麽差劲吧？』
「老皮，我是有工作上的重大任务要完成，不得已才被我老板陷害来这边『卧底』的。」商央叹了口气，有点吐苦水性质地对老皮大致交代了一番。
这种感觉，好像她又回到了高中时期，每次从某个坏家伙那里受到委屈时，她不是去找要好的女同学或是辅导老师，而是跑到已废置不用的旧体育场一楼女厕里，对一个中年男飘诉苦。
唉，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啊……
『……』岂料老皮非但没有讥笑她是被人吃得死死的软柿子，居然还煞有介事地思索起来。
说实话，对商央来说，一只死了不知有多久、总是一脸痞相的阿飘突然间露出正经八百的神情，这真的比最恐怖的鬼脸还吓人。
「呃……老、老皮，你怎、怎麽突然不说话？」
『商央，我是不晓得这几年你的脑袋是不是跟你的脸皮一样没长进，可是看在过去你偶尔给我点过几支香的份上，我就跟你直说了吧──那五个大学生是回不来啦，而且……哎呀，总之呢，以你非常有限的智慧，最好还是别淌这滩混水，以免惹得一身腥。』老皮说到一半时欲言又止，但还是善尽了规劝之责。
原本商央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其实也是抱着最坏的打算，想说捱过这两个月，顶多回去以後就是让总编骂到让她觉得连变形虫都比自己有脑。然而，她跟老皮是什麽交情？看到他这副极想把她赶回去的表情，商央就知道内情肯定不简单！
记得前辈在她入社第一天就告诉她：「天底下不管是哪种记者，本性都一样──逼死人不偿命！不这样就不是合格的记者。」
这个圭臬，在她成为幽灵杂志设计者的三年里早已完全内化为她行事的准则。不管好奇心会不会让她死上九百次，她都决定追根究底地栽进去了！
「老皮，认识你这麽久，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麽善良。」
『怎麽？你不会那麽听你那个无良老板的话吧？』老皮抽了抽嘴角。
「嘿嘿嘿，老皮，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告诉我吧，等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我自然会乖乖滚蛋。」商央很清楚，老皮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个性，要是他真把你当朋友，绝对是两肋插刀。
『啧！你听不懂国语是吧？我劝你还是别尽干些自不量力的蠢事，那样是找死！』老皮见她不听劝，还反过头来要从他这边挖消息，只觉得她没救了，当下就消隐在空气中，只留给她一句：『商央，你最好记住──人心，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
呃，这是一只老鬼的经验谈吗？他生前到底在别人身上吃了多少亏？
商央抹去脸上残留的水珠，觉得原本就已经很复杂的谜团又向外扩大了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