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向天第二天一早进公司,翻翻公文,看些资料,打了几通电话,再火速跟幕僚开完会,就拿起外套,吹起口哨,准备到医院看南老爹,哦,不,应该说去看南香香。秘书却在这时打电话进来告知黄先生正在线上。
韩向天皱皱眉,不确定他现在找他什麽事?该说的该解释的,不是都清清楚楚了吗?
那天黄先生风尘仆仆地一下飞机就到办公室找他,面色凝重。他当然知道黄先生所为何来,一定是他们的共同律师接到他那天清晨从台北公寓发出的电子邮件通知之後,便向黄先生通风报信他决定将旗下所属的GoldStar股份全数转赠给Kelly。黄先生一见到他便直言他已经要律师暂缓转赠作业,因为一个月後就要召开董事会,他不希望董事们误以为他的退股,是因不看好GoldStar的前景,於是造成骨牌效应,语气间颇有责备他轻率之意,但也不忘怀柔地说道:「我知道你这麽做,是因为你爱Kelly,希望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她,但Kelly毕竟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所以我才希望以後公司能交给你管理,我相信这对Kelly及GoldStar来说都是最好的安排。」
当时韩向天沉吟许久,面对再造恩人一样的黄先生,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黄先生,你说的对,我是很爱Kelly,从小就爱她,只是那种爱…纯属兄长之爱,我很抱歉,当初不该冒然答应您的订婚提议,这阵子我想了很久,觉得不应该再耽误Kelly的幸福,所以决定把你无偿赠与的股份,全数转赠给Kelly,以示我诚心致歉之意。」
黄先生神色一凛,良久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这位自愿放弃大好前程的年轻人,朗朗眉目之间有种无从形容的谋定与光采,相形之下,自己更显垂垂老矣。
他终究抓不住他,不管用尽何种方法。
他曾经遗憾膝下无子,曾经以为这遗憾可以靠他的“未来半子”来补偿,但显然失策。其实他这一生失策的又何只这一桩?譬如他那叛逃婚姻的妻子。他自认对她问心无愧,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什麽?他该给她的一样也没少,好吧,也许时间少给了她一点,但她应该体谅丈夫创业辛苦,他这样愤愤想道。算了,心不在,留人也没用,走了也好,起码还有个女儿。不过随着Kelly的长成,他惊觉她越来越神似她母亲,包括长相、性情、嗜好。他好似看见年轻的妻子重现眼前,时刻提醒他那段伤心往事。这种感觉很怪,他明明很爱这世上唯一的至亲骨肉,却又怕看见她,尽量躲着她…於是送她去读寄宿学校,严格要求她遵守家规,不准未成年前结交异性朋友,也不准她走上艺术设计一途,反正他就是不要他女儿变得跟她母亲一样。他知道自己心态可议,却又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只是为了女儿好,就连他为她挑的未来夫婿也是万中选一,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竟无端冒出一个Sammy南出来。
他又看了Dennis一眼,总觉得这孩子变了,说不出来变在哪里,但感觉得到他眼底有种炽热,有种蠢动,像什麽东西正从他体内破茧而出,不像平常的他,不像这十几年来他所认识的Dennis。
难道果真如Linda所言…是爱情的力量?
爱情?黄先生觉得可笑,爱情能当饭吃吗?所以他後来才接受福特的邀宴,只因他想亲眼见见那所谓“爱情的力量”。
他去了,他看见了,他震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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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车站前车水马龙,Kelly形单影只,伫在车站东门入口。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就在十分钟前,她在高铁月台上与小高挥手道别,从此各自阳关道,他故作豪气地说他要去为梦想继续奋斗,她假装轻松地说她要回爹地身边继续当乖女儿。当然,他们也不是一句话就这麽潇洒,从昨夜到凌晨,他们哭过、笑过、吻过、偎过、吵过、也闹过,直到黎明,依旧遍寻不着答案。当时她哭红双眼,说要回饭店,不然爹地一早起来找不到她人怎麽办?他一听见她提起爹地二字,又忍不住冒火,行李一把拎起,就要去赶火车,她急忙牵住他衣角,万千不舍。他索性一把握住她小手,坚持要她送去车站,就是存心想让她爹地乾着急到底,上车前,他在月台上狠狠吻她一口,告诉她,不管他人在何方,只要她回心转意,他就回来。
回心转意?她苦笑,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怎能拿她爹地的事业帝国开玩笑?这简直比他女儿的命还重要!!
是啊!比我的命还重要!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发高烧,那时工厂正忙着出货,爹地没空带她去看病,只得差Linda阿姨带她去。看完病後,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等爹地回家,天黑等到天亮,床边仍只有Linda阿姨陪着她,她哭丧着小脸问Linda,爹地究竟爱不爱她?如果她生病死了,爹地会不会伤心难过?
她不记得Linda阿姨当时怎麽回答她,只是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孤单的夜晚,还有那个泪眼汪汪…生病的…害怕的…小Kelly。
算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叹口气。有时她也不免傻气地想,或许她是生来替妈咪还债的……还妈咪欠爹地的债,所以她才会这麽乖乖听话,不敢违逆爹地,一心想讨他欢心,她甚至隐约感觉得到,爹地情愿有个儿子继承家业而不是女儿,偏偏她对经商一事毫无天份,也没兴趣,无法为父亲分忧解劳,也难怪……Dennis会成为爹地一心的指望,而她这做女儿的,能尽的最起码责任就是…嫁给Dennis,帮爹地留住他的人,绑住他的心。
她无奈苦笑,妈咪,她在心中反覆问道…你为什麽要抛弃我?你为什麽要把这一切都丢给我来承担?
她噙住泪,昂起头,看见高楼後方蠢蠢探头的太阳,抬手一把抹去眼角泪水,勇敢告诉自己,这没什麽大不了,承担就承担,这世上没有什麽事情难得倒我Kelly黄,我办得到,一定办得到,她强自按压下所有澎湃情绪,将思绪硬生转到Dennis──她未来的丈夫身上,想着他的好…
是啊,爹地说得没错,Dennis的条件的确万中选一,我是该好好珍惜,也许…也许是因为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彼此太熟悉,所以看不清楚爱情的火花,也许…也许我是爱他的…一定是的,她想起假日放学回家,她总是爱先窝在他住处,等他回来下厨烧油腻腻的中国菜给她吃,吃完饭後,他会教她数学,检查她一周来的学校功课,然後带她去公园散步,陪她聊心事,她永远忘不了,当时小小年纪的她,牵着他的大手走在公园里,身边经过的每个女孩都对他目不转睛,她那时候好骄傲,很想大声对她们说,Dennis是我的,你们谁抢不到。
是的,他是她的,她也还是他的,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Kelly眼里噙泪带笑,扬起小手,一辆计程车在她脚跟前停下,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告诉司机要去的方向……她已经决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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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办公桌前的韩向天,眉头蹙得死紧,他看看腕表,决定打通电话给香香,然後才眉眼稍展地离开办公室。
司机等在大楼门口,他上车後,黑色的BMW便往黄先生下榻的饭店急驶而去。
刚刚在电话中,他告诉香香,公司有急事,早上恐怕不能去医院看她,香香体贴地说没关系,要他先去忙,但他听得出来她嘴里虽然不说,其实心里失望。是怎麽听出来的?他细细一想…或许是她当下听见他说不去了,出现过那麽短暂一秒的迟疑,才回答他说没关系…也或许是她跟他说再见时,下垂的尾音淡淡释出的惆怅…反正他百分之两百地确定他的香香想他想得紧,巴不能快点见到他……越来越像个小女人一样离不开他。
坐在车里的韩向天垂眼想她,心里的欢喜化成一抹浅笑秘密漾在唇角,他也等不及想见她,只是他得先处理完Kelly的事才行。想到Kelly,他的眉头又是一皱,这女孩显然被小高“带坏了”。
原来所谓的公司急事就是黄先生一早焦急地打电话来告诉他,Kelly一晚上没回来,手机也没开。
他一听见这个消息,直觉就想到八成跟小高脱不了干系,於是打电话到LITA指名找小高,总机小姐说他请假不在,又转接给Steven和David,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小高准备离职,今天起请特休假,听说是回南部老家,而昨夜有几个同事聚餐为他践行,Kelly也去了,席散後,还是小高骑摩托车送她走的。
他听完始末後的当下念头是,Kelly该不会傻到跟小高私奔了吧?他不免懊悔没在黄先生刚下飞机找他辟室密谈时就先知会他,Kelly和LITA的制片小高可能互有好感。当初之他所以选择不说,是因为担心黄先生会责骂Kelly,而他也以为那只是Kelly的一段青涩小恋曲,哪里晓得她会认真到这个程度?
於是他跟Steven要了小高的手机号码,对方接到他电话时,显然很错愕,却语气冷淡地说,刚跟Kelly在车站分手,她应该马上就回去了,韩向天才刚开口质问他为什麽让Kelly整夜不回家,对方竟就先声夺人地说他没说服Kelly跟他一起走就已经不错了,随即不客气地挂他电话。韩向天气恼不已,决定先到饭店找黄先生说明原委,免得Kelly回来後被她爹地责骂,毕竟这件事他个人也有责任。再说他也得趁这次机会再次明白告诉黄先生,他心意已决,不会“再走回头路”。上次黄先生不肯把话说死,只要求他再考虑一下,甚至暗示爱情只是幻影,自己当年也是轰轰烈烈地闹了家庭革命,不肯娶家中长辈安排的名门闺秀,继承两边家业,执意带着心爱的女人远渡重洋到美国打拼,哪里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当他顾着为生活打拼时,他的女人却琵琶别抱别人的爱情。
韩向天知道他说的是Kelly的母亲,当时他气愤难平,很想告诉黄先生,属於他那一代的爱情悲剧不会重演在他韩向天身上,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他毕竟不忍,黄先生眼里的悲色令他不想在伤口上洒盐,於是他一句话也没说,没想到黄先生竟以为他愿意考虑。所以他今天务必得再斩钉截铁地告诉黄先生,他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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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合上手机,神情寞寞,他不来了!她本来想等他过来一起吃早饭。她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怎麽变得这麽黏人?她从来不曾这样,彷佛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为他而活、为他存在。只有他…就只有他,能让她这样失了魂、掉了魄。她沉缅在那患得患失、七分甜蜜三分焦虑的思绪里,丝毫不察老爹已经偷觑她老半天了。
「香香,」老爹轻声唤她,没反应,「香香,」这次又大声了点。
「啊?」
「怎麽了,小天没来,魂就飞啦?」老爹取笑她。
「没有啦。」香香连忙站起,差点撞翻小几上的一杯牛奶,赶紧伸手扶住,表情尴尬。
「我只是逗你的,别紧张,」老爹诡笑道,「唉,躺在这里两天了,怪无聊的,香香,你去帮我买份报纸吧。」
「爸,你老花眼镜在家里,怎麽看报啊?」香香把注意力拉回老爹身上。
「啊?」老爹搔搔白花花的脑袋,「那你回家帮我拿,顺道也回去看看家里有什麽东西没收拾,我记得那天晚上的衣服好像还没洗。」老爹又牵挂起家里琐事。「对了,顺道去书柜上帮我拿几本书过来。」
香香笑笑,她知道老爹是个书虫,於是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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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饭店十一楼的电梯门当地应声打开,韩向天长腿跨了出来,右转往廊底一间商务客房走去,站定门前,叩叩敲了两声。
没有回应,他觉得奇怪,又敲了两声,「黄先生,你在吗?我是Dennis。」这才听见里头传来声响。
「门没锁,你自己进来。」那声音显得粗哑苍老。
韩向天推门而入,只见帘幕深垂,黄先生背对着门,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室内阴暗,仅亮着一盏小灯。他疑色地走了进去,忘了关上身後的门。
「黄先生?」韩向天又轻唤一声,走到他面前,「Kelly还没回来吗?」
「还没!」黄先生抬眼看他,两眼猩红,显然一夜没睡。
「她应该快回来了,刚和她在LITA的“同事”联络过,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韩向天据实以告,但避重就轻。
黄先生揉揉太阳穴,皱起眉头。「这孩子真是不像话,玩了一夜,还不回家,真不该让她到LITA实习的。」
韩向天没有吭气,走到窗前,大手拉开帘幕,白花花的阳光洒将进来,照亮一室幽暗,黄先生直觉伸手挡住刺眼阳光,更衬出沙发里他身影的萎靡。
「你一夜没睡?」韩向天有点担心黄先生,他知道他有高血压的毛病。
「刚睡了一会儿。」
「吃过药了吗?」他觑到茶几前的药盒,於是这样问他。香香说得没错,他们俩的对话与默契,有时真像一对父子。
黄先生点点头。
韩向天这才放了心,走到他对面沙发,坐了下来,还没开口,黄先生劈头便问:「你是不是已经告诉Kelly,你想跟她解除婚约?」
韩向天摇摇头,「我答应过你,先不告诉她的。」
「那就好,」他好像放下心中一块石头。「那孩子喜欢你,我怕她受不了。」
韩向天皱皱眉,「黄先生,我想你误会了,」他决定把话说明白点,「在Kelly心目中,我只是一个兄长,她其实有自己的感情世界。」但话却说得含蓄。
「这话什麽意思?」黄先生人虽老,心却不糊涂。「你是说Kelly另外有男朋友?」
韩向天苦笑,等於默认,他看见黄先生低头沉吟,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坐直身子,眼里锐光一闪,像发现什麽似地急急问他:「你是因为这样才决定退婚的吗?」黄先生犹抱一线希望,毕竟在他的认知里,Kelly比Dennis来得容易驾驭多了,她一向听他话,这一点他很有把握。
韩向天没料到黄先生竟会这样想,赶紧出言否认,「黄先生,不是这样的,这跟Kelly有没有交男朋友无关,我跟你说过,我跟Kelly之间像兄妹一样,没有男女感情的基础,将来如果步入礼堂,对她不公平…」然後停顿一下,「对我所爱的女人,也不公平。」
黄先生斜睨着他,「你是指LITA的Sammy南吗?」好个不爱江山,爱美人,既然话说开了,那就一次讲明白。
韩向天点头承认,眼里有种决然。
「你愿意为了她,放弃你在GoldStar所有的一切?」
韩向天还是点头。
「即便股权归还後,连你副执行长的位置也可能不保?」黄先生厉声问道。
「黄先生,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对他的连声逼问已多少不耐。
半掩的房门外,刚回到饭店的Kelly正心虚地想推门进来跟她爹地赔罪,却意外听见Dennis的声音,像在跟她爹地讨论公事,於是直觉停下脚步,等在门口,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绝不在爹地谈公事时擅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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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两个男人交心在谈,门外Kelly专心在听。
「所以你喜欢的是Sammy?」
「是的。」
「Sammy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条件很好,只是我以为你会看得远一点,把儿女私情搁在一旁,毕竟激情过後,将来恐怕会後悔。」
「黄先生,我不会後悔,我对Sammy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我还没到美国之前,我就追过她,这次回到台湾,意外遇见她,更让我笃定了这份感情。」
门外的Kell瞠目不敢相信,不,应该说是终於相信…原来公司里的传闻是真的!她早就听人饶舌过Dennis暗地仰慕Sammy,对Sammy特别客气和礼遇,她以为那只是因为Sammy才华洋溢,Dennis惜才,後来知道他们俩自小是邻居,更认为理所当然,没想到竟是真的。她不免想起那天在南家二哥在餐桌上的那番“戏言”,原来全都其来有自。她又惊又恼,惊的是如果Dennis真的喜欢Sammy,那她和小高是不是还有机会?恼的是她自始至终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原来都是莫须有,而这一切都要怪Dennis,她觉得他极度可恶,为什麽从不告诉她真相?为什麽她这个当事者竟在状况外?到了最後关头才知道?
「听说美国的Morgan地产公司曾跟你接洽,也许他们开出的条件比我好?」黄先生知道事到如今,无可挽回,只得开门见山地想要确定这桩触礁的婚约背後还潜藏多少危机。
「我没有答应他们,黄先生。」
黄先生深深看他一眼,「你也许觉得我的想法未免小人,不过你应该明白我的处境。」
「我明白。」韩向天敛眼说道
「不过我也必须承认,我很感激你决定把股权归还给黄家,而不是拿到市场上待价而估,以此来要胁我同意退婚。」黄先生稍稍宽了心,於是故作玩笑
「原来可以用这一招,我倒是没想到,」韩向天也故意自我解嘲,但随即正色说道:「可是我以为黄先生应该明白我为人。」
黄先生表情不免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位青出於蓝、更甚於蓝的年轻後辈,哪里会不懂是Dennis对GoldStar厚道,要不然,美国期货市场上恐怕早就“腥风血雨”,至此他也终於明白,若是跟这个年轻人做不成翁婿,也千万别成为敌人,只得叹口气,决定把握住最後一个筹码:「等Kelly回来,我会好好跟她谈的,但我希望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门内的韩向天挑眉疑色看他。
门外的Kelly竖耳倾听。
「你要归还股权的事,先别对外声张,我不希望董事会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任何摩擦,结果对GoldStar的领导中心失去信心。等半个月後,董事会开完之後,我会用Kelly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由我担任唯一的法定监事,到时你再将股权移转到基金会里。」
「这基金会的目的是…?」韩向天追根究底。
「Dennis,我是Kelly的父亲,也是GoldStar的老板,我考虑的层面自然跟你的不一样。如果你把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直接归到Kelly名下,对她来说会是一把两面刃,毕竟她太年轻,恐怕会受到有心人士的觊觎和利用,不过另一方面来说,也当然有助於提升她在政商名流婚姻市场上的“竞争排名”,所以我必须先设个基金会来“过滤”一些可能追求者,等我帮她物色到真正理想的对象,自然会把这些股权当作嫁妆送给她,这对Kelly和GoldStar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韩向天听完,皱起眉头。黄先生的这番老谋深算,表面上虽是为Kelly着想,但也无疑剥夺了Kelly未来在婚姻选择上的自主权,黄先生看见韩向天的不以为然,於是补充一句:「Dennis,如果你自许是疼爱Kelly的兄长,就应该同意我的做法,我是为了她好。」
韩向天沉吟不语,毕竟这件事是他失信在先,此刻也不好再反对什麽,只得点头,「好吧,你怎麽说,我就怎麽办。」
门外的Kelly却是脑袋轰然作响,原来自己只是婚姻市场上的有价商品,才刚被Dennis退货,就又被爹地换个包装,重新推出市场?原本听见退婚的侥幸甚或窃喜心理,刹时被突如其来的恐惧与愤恨给铺天盖地。她被人家出尔反尔地退婚也就算了,如今竟还被背後算计,再度丢回婚姻市场上待价而沽?他们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尊重过她的意见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她也有血有肉有感情吗?
她这一辈子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被人踩在脚底下,感觉窒息,无法行动。她不想再被待价而沽,她不想再受人摆布,她不想再当乖乖牌…她不禁厌恶起自己,厌恶门内的两个人,也厌恶这个世界。她再也承受不了…火山熔岩正在临界点沸腾……
Kelly不发一语,推门而入。门内两个男人同时诧色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