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无法否认对她的复杂感觉中包含了同情。
破旧的小公寓、简陋的家具，还有一位消瘦的母亲，她的家就这麽些，他难以想像、他大感震惊，却也能体谅她的猖狂了，他的心因她而酸。
在他牵了她之後，他的心更因她而疼……
穆之锋在十一点钟打电话给黎伊妮，十二点钟准时在她家楼下接她。
她上车後笑也没笑，他发觉了她气色极差。
「明天以後我晚点儿再找你出来。」穆之锋以为她睡少了。
「没关系，我又不会每天都失眠。」
「为甚麽失眠？」
黎伊妮不说话了。
穆之锋得专注驾车，满怀关切之情待到用餐毕才有机会发泄。
「把我当你的朋友，好吗？」他压抑着情绪。
黎伊妮瞧得出他有些恼、有些怒，终觉悟自己很不对。「对不起，我妈的事让我很烦。」
「怎麽了？」穆之锋一副想知道。
黎伊妮却得顾虑将浪费他的时间，「很无聊的，你真想听？」
「说。」
虽不喜欢他命令式的口气，她真说了。似抱怨、似诉苦，她说了很多很多，对父亲的失望、对母亲的怜惜，还有些许对自身的无力。
纵然她尽量只是陈述事实而不展现情绪，她又令他无法想像、大感震惊了。
坎坷，就是如此。更多的同情掺杂进去，思念可怕得无法遏止。与她分离不过三个小时，他的心情由山顶滑落至底，且失了救生索，无可拉拔，於是，他将推不掉的定期的朋友聚会地点改至「黛儿酒吧」。
朱金、唐华辰之外，同行的多了位李大宇。
秦黛儿殷勤招呼的对象由朱金转为穆之锋，已让唐华辰起疑，黎伊妮蹦跳的脚步一路直向穆之锋，连李大宇都看出他们的关系匪浅。
「刚吃饭的时候之锋魂不守舍的，原来是因为……」李大宇话就说一半，後头由暧昧的眼神表达。
「朱哥哥好久不见！」思梦来了便坐到朱金身边。
「才几天嘛。」朱金眼盯着她短裙下的一双美腿。
「人家穆哥哥每天都来给伊妮捧场呢！」话给思梦说白了。
朱金一声嫂子、李大宇一声弟妹，黎伊妮不敢领受，虚虚笑着，让穆之锋的身躯替她抵挡他们的眼光，所幸其他公关小姐迅速让其他男人的焦点转移。气氛转换了，人人有人人的乐趣所在。
初次见面的大圆桌，於边陲地带，穆之锋霸着黎伊妮说悄悄话。他们靠得很近，最短的距离处在最安全的最危险区域，稍丁点儿的移动便将触及对方。她谨慎的，他坚守着，意外营造出专属他俩的世界。
「伊妮，拿骰子来玩！」
另一半的最边那头发了支箭，矛头正指穆之锋和黎伊妮的中心。
黎伊妮看向邀她玩的唐华辰。他笑着的，那笑意却让她解读不来。
「我叫人拿。」坐唐华辰旁边的绿芙立即吩咐服务生。
骰子、骰盅未上桌前唐华辰维持着那笑意盯着黎伊妮，让她无法专注聆听穆之锋说了些甚麽，而其实他早停止说话，明白地摆出一副不悦注视着唐华辰。
「我去洗手间。」黎伊妮向穆之锋说後便离座。
没一会儿唐华辰也起身往洗手间方向去。
穆之锋跟上。
黎伊妮的身影没入女士洗手间、唐华辰右转进入男士洗手间，穆之锋停了停，放下高悬起来的心。
在穷紧张甚麽？他嘲笑自己後也进去洗手间。
「怎麽，怕我吃了伊妮？」洗手台前，唐华辰戏谑地朝镜中的穆之锋笑。
他刚的确如此担心，但他不能说出这谬思，免得伤了兄弟情谊，只能笑一笑，也洗起手来。
唐华辰再说：「我以为我们这群兄弟中只有朱金会把钱花在这种地方。」
这话具针对性，穆之锋得回应，「我只是想多交个朋友。」
「朋友？在这种地方只能交到床上的朋友。」
「伊妮不是那种女人。」穆之锋关掉水龙头，侧身去抽擦手纸。
「酒家、酒廊的女人价钱是公开算，这边的女人也有价钱，不过得私下谈。」唐华辰也关掉水龙头，将手上的水珠甩到镜子中穆之锋的身上，「开个万儿八千，不，也许五千就够了。」
穆之锋转过身，「华辰，你到底想说甚麽？」
唐华辰没回话，用潮湿的手抹脸。
「你喜欢伊妮吧。」
穆之锋这麽一说，唐华辰低下头，发出无奈的笑声。
而他再抬起头时表情难解得令穆之锋发笑，「到底怎麽了？」
唐华辰走至他身边，「没事，当我说醉话。」
他往洗手间门口走，该转弯时停了下来，「希望你只是玩玩。」
回座，唐华辰令穆之锋感到莫名其妙的举动未停止。
他非要穆之锋和黎伊妮陪他玩骰子、跟他喝酒，态度像是耍赖撒野的小孩，最後他又醉了又吐了又不省人事了。
硬是顶在风头的黎伊妮状况也好不到哪儿，虽不至须人搀扶，跑洗手间好几回了。
「华辰怎麽好像跟你杠上，是不是他也喜欢你身旁那小酒女？」趁醉的醉、跑的跑，李大宇问穆之锋。
「不知道。」他真不解唐华辰想甚麽。
李大宇拍拍他，「那小酒女是真可爱，但别为她伤兄弟和气。我年纪大上几岁，是你们的大哥，别说我多嘴，你较少来这种场所，我怕你沉沦，千万记得玩玩就好，别用真感情。」
穆之锋张开嘴旋即又闭上。
他该反驳，但不知该为谁反驳、为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