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找个助理。」韩晓蕾宣布。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你也才回去一个月，事业搞这麽大？」
她烦躁的回答：「开公司这件事，要处理的细节太多了，什麽公司登记，什麽资产担保，还得找间当地的会计师事务所，你知道现在台北几度吗？天天都要破四十度高温，再这样弄下去我会热死。」
电话里交杂着电话铃声，电脑键盘敲打声，远方的交谈声，但就是没有她要的回答，她提高音调：「陈克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呀？」
「有啊，我只是不懂你跟我说这个有什麽用，难不成我能帮你快递一个助理过去？对了，你那个死不给我支票的会计师怎麽样？她开台湾支票可能比法国支票快一点。」
她得意的笑笑，安玛丽果然听话行事。「你就没有个小表妹或表姊什麽的，可以帮帮我？」
「我想想…嗯，我家族在台湾的有我外婆，七十岁，以前是公务员，搞不好还管用，怎麽样？」
「你到底想不想要支票？」她警告。
「拜托，晓蕾，上次透过我姑姑的乾女儿，乾女儿的朋友的老公帮你在一个星期内找到房子，已经是个奇蹟了，我这个迟早被你拖累到关门休业的倒霉律师，早就把能用的关系都用完啦。」
「说到这个，有人建议我买房子，你觉得这点子怎麽样？」
「不错呀，租房子乱洒钱，还不如好好利用你出卖青春五年，从塞吉那里挖来的钱，听说台北房子涨得厉害…」他打住，顿了下才问：「我可以问韩晓蕾这位精打细算的朋友是谁吗？除了我，你好像没有这种了解『现实』的朋友吧？」
「麦文。」
电话那端的敲键声停止。「那个被你甩了的初恋？」
「没错，而且我开始觉得後悔，麦文是个…好男人，我真恨不得把他抢回来。」
「我没记错的话，麦文的对象是林玉芝？」
「没想到你的记忆力这麽好？你只看过她一次吧？我刚去法国第一年，她来找我玩那时候。」
他轻咳：「等等，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林玉芝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呀。」
「而你想抢最好朋友的老公？」他轻声问。
她则沉默以答。
「晓蕾？我能知道你在玩什麽把戏吗？」
「我又不会真的抢！」她暴躁的回答。
「停…在你公主病发作前，让我们倒转一下，等等，我手机有录音功能。」
她从话筒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真恨不得把他抢回来。
「可以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吗？」
「你干嘛录音？！」
「你是我客户，和客户通话我习惯录音。」
「除了是你客户，难道我就不是你朋友吗？」她埋怨道。
「是没错呀，下次打电话来之前，请先声明你是以朋友还是客户身分打来，让我可以从谈话费里扣除朋友部分的时数。」
他总能让她气到说不话来，想把他甩开又甩不掉，因为经验告诉她，到後来她还是会主动回头找这人。
瞪着手机，她恨恨的说：「想要你的支票，你慢慢等吧！」
他爽朗的大笑。「回归正题，请定义一下『恨不得』在韩晓蕾字典里是『想要』还是『打算要』？」
「我真恨不得杀死我律师，你看这是想要还是打算要呢？」
他笑得更大声：「不错嘛，看样子你正在恢复中，又有点聪明伶俐的韩晓蕾之风了。」
「我什麽时候不聪明伶俐了？」
「让我想想，嗯，自从你爱上塞吉那个秃子开始，到下个月满六年罗。」
「我才没有爱过他！」
「你有。」他的声音转为严肃：「别的女人会为了钱结婚，但你不是那种女人。」
她再度沉默下来。
「晓蕾？」
「你只是自以为了解我。」
「而你只是自以为不被了解。」
她突然鼻头一酸，庆幸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声音闷闷的说：「你一定要那麽让人讨厌吗？」
「不爱听的话，下次要爱上人时，自己先想清楚。」
「我和麦文没什麽，只是看到他和芝芝的关系…让我有点忌妒。」
「你？忌妒平民生活？」他失笑。
她认真的反省：「或许他们那样才是真的爱情，在平淡无奇的生活里还能互相关怀，麦文以前就是温柔的男人，现在还是一样，顾家负责，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秃头也没有啤酒肚。」
听他久久没回应，她不满的问：「干嘛不说话？」
「没有最後那句话，我还真差点被你感动了。」他最後说。
「我不会和麦文怎样的。」
「你确定？」
「我确定。」她坚决回答。
听到芝芝的话，韩晓蕾却不再那麽确定。
「麦文一定要载我们回去宜兰，然後自己再赶回来上班。」
芝芝脸上敷着有机黄瓜面膜，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的透过面膜开口发出。
她搓揉着芝芝手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不嫌累吗？」
「他从来不会嫌累，就是这点逞强个性，让我有时候很担心。」
她从护手霜软管里挤出更多乳液，动作轻柔的保养芝芝另一只手，装出不在乎的语气：「是吗？」
「他知道我爱担心，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跟我说，不喊累，不抱怨，工作上受了委屈也不肯让我知道。」
「你有什麽好担心的？」
芝芝叹口气：「你可能不会懂，但是我们现在一家人都只靠他那份薪水，两个小孩都在幼稚园，正是最花钱的时候，万一他工作有问题…」她停了下：「我都不敢想像下去。」
韩晓蕾思索着正常情况下，应该怎麽回答好朋友这麽私密的心事告白，但却想不起她上次听人抱怨类似问题的情况，於是顺着芝芝的话回答：「麦文的工作，有什麽问题吗？」
「他之前那个师傅，就是被饭店协理逼走的，老是压榨厨房的人增添自己的业绩，麦文接手以後，加班的频率比前一个师傅还在时更频繁，我看呀，那个经理可能是看麦文比较好说话，更放心大胆欺负他。」
「能当到凯悦西点主厨，他干嘛不出来自己创业？」
「本钱从哪里来？我们两边都没有家里可以靠，小孩出生前存的一些钱都拿来买这个房子了，哪有创业的资金呀？」
「开间面包店…需要多少钱呀？」
「在台北市区，店面租金、设备、员工薪水，没有上千万也得七八百万。」
她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冲口而出：「根本不到二十万欧元嘛，过一阵子我的钱下来了，我帮你们开吧。」
芝芝缓缓坐起，摘下面膜，又露出当时收下缅甸玉坠的表情，有点为难，有点受伤的表情。「对你来说，七八百万真的不算什麽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韩晓蕾直觉肯定回答会让好友难堪，她急急的说：「也不是啦，我只是，我只是想…」
她吞吞吐吐，还在想要怎麽安慰好友，芝芝接着问：「晓蕾，我听麦文说你这次回来准备长住，那你老公呢？」
她垂下头，跟好友坦承：「我离婚了，刚打赢离婚官司，过一阵子就会有一大笔钱进来，反正我也用不到那麽多，所以你们假如有需要，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芝芝反过来拉住她的手：「离婚这麽大的事，你怎麽都不跟我们说？发生什麽事了？为什麽非要闹到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