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後没多久，我就入伍了，入伍不到三个月，我收到了琳琳的分手信，检查过信件的长官以为我会想不开，
特地放我两天假，而我，却开心极了，就像孙悟空陪着唐三藏取完经後般轻松，一出营队就打电话给她，去到她
那儿，把琳琳的信给她看，她啥都没说，只拍拍我肩膀说：「陪你去牧场看夜景。」
「我还要啃东山鸭头，啃到天荒地老。」
「不准学我说话，这句话是我的专利。」
去买东山鸭头时，老板还认得我们，「耶∼老客户好久不见，多送你们一对，祝你们白头偕老。」冲着这句话，
我发誓，从这刻起，我要跟她啃一百个东山鸭头，来个货真价实的白头偕老。
後来，她在建筑师事务所找到助理的工作，我也从新兵熬成老兵，眼看馒头就要数完，我很努力的寄着我的履历，
生平第一次，我想认真赚钱，想买一栋她爱的房子，她的工作其实很单调乏味，每天在法规之间小心翼翼斟酌着一
尺一寸，退伍那天，我来她公司等她下班，看她揉着太阳穴疲惫的走出办公大厦，一样一身的黑，头发用一根像筷
子的东西盘着鼻梁上多了副眼镜「耶∼你几时近视的，我怎麽不知道？」
「是啊∼我又多了好几条皱纹了你都没发现。」
「我退伍了，有一个礼拜的假，过完这礼拜我就是竹科货真价实的科技新贵了！」
「太强了∼还没退伍就找到工作了！庆祝去」
那天是星期五，她还特地打了电话去订餐厅，只是，那天是星期五，都订不到位，即使订到了，也要等上一小时
「我想去东海啃东山鸭头，啃到白头偕老耶。」我说
「没创意，老是抄别人的话，谁跟你啃到白头偕老。」
「你啊∼」说完她很正经的看着我「你开玩笑的对吧。」
我很认真的看着她说：「你听好，我是认真的，从七年前就认真到现在。」
听完，她转头就走了，还猛走，我吓了一跳，以为我这些话吓到她或得罪她了，猛追到她之後抓住她，扳回过头
来的她笑着，看到我惊吓的表情笑得更夸张，蹲下身子大笑，这下换我火了，「干嘛笑，这有很好笑吗？」，她
笑吟吟的看着我说：「我没看你这麽认真过果断过！值得庆祝，走买彩券去」有时，我真的会完全被她跳跃式的
思考逻辑打败，真的搞不清楚我们之间跟买彩券有任何瓜葛，也不懂为啥庆祝啥不做偏要去买彩券，而且以实际
状况，中大奖的机率跟被雷打到的机率一样，板起脸跟她说不去，後来还被她硬拖了去买了两张，买来後，她说
她要放在枕头下用念力让他中。那一夜，我拎了一包东山鸭头，这小妮子也不知去哪儿弄来了一瓶红酒，多年来
第一次牵到她的手，她的手比想像的小，我们坐在东海牧场的阶梯，聊着她工作事务所的事，聊着我军中的事，
她问我，「奖券如果中大奖我要做啥，」说真的，我想买一部车或订一栋房子都行，她说：「我想买一块地，盖
一栋理想中的房子」「然後跟我生一窝孩子。」我接着说。「少臭美，你以为我是母猪啊。听好，只要姑娘我自
己肯生小孩，否则休想！」许多年来，我一直记得那一夜的美丽，而忽略了她的坚持，如果那天我能试着多了解
她一点，多好，隔天，我们买的爱国奖券真的有一张中奖了，只是中两百元而不是两百万。
後来，我去了新竹，她仍留在台中，每个礼拜五，我会骑车回来找她，我爸妈都在日本，她也理所当然的接
纳了我的周末的全部，她呢是个不算贤慧但却有洁癖的女生，所有的东西，总是能经她的手整理得有条不紊，连
牙膏都摆得很像立正站好的士兵，几块布、几块砖块、几株植物到她手里总是很神奇的变出美丽的东西，喝完的
牛奶瓶，她可以用铁线缠成一排错落雅致的黄金葛瓶，别的女生用来画指甲的指甲油她拿来画花瓶、电话、插头
座，除了煮饭烧菜没有慧根，她脑袋里总能想出许多花样让生活过得有声有色，只是，她从不提父母，就像她压
根是个孤儿。
我问过爸，当初怎麽会找上我当地陪兼翻译的，爸说她爸跟他是大学朋友，开建设公司，他後来再结婚了，
他原来的老婆听说也再婚了，听完，我暗自为她心疼，不知这些事，她是怎麽一个人走过来的，她没提，我也不
问，不问是因为不想她再想起这些事，我总是想，只要有我，我就不让她没有依靠，再一个人去承担太多事，每
次回新竹前，也总把她的冰箱补满，让她夜里赶稿肚子饿有东西吃，帮她鲁一锅香喷喷的肉，只要热一下丢些青
菜就可以营养均衡，知道她有洁癖，很仔细的用抹布擦完所有的地板，因为我觉得，她的手是用来创造的，不适
合用来做家事。我也一直累积着我的存款，计画着买个房子或者完成她的理想买块地盖她理想中的建筑。
有一次，我回来看一个很雅致的桌灯，桌灯边缘别了两个好熟悉的坠子，我才想起来这是我送她的第一个生日礼
物，笑着翻看她的耳垂，她∼仍然没有穿耳洞，想起第二年她在吃化了一半的蛋糕後，许的那个愿望，问她：「
你下辈子还想当男生吗？」她很肯定用力的点头其实心里有点生气，「那我下辈子做啥，总不能要我做女的吧。」
「你看，连你都不当女的，我干嘛当女的。」
「那下辈子我们都男的我们当啥？」
「当兄弟不错，最不济我们当同性恋好了，怎样？当兄弟还可以给你挑，看你要当哥哥还是弟弟。」
「当女的不好吗？」我追根究底的问
「不好，只因为是女的，所以要姑奶奶我开会帮他们准备茶水；然後升设计师又不升我，只因为我是女的。还有啊
∼生不出来男生还要被婆婆休掉，生不出来男生明明是男人不济，还可成为外遇的理由.......」就这样，她霹哩啪拉
数落了一大串，我才发现，平时沈静优雅的她，现实生活里，是受着委屈的「好，我的姑奶奶，数落了一堆肚子饿
了吧。」把她抱过来用手环着，心想她真小，受的委屈也着实不少，这些年她一个人，毕了业还要助学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