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节久别重逢相见时红烛暖衾香泪下(四)
她又想起了神灵馆中那个如泣如诉的爱情故事,煽情且赚人热泪,连她赵小玉也差点潸然泪下。殊不料,那苍白哭泣的青楼女子却是个骗子,果真不愧是青楼名妓,那演技和骗术,连骗尽天下无敌手的赵小玉也着了她的道。
李娃,李娃……你可知一年前,你讲了一个泣泪动人的故事,骗了我的心,也得了我的金?
那千两飞钱票,本来是好心给她的赎身费,还有那怀表,是唯一在这唐代能看到的故乡之物,这两件东西,岂有不追回的道理?
她灵光一闪,记起李娃身边曾经有张献媚的丑脸,如是说:「……这李娃姑娘可是咱们长安烟雨楼头牌姑娘,道长若是喜欢,不妨也常来长安看看,包道长满意!」
好,烟雨楼!你等我!
原本跟这老和尚和沈慕容去洛阳,也是出於衣食无靠,那老和尚要回南天竺老家,语言又不通,也不知道这英语在唐代兴盛到天竺没有,再说老是和这群和尚在一起,人也要发霉了。
那沈慕容要上洛阳仙鹤峰观风台找那个喜欢与人对弈的故人,虽说叫她姑姑,其实不关她的事。
现下找到了这麽大一个「钱袋子」,如何还要跟着这帮老小和尚胡闹?那赤兔饭桶再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等出城去,一定要找个机会溜走才行!
入夜,月光熹微。
距离长安皇城以东五里的一间破庙中,棺木轻叩。
在月色寒凉的夜晚,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众位小和尚今日哭了一天,也很疲累了,都已熟睡。那棺木连敲了几下,都没有人回应。
小和尚圆光揉揉眼睛,忽感尿急,缓缓爬起来,正准备去庙外小解,突然听那棺木扣得声声响,吓得一阵寒颤,侧耳再细听。
「碰碰碰——」又是三声,在这寂静的夜中,不容人忽视。
细听那声音竟是从棺木内发出的,难道是屍变?
圆光吓得长大了嘴,眼睛睁得超大,战战兢兢,一步一步向门外退去,忽然,脚跟不慎绊到了高高的门槛,一个踉跄,身子向後一翻,跌了个人仰马翻,连尿都吓回去了,转身低头向外跑去,一边没头没脑的跑,一边失声大叫,惊慌不已:「有鬼啊——有鬼!救命啊!」
迎头撞上一个白衣人,惊得大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睁开,大叫:「妈呀——鬼呀鬼!」
赵小玉此时已经换上了平日公子哥的衣衫,一袭白长衫,本来应该显得整个人清俊飘逸,潇洒倜傥,可不知为何却有些鬼鬼祟祟。
本来想趁这帮笨和尚和姑姑熟睡的时候偷溜的,没想到刚溜出庙门不远,便被一人撞上,她也有些惊慌失措,大叫一声,四下张望,问道:「哪里有鬼?哪里有鬼?」
转身一看,居然是那圆光小和尚,她才嘘了一口气,轻轻一跺脚,怨道:「是我啦,圆光!哪里有什麽鬼?」
圆光闭紧了眼睛,使劲摇摇头,不敢睁开,认定那人是鬼,要不有谁会在夜里,这荒山野岭的破庙外,穿着白衣衫四处晃。
切!怎麽这小和尚一个男儿家,还不如她胆大?
赵小玉一阵恼怒,便装出狰狞的声音,怒气冲冲道:「你再不睁眼,我就吃了你!」
圆光神情痛苦,透过捂着双眼的手指缝,向外偷瞧,哪里是什麽鬼?是白天助他为师叔祖护节的小沙弥,哦,现下应该是个翩翩公子哥。
他心下顿时安心不少,见那人盯着自己笑嘻嘻的样子,已知是刚才他捉弄自己,便双手合十,还了一个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赵施主,为何深夜在此?」
赵小玉一愣,不好说自己是想趁夜逃走,如今心下只担心她的钱票在李娃那里放着不太安全,还不如讨回来,想这圆光有些傻头傻脑的,也不答,反问道:「你又在这里做什麽?」
圆光道:「小僧内急,刚想出来方便,撞见施主你……还以为是鬼!」他又想起那棺木中叩叩的声响,又是一阵发抖,压低声音颤道:「施主,那那……庙里棺木中的师叔祖……他他……说不定……说不定……」
他心下甚为惶恐,不敢说下去,可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胆小,又有些惭愧,遂低下头去。
「说不定什麽呀?」赵小玉不解这小和尚发了什麽神经。
圆光又道:「小僧听到棺木内发出叩击之声,想……会不会是……屍变啊!」他总算吐完这句话,已是吓到不行了。
赵小玉见他眼睛睁得老大,被吓得不轻。
原本计画助她和沈慕容出城,而那和守密和他老爹的屍身留在寺内,等这送殡队出城去,铁定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吸引到了这出城人身上,他才好去安葬卞延和。
若是这随行人里有和守密和他老爹的屍身,那这小和尚说什麽屍变,倒还可能吓到她。但那老和尚金刚智本来就是装死,又岂能屍变?
她哑然失笑,乐道:「小和尚你乃修佛之人,浑身佛光正气,又岂能怕那些?更何况,明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人还是你师叔祖,即便是真的屍变了,见你白天哭得那麽真切,又怎麽会怪你?」
圆光一想也是,也傻傻的笑了,摸摸自己的光头,自言自语道:「是啊……师叔祖平日最疼我,又岂会害我?」
一群和尚无不诧异的盯着师叔祖「死而复生」,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赵小玉与那圆光一道,刚刚跨进庙门,便见那沈慕容看了自己一眼,有些冷,又像有些嗔怪,一定是自己不辞而别,惹她生气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却见沈慕容别过脸去,看向已经被不空和一行搀扶出来的金刚智。
「棺中活人」这出戏,原本就是说好的。只是这棺中的活人,不再是那朝廷要犯,而是以自身苦难救赵小玉与沈慕容脱难的得道高僧。
同样的戏,不同的人出演,竟然是差这麽多,那她赵小玉在这出老掉牙的穿越时空戏里,又扮演什麽角色?
粉白脸,红鼻头的小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