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蛆》
她身上总带着一股臭味。
虽然,爱她的男人总说那是一股奶香。
那种臭味在她一个人独处时散发得理直气壮。
她像女鬼似的,把头发拨得乱七八糟,抓住一撮闻了又捏住一撮嗅了好几遍。
明明每天都乖乖洗头,要命的发香还得意洋洋的刺激着她的鼻。
臭的不是头发。
或者是那些忘了洗的鳄鱼鞋害的,她趁男人去洗澡时,毫不文雅的抓起脚ㄚ来嗅。
啧,早知道瑜珈课跑勤一点,找不到臭味还扭伤了腰。
难道,狐狸精就得尽责的要有狐臭?
她提心吊胆的举起手,鼓起勇气闻了又闻。
只是汗味。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甜甜的汗渗进浓度80%的奶香,男人就是这样自己爬来的。
唉唷,那是母亲为她酿了二十八年的诱香。
一天洗上三次澡,泡澡的次数随自己和上帝的心情而定。
是香的。总要自己说服自己,不然就是鼻子坏了。
臭的,是她的心。
那个在一旁观察她很久,总是不出声的男人说。
她噘起嘴想反驳什麽,却只能握紧拳头。
的确她早发现了自己的心是腐坏的,放着不管,臭味就不小心逃了出来在她鼻间嘻嘻笑。
男人听着她抱怨一个又一个男人缠啊又黏的情事,她说得那麽不情不愿,又气又闷。
他说,其实她在等待蛆出现。
没有人愿意拿屎粪往心上涂的,所以她在等待。
她其实就是爱那些又脏又黏的男人,等待着蛆出现。
◎《动物园》
她一直都认为,动物园是个既悲伤又寂寞的地方。
天气很好天气很好天气真的好得有点太过份了!
但她却无法打起精神来微笑,她怕她再继续把自己关住,会瘫软成一团烂泥。
所以她抓起包包,把头发随便一紮就强迫自己出门去。
买了烧腊便当,她晒着太阳脑袋一片空白,然後公车在她面前停下。
→动物园。
她没多想就上了车,虽然她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但现在她需要一点声音,一些足以鼓动到她心里的声音。
下了车,她有点不可思议的望着前方的人潮,感觉台北的孩子全都被召集到这儿,像某种邪恶的朝圣聚会。
她拎着便当,晃啊晃的,就待在一群猴子前坐下。
牠们望着她她望着牠们。
时间就随着一波波游客前来又散去,她一口一口吃着便当,泪却一滴滴掉进饭里。
她不懂自己是为了那群寂寞又悲哀的动物们感伤,或是为了自己尚未痊癒的心伤所苦。
总之,吃完便当前,她的泪也掉不停。
这麽好的天气,她和牠们,都是被关住的动物,无法逃脱。
◎《腹鸣》
晚上,她肚子古里古怪的像是私底下商量着小计谋要对她动什麽手脚。
硬是闷着偷偷痛,像那个快来时那样暗着来耍阴险的不畅快。
然後夜半就开始鬼吼鬼叫的乱鸣一通,比她的青蛙还夸张。
虽没有造成她生活上太大的不便,但精神上她的确受到莫大的影响。
是饿了吗?她摸着吃得饱饱的圆肚子,想看穿里头是不是藏着什麽饥饿妖怪。
滚来滚去到天明。
她昏着眼拉开窗廉。啊,原来下雨了。
难怪腹鸣起来。
她总在雨天失去爱情,整个人空了似的饥饿。
喝了泪水只会再从心里流出来。
就算吃再多食物,跟再多男人谈笑她仍是饿得发荒。
她肚里的不安感仍是寂寞得需要温暖发胀的爱来作伴。
不知是提醒自己还是旁人,她就在这请好好爱她。
所以哀哀鸣叫。
◎《句点。》
其实,并没有那麽难的。
电脑打开後,开启word档,然後将输入法调换成ㄅ半。
她的习惯是左手拇指先抵住Ctrl,接着右手中指微微曲起後用力按下『‧』这个键。
噢,换成注音是『ㄡ』的位置,仓颉则是『舟』的地盘。
照着这样做,就可以非常流利且顺畅的打出『。』这个标点符号。
若此时配上一首十分有节奏感的音乐,想要多少个带着热情活力的『。』,皆随君欢喜。
所以说,是不是没那麽难呢?
但越简单明白的道理,往往是最难达成的目标。
她发现,她得了『句点』障碍症。
明明用不着一秒的时间就可以制造出来的完美圆图形,她却怎麽也下不了手。
她这才发现,要给一段感情标下个句点,脑子里就算装满180的智商也会在那时变得愚蠢空白。
真糟。
不过,她非常不喜欢逗点之後,他留下的那一大段沉默空白。
她得一再煮沸自己内心的情绪,努力去延续出无数个逗点,好让她和他之间再多一点疲软的连结。
因为她知道,一旦今天多了5秒的空白,明天就会自动生出10秒的沉默;这不是她要的,她好不容易才为他写了篇浪漫动人的序,结尾不该是现在。
一时半刻,句点她仍还提不起勇气标出来。
她只能试着先将那无数的『逗点』缓缓削去一点,『……』变得多一些。
再久一点,也许这无数的『点点』将会被他疏离的气息给蚀成空心。
那麽,或许她就能顺利完美的将最後一个句点发送给他。
◎《蛙鸣》
自从和情人分开後,她养的角蛙就像跟她赌气似的,不吃不喝也不大便。
牠整天胀得鼓鼓的,轻轻一碰就气得转过头去。
每天面对着壁半眯着眼不晓得在想些什麽;然後到了三更半夜便哀凄凄的鸣叫起来。
她翻来覆去,跟着寂寞的蛙鸣失眠。
她在书上看到,青蛙的骨头可以唤回变心男人的爱。
把牠拿到大太阳下慢慢晒乾,然後剃净牠全身的肉,找出那钥匙形状的骨头。
轻轻敲,情人就会回来了。
◎《任性》
到底任性是什麽呢?
她被这麽简单的问题困扰了好久。
问了很多人。好像说着都是任性但又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S小姐说:任性是天生的,我不管我不管这样。
N先生说:我的小孩子脾气,就是任性。
C小姐想也没想就打:任性就是,我本人。
K小姐好认真的给了她这样的直觉:任性感觉是活在自己世界滚烂泥巴。
不是地球人的那位小姐,思考了半天,下了这样连她也觉得深奥的结论:介在「我偏不要」跟「脑筋一片空白可以不要想吗」之间,任性有无数种形式。
她好喜欢最後一个答案。
我今天提离职了,这算任性吗?L小姐百忙中,冒出的一句话,让她笑了。
看来,她的朋友们,个个都好任性。
其实,她一直以为自己也是很任性的。
不过,他说她只是太漫不经心。
不管做什麽事都漫不经心、心不在焉。
减肥漫不经心、打扫漫不经心、吃东西漫不经心、走路漫不经心…,连思考都漫不经心。
无怪,她做人做事都好失败。
任何奇异的死法,都会是你的死法。他甜蜜的说。
那是在一个夜晚,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河提边,踏着高高的提防她很努力走得小心翼翼。
别傻了,他笑着。会掉下去死掉然後丢脸上报这种事我不用去认屍就会知道那是你做的了。
或许她真连活着都漫不经心了,难怪谈个恋爱也老不入戏。
那麽漫不经心的态度,也许就是她的任性。
◎《劣根性》
差不多了,该是逃跑的时候了。
对不起,就说了她不是正常人请不要随便靠近她。
下次在敲门前,请麻烦看清楚门牌上的禁告。
『请虐待她再爱护她,请丢弃她再捡回她。总之,她要爱不爱的。』
这是真的,她好认真才写下的禁告,请不要轻易忽视。
太好太软太没有骨头又太多爱的人,拜托可不可以直接走开。
太坏太硬太弯不下腰又剩没几滴爱的人,拜托也请绕道而行。
在好男人的爱里,她坐立难安好想拔腿逃走。
在坏男人的爱里,她丧失飞蛾扑火的傻劲,却不停频频回首。
爱不是餐点,不能点份综合口味好让自己笑得称心如意。
只是啊,她的劣根性,让她怎麽爱都不会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