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初的寒毒发作才刚刚间歇,便马不停蹄地赶了五六日,到江宁府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她随身带着那日大夫抓的药,找了客栈让小二煎好服下,稍稍吃了些干粮,才缓过一些气力。她推开客栈的窗户朝街上望去,这才有心情注意到,这江宁府果真担得起江南东路的首府,而江南东路也不愧为大宋最繁荣的省份之一。街上来人如织,而且穿着都颇为讲究。街道、屋舍都造得精巧气派,丝毫不输京城开封。
林寒初看天色已近午后,便让小二帮忙雇了个车,前往报宁禅寺。禅寺位于江宁城东北面,钟山南面脚下,距离城中约七八里,驱车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兴许因为到达报宁禅寺时已近黄昏,虽然这寺院由皇帝赐名,又是王安石的故居,此时却门可罗雀。
粉墙黛瓦的一片屋舍,掩映在绿树之中,门前池塘水平如镜。林寒初走进门口,大门半掩,一扫地小僧只顾自己打扫,也并不抬头看她,林寒初便自己走了进去。这寺院从外面看朴实无华,内部却屋舍园林齐全,曲径通幽。寺中僧人都自顾自坐禅或打理事务,并无人管她,于是她便绕着小径逛走起来。只见寺内宅院坐北朝南,分东西两院,庭院之间有月洞门相通。西院为前后两进,前面的是门厅,后面的是正厅。东院有三进,各进之间均有天井相隔。东西两院之后是个院子,其间匆匆望去,只见清幽葱郁,树木繁密,颇有流泉拨清韵,古槐弄清风的韵致。难怪王安石这样看尽世间繁华的人,也能够在这偏僻之地一住十年。
林寒初走到西院的一个开间,只见此屋内放着一些僧人坐禅的蒲团,而墙上挂着几幅石刻字画,看起来也有个一二十年的光景,整个屋内素简之极,并透出一种古朴。她不禁稍稍走进,望向右手边的一幅石刻,她轻轻念道:万里昆仑谁凿破,无边波浪拍天来。晓寒云雾连穷屿,春暖鱼龙化蛰雷。阆苑仙人何处觅?灵槎使者几时回?——
她正沉醉于诗境之中,突闻身后一人念道:“遨游半在江湖里,始觉今朝眼界开。”
林寒初暮然转身,只见一老僧持帚站于她身后,眼神却望向那石刻之上。
“这是王荆公的诗?”
“姑娘好眼力,正是王荆公的《狼山观海》。”
“气势磅礴,胸径广袤。真是一首好诗。”
“看来姑娘也是慕名前来,贫僧乃是本寺主持,法号济永,请恕贫僧刚才失礼了,扰了姑娘雅兴。”
“大师见外了。林寒初双手合十还礼。”她接着道:“大师可是在这报宁禅寺修行多年?可对这寺中熟悉?”
“贫僧在此修行已经二十五年有余,王荆公过世的的第二年,便随师父到此。”
林寒初点点头,她略为迟疑,但最后还是开口:“请问大师知不知道半山二字的来历?”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世人都知这保宁禅寺在神宗皇帝赐名之前原是王安石的故居,本为‘半山园t’。而王安石后来也以“半山”为号,想必这半山二字藏有什么典故?还望大师指点一二。”
济永主持听完此言,垂头又开始打扫,漫不经心地道:“史载半山园所处的位置原名白塘,王安石筑舍自居后,始更名为半山园。至于当年王安石为何以半山园命名,其实传言颇多。有人以为此地距江宁府门和钟山山顶各有七里之遥,处于中半位置,因此称半山。也有好事之徒所言,王荆公当年大力推进变法,在改革功败垂成的关键时刻,变法戛然而止。他不甘心地退出朝野,此时退隐恰如登山而至半山,眼望山顶触手可及,却止步不前。此种心态恰恰符合这半山之名,又与这半山园的景致吻合。”
“原来如此,想必王荆公当时的心态半是隐居,半是等待,半是满怀沮丧,半是渴望东山再起。”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所以后来他以半山为号,也不足为奇了。”济永主持抬头望望已经染红的西边天空,晚风渐凉,他的话中不觉有一股萧瑟哀愁的口吻。只听他接着道,“也许是因为心情郁结,他不久便患疾久卧病榻。期间仍关心国家大事,给朝廷《上神宗皇帝书》,宋神宗在病危时读了以后,心中所动,说王安石两擢两罢,仍无怨无恨,病患垂危,尚念及朕之康健和社稷之安危。可见对于宋神宗来说,他还是认可了王安石的改革,只是作为一国之君,在生死和政治斗争面前,同样也无可奈何!”
“那后来又如何?”
“神宗皇帝逝世,王安石所倡导的变法,便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尽数清除。神宗过世第二年,便在半山园内郁郁而终!”
“啊!敢问大师,这王荆公最后是否也安葬在半山园内?”
济永停下手中的扫帚,抬头道:“荆公之墓便在后院。”
林寒初沉思半饷,济永转头打量林寒初的神情,“不知姑娘来半山园所谓何事?”
“大师果然目光如炬。”林寒初也直言不讳,“大师,小女子姓林。此次是受故人所托,在这里找一个人。哦,不,也或许是找一件事物。”
济永面无表情,将扫帚斜靠在房门上,双手合十道:“不知姑娘所找何人,所寻何物?”
林寒初微微垂首:“其实我也不知道此人此物叫什么名字,但我只有一个线索。”
“姑娘不妨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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