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偶遇死了三年的老公 — 第2节

正文 偶遇死了三年的老公 — 第2节

按照地下城的法律,婚姻存续期间,双方自愿签署离婚协议,或申请分居长达两年,分居期满后只要还有一方坚持申请离婚,地下城的婚姻系统都会自动判离。

最后那通电话那头的背景声是地下暗河汹涌翻滚的热浪,暗河底正酝酿的一场风暴,预示着一场灾难的来临。

淮烟当时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上,左手食指跟中指夹着细长的烟卷送进嘴边,牙尖咬住烟蒂狠狠吸了一口。

他吐出口的团团灰烟,缭绕在办公桌上那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的纸上,那是他刚刚整理好的离婚材料跟协议。

地下城最高32层的建筑顶层,隔着巨幅落地窗,淮烟看向窗外,下午五点半,外面是无尽的落日光华。

上空悬挂着的人造太阳,会根据设定好的春夏秋冬模式模拟太阳的光照,春花夏雨,秋叶冬雪,给这座地下深处的城市增添光彩。

那一刻,半边穹顶都被映成了混着淡淡粉紫色的落日光影,迷幻又绚目,迷人眼睛。

那样绚丽的场景,就像他跟祝城渊的婚姻一样,带着迷幻感。

祝城渊对他隐瞒了什么,这是淮烟在提出离婚申请前三个月开始察觉到的,祝城渊偶尔会消失个两三天,身上带着伤,但不是工作期间留下的。

他问过,祝城渊总有借口,他跟踪过祝城渊,他总去见一个年轻男人,但他们的关系又十分纯洁,祝城渊不是移情出轨。

到底怎么了?淮烟不知道。

祝城渊开始失眠,焦虑,变得喜怒无常,经常半夜起床躲在阳台上抽烟,而淮烟则是沉浸在被欺骗的愤怒里,他们开始了无休止没意义的争吵,没完没了。

淮烟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好像是一场镁光灯下精心编造的舞台剧,最后他提出了离婚。

电话这头的淮烟终于开口了,声调不轻不扬,但在尼古丁浸泡下,顿感还是很重:“我已经想好了,等你这次从暗河回来我们就去民政局离婚,我正在准备离婚协议跟证件,协议我会提前发你一份,如果有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商量。”

当天晚上淮烟没回家,一直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的钢笔掉在桌子上,笔尖上的黑色墨水洇湿了文件上的“离婚”两个大字。

离婚材料并不复杂,地下城公民身份证,地下城户籍资料,他们的结婚证,单人证件照,外加拟好的离婚协议,加起来也就十张纸,都装在牛皮纸袋里,但是捏起来却分量十足,压着淮烟的指腹,很沉。

淮烟眼皮一直在跳,虽然他不迷信,但心里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正在发生。

后来祝城渊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他派出去的搜查小队直到午夜才传回消息。

暗河发生严重坍塌事故,救援小队多花了四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祝城渊带领的四人考察小组,无人幸免,甚至在最后时刻都没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

“他的……尸体呢?”

尸体两个字,淮烟咬得极轻,很小的气鼻音。

手里的半盒烟都没了,淮烟有点儿捏不稳正在抽的烟头,手腕一抖,烟灰落在黑色西装裤上,灼出一圈干枯发灰的痕迹,像是死亡的形状。

他盯着那片痕迹,眼睛红得要滴血。

“烟哥,节哀……没有尸体……”暗河河道坍塌出一条裂沟,又挤压出高高的河谷,四人的考察小组尸骨无存。

桌子上的离婚协议被淮烟捏成了纸团,指甲抠破了那些已经废了的纸,破碎废纸的杀伤力,不亚于一支箭直接近距离射穿了他的心脏,淮烟甚至能闻到从自己身体里往外涌着的,混着疼痛的血的味道。

“祝城渊,婚还没离呢,你怎么就死了?”淮烟眼睛一酸,视线逐渐模糊,“我们的事还没说清楚,你怎么能死?”

祝城渊在电话里说,这次如果能平安回来,就跟他坦白一切,他准备坦白什么?

坦白他们一直在争吵的事吗,他终于要跟他说了吗?

淮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几年他都没查出什么结果。

最后他还说了两句,断断续续的两句,祝城渊声音颤抖,但坚定。

祝城渊说,老婆,我可是用了十八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到的,我死都不会离婚,你一辈子都得是我的人。

他还说,淮烟你给我听好了,你活是我祝城渊的人,死也得是我祝城渊的鬼。

只是命运太弄人,他没死,祝城渊先死了。

他说完那句霸道无比的话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可是不对。

时间不对。

算上他们从认识到结婚,也只有四年多的时间而已。

哪里来的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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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整,人造太阳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地下城,淮烟从不恋床,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同时恢复正常,脸上看起来丝毫不受昨晚那个梦的影响。

今天上午他有两个小会要开,晚上还有个私人宴会,是他发小章君昊结婚前的狂欢派对。

章君昊被父母强迫性商业联姻,要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并且约定三年内,不准他在外面有丝毫乱来,不然就取消章君昊继承人的资格,让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私生子弟弟继承家业。

面对压迫,章君昊这个浪子只能选择妥协。

所以为了结婚前的狂欢,章君昊筹备了很久,并且邀请了不少当红明星作陪,自然少不了那些事儿,但他去参加,不过是露个面而已。

淮烟很不喜欢那种在身体感官刺激下产生的,单纯的生理性狂欢,那不过是荷尔蒙的作祟,沸腾后最终都会冷却。

每当他说起这点的时候,章君昊总会反驳他一句:“你跟祝城渊结婚的时候,难道不是受荷尔蒙的刺激吗?”

这个问题淮烟没回答,因为答案是肯定的,祝城渊每次都能让他失控,理智全无,只想再沉沦下去,但他又清楚,那些沉沦不单单只存在于身体里。

淮烟捏了捏发酸的眼眶,甩开脑子里的祝城渊,不能再想了,他穿着拖鞋,推开隐形门进了衣帽间。

他这人的衣着喜好非常单一,除了夜晚的睡衣必须舒适贴身且无负担外,他的衣橱里是琳琅满目的各式西装,整齐地挂在衣架上,每个衣橱按照西装的款式跟风格进行分类,颜色从浅到深依次排列。

衬衫,领带,袖扣,领带夹,袖箍,手表……还有各种各样的配饰也都有各自的归属地,每个季度前,他的专属设计师都会设计一整季度的新西装。

淮烟选了一套黑色偏休闲款式的西装,搭配一件微微带着设计感的v领白衬衫,不用系领带,最上面也没有扣子,显得不那么严肃,黑色的长西裤包裹着两条又长又直的腿,矜贵里透着些许慵懒随意。

他又挑选了两颗蓝色水晶袖扣,跟他腰上短刀上的蓝宝石是一个色系,虽然只有撩起西装外套才能看到刀。

机器人管家安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黑咖啡,全麦面包,两份糖心煎蛋,外加一份鸡蛋煎饼。

因为淮烟接受不了家里有个长得像人的人工智能存在,所以安诺的外形还是最老款的机器人,虽然安诺的外部结构是传统金属骨骼搭建出来的身体,但内核系统却是最先进的,而且安诺的手脚十分灵活,还是格斗型机器人。

淮烟在餐桌前坐下,安诺每天早上照例为他检查,从头到尾扫描一遍淮烟的身体。

体温正常,心率正常,血压正常,呼吸正常,但右手大拇指多了一处三公分长的切割伤,根据伤口可以判断出,是被他自己随手携带的那把刀所伤。

安诺观察完淮烟的微表情后得出结论,淮烟今天的心情,不太妙。

安诺默默记录好淮烟今天的身体数据,最后两个金属机械眼落在淮烟拿筷子的右手上:“先生,您右手大拇指受了伤,需要我帮您处理下吗?”

淮烟右手大拇指上的伤口带着紧绷感,还渗着红色,他用右手拿筷子,筷子头正好压在伤口上,痛感不明显,但也不是能直接忽略的地步,毕竟伤口有些深。

“不需要。”他毫不在意地说。

安诺又问:“凌晨的时候有个男孩儿从家里跌跌撞撞跑了,您昨晚跟他上床了吗?”

又来了,淮烟有些头疼,他这个机器人管家哪哪都可以,就是每次都能用最平静的语气,来陈述在人类语言里属于非常隐私且羞于启齿的事。

淮烟说:“当然没有。”

“我想也是,先生好像接受不了除了祝先生之外的男人,”安诺又了然地一点头,“如果祝先生还活着,知道您为他守寡三年,他一定会很感动,或许会让您三年都下不来床的。”

淮烟:“……你现在可以去做其他的事了吗?”

“当然,”安诺点点头,“我现在就去浇祝先生养的那盆兰花。”

淮烟打断他:“不用,兰花放着我来。”

“别紧张,我开个玩笑,”那盆兰花一直都是淮烟在亲自照顾,安诺不会抢他的这份工作,他又说,“如果祝先生还活着,知道您给他浇了三年的花,他一定会很感动,或许会让您三年都下不来床的。”

淮烟忍无可忍,额角重重跳了几下,瞥了安诺一眼:“安诺,如果祝先生还活着,知道我为他守了三年寡,浇了三年花,我们就不能干点儿别的事了吗?”

“这——”安诺歪头想了半天,拖长了调子“这”了半天,如果机器人脸上能做表情,那此刻一定是十分为难,“抱歉先生,安诺实在想不出来别的事。”

淮烟:“……我们有很多别的事可做。”

安诺:“人类总是擅长欺骗自己。”

淮烟:“………………”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中秋节快乐呀~

淮烟:你们知道的,如果祝先生还活着,我们能做很多事,嗯……

我们淮烟可怜巴巴,没有祝先生陪过中秋,求个海星安慰下……qaq

下一章咱就偶遇啦~

第3章 起来,跟我去民政局离婚去

(一更)

兰花叶片翠绿细长,几片肆意地往上生长,几片又肆意地垂下来,淡紫色的花瓣一团拥着一团,很漂亮。

这盆兰花是祝城渊一次外出考察时带回来的,三天两头忘了浇水,被他养得半死不活,最后叶片都黄了,现在被淮烟照顾得生机勃勃,看着这盆兰花,淮烟每天都精神满满。

上午他在公司开完会,晚上又去了实验基地。

章君昊的车早早就停在实验基地楼下,准备等淮烟工作一结束就接他去参加婚前夜的狂欢派对。

淮烟出来时已经快九点了,而晚上九点是地下城的宵禁时间,除非特殊情况,没有人会外出,只有夜间安防人员兢兢业业地在巡逻。

跟地下城寂静的中央街区相比,另一头的迷尹街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迷尹街区是红灯区,在三座地下城的交界处,成了三不管地带,那里有他自己独有的规则跟秩序,没有宵禁时间,到处充斥着暴力,犯罪,毒/品,黑色交易。

五年前地下城已经开始全面禁枪,但那里依旧枪,支泛滥,总是在发生失踪,死亡,买卖,一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而在十几年前,迷尹街还叫十三区,十三区仅仅只是贫民窟而已。

淮烟还记得,小时候他经常跟着父亲去贫民区的福利院看望那里的孤儿们,那些孩子最小的才出生,大的已经十几岁,他们都是脏兮兮的,脸上猫一样裹着黑泥,为了省事,男孩儿女孩儿一律剪成短发,穿着福利院统一发放的衣服,淮烟一一看过去,根本无法判断孩子的性别,更记不住他们的长相。

十岁的淮烟跟他们不同,穿着干净的贵族校服,跟在父亲身后,跟那些孩子握手,贴脸拥抱。

他是不情愿的,每次拥抱他都能闻到那些人身上的泥巴味,汗臭味,甚至是尿骚味,但身后有记者扛着摄影机,父亲逼着他微笑,逼着他同情,逼着他激情澎湃地演讲,然后用还未变声的童音鼓励他们。

演讲完,淮烟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他们,到了最后才真正地开始同情,那些孩子那么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空无一物,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后来地下城大乱,十三区成了三不管地带,而那些扛着摄影机曾去救助捐赠过的表演者们,包括他的父亲,早就忘了还有个十三区。

淮烟跟父亲提十三区的福利院,提那些跟他拥抱过的孩子们,也只是得到了很敷衍的一句:战/争是残酷的,死亡在所难免,他不是上帝,哪怕是上帝,也救不了所有人。

后来一天早上,淮烟自己偷偷跑去了十三区,福利院早已成了平地,到处都弥漫着硝烟味,他看见男人女人跟孩子都在逃窜,在哭泣,孩子们的脸上糊着黑泥,还有血,他们依旧瘦弱,无力,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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