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幸臣 — 第148节

正文 幸臣 — 第148节

这些日子为着九哥养病,一直多有克制,警告自己不能不顾惜九哥身体歪缠九哥。然而今日圣寿,九哥身子大好了,着意修饰,神容瑰丽,又来亲他,殊令人心乱,最后把持不住,和九哥厮磨着胡闹了一番。

结果看着时间要到了,匆匆忙忙结的玉佩,竟然将九哥的玉佩给错拿佩上了!

九哥这玉佩,朝臣见过的必定不少,若是被人发现了……他身上发热,耳朵如火烧。

好在礼炮声响起,鼓乐悠然奏起,鸿胪寺官员已高声喊着:“世世享德,万邦作式,吉时到!文武百官,恭迎圣驾!”

在一片山呼万岁中,许莼看到龙辇一路入了太和殿前,万寿节朝贺开始了。

第238章 无缺

朝贺后是赐宴, 许莼早就趁机会解了那玉佩揣在袖中,然而赐宴时一眼就看到谢翊腰间佩着他那“凤池皎鳞”的玉佩大大方方行走着,只恨不得给谢翊打眼色, 又担心谢翊一会儿错会了以为有什么事提前退场更不好。

如此直到散了宴, 看过了戏, 这才恍恍惚惚回了后殿,看谢翊已换下了大衣裳坐在那里喝茶, 这才上前抱怨道:“九哥难道竟也没发现我们的玉佩拿错了?怎还就那样大大咧咧佩着?”

谢翊低头看了看,失笑:“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么小的字,没人看得到的。”

许莼道:“谁说没人看得见, 今天贺兰将军一眼就看到了, 还和我说风从龙云从虎, 这意头好, 我这才发现带错了。”

他看向谢翊双眸幽怨,谢翊道:“贺兰静江那是神射手,自幼就能百步穿柳的, 一般人目力没这么好,放心吧。今日这样的大日子,谁敢直视朕的腰佩呢。”

许莼埋怨道:“今日您明明要去皇庙进香, 觐见太后的,还偏来招惹我, 要不是担心您迟了时辰,我怎会拿错。”

谢翊脾气很好道:“都是朕之过, 下次不会了, 卿卿想要什么补偿?”

许莼看他始终温温和和的, 想到今天明明是谢翊生日, 自己在这样小事上纠缠, 倒显得十分斤斤计较,不免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扯过话题道:“今日九哥去宗庙见太后,顺利吧?”却是知道母子关系名存实亡,不免心疼九哥怕他受了委屈,但圣寿,去拜皇庙及生母又是应有之义,纲常所在,也无可避免。

谢翊道:“倒比从前温和许多,还拉着朕的手哭了,说从前对不住我,若不是天家,只是寻常百姓人家母子,我们必不会走到如今境况。说了些从前被我父皇厌恶冷落的旧事,说几次差点被废,都是摄政王居中调和。又说若有来世,愿与我为普通人家母子,她才可补偿我,今生她罪孽深重,只长守青灯赎罪罢了,也不指望朕原谅她了。”

许莼道:“没给您受委屈就好。”

谢翊道:“大概关久了,终于服软了,想哄朕放她出来吧,可惜朕铁石心肠……”说完忍不住咳了几声。

许莼连忙转移话题道:“今日是九哥生日,该我给九哥过生日才是,九哥想要什么呢?”

谢翊笑道:“是你贺我生日,礼物呢?”

许莼起身道:“九哥等等。”说着出去吩咐了五福他们,过了一会儿捧了一个落地画架进来,上边覆着丝绒盖。伸出手示意请他揭开。

谢翊含笑上前揭开幕布,看到巨大画板上画的是暮春花园里,谢翊与许莼双双端坐在长椅上,两人都穿着家常便袍,但神容闲雅轻松,唇边都噙着笑,沐浴在春光之中。桃花灼灼在上,牡丹芍药烂漫在侧,蜂蝶飞舞。

二人虽未对视,但神态亲昵,顾盼有情,细看那宽大袖下,二人双手其实是执着的,风流蕴藉,情丝暗结。

外边分明落着雪,天气阴霾,这画展开,春光满纸,直令人如沐春阳,花香袭人,屋内仿佛也陡然暖和起来。

谢翊笑了:“这是借鉴了些西洋画法?肖像画得细腻入微,很是逼真,你连这玉佩的温润感、鞋上镶的小珠都给勾出来了,花了许多时间吧?”

许莼道:“断断续续画了大半年呢,九哥看画得像不像?”

谢翊赞道:“毫发不爽,这人物的浓淡阴阳也晕染得好,看着真像真人一般,花卉蜂蝶又是没骨画法,倒是博采众长了,让人挂起来吧。”

许莼嘻嘻笑着:“我以为九哥会嫌我不留白,满满当当都填满了。”

谢翊道:“卿卿性喜圆满,是有福有慧。这帝后双圣像,正可传后世。”

许莼被他原本夸得沾沾自喜,没想到忽然冒出来个帝后双圣来,面上一热:“九哥打趣我呢?”却心中十分虚,自己故意画这样一张两人并坐如夫妻的画像,难免存的炫耀窃喜之心,九哥应是猜到了他的小心思,他又窘迫起来,一边道:“这画我还要装裱过,九哥看看就行了。”

却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那点心思,也并不希望真把这样的画挂着天天看。谢翊看着他,双眸温和带笑:“朕喜欢卿卿这画,正是花好无缺,佳偶成双,珠联璧合,百年好合。”

许莼面上越发热起来,匆匆将那画掩起来,上前道:“九哥还是想想这三日怎么过吧?别业那边冷了不好玩,咱们难道就窝在宫里猫冬么。”

谢翊道:“我倒有个想法……”

话音未落,却见外边苏槐在门外禀道:“陛下,方统领求见。”

谢翊一怔,知道这时候求见必定是有事,只道:“传罢。”

方子兴大步进来,要行大礼,谢翊道:“免礼平身吧,什么事?”

方子兴眼圈微红道:“粤州来了位老家人,说父亲病重不起,恐怕不治,希望我与大哥尽快回粤州见上一面。大哥原本就已告了假回去过年,只是我身有重任……”

谢翊已干脆利落道:“准,你与妻子一并回去侍疾吧,朕这里无妨的。”

方子兴道:“宫禁诸事拟移交给京营统领,妥否?”

谢翊却道:“移交给临海侯,禁卫亲军十二卫的虎符给他就行了,宫里的禁卫原本就是龙骧、凤翔和虎贲卫,这三个卫队本就都认识临海侯,凤翔卫和虎贲卫本也就听他号令,一并交给他便行了。四门禁卫本来就是苏槐掌着的,也好办。”

方子兴干脆利落应了:“臣遵旨。”

说完干脆利落从怀中掏了虎符出来双手奉上,谢翊伸手接了过去,转手交给了许莼,一边命苏槐道:“你去内库里寻些药材、如意、紫金锭、安息香等给子兴为赐赏,再在御医院派遣两位院使一并赴粤州为平南公悉心调治。”

苏槐连忙应了。

谢翊又对方子兴道:“你不必以京城为念,只在粤州侍疾,平南公大安了再回京,京中一切都好。”

方子兴眼圈微红跪下叩头:“臣自幼离家,未能承欢膝下,侍奉老父,此为憾事。如今老父病笃,臣心中惭愧惶恐,六神无主。今日为陛下圣寿,本不该以臣微贱之事扰了陛下欢欣。谢陛下体恤,陛下深恩,臣来日必粉身以报。臣如今回去尽孝床前,待粤州事了便即回京。”

谢翊安抚他道:“平南公年高有德,定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不必太着急。回京的事也不必牵挂,朕这里一切都好,且赶紧启程吧。”

方子兴又叩头告退,苏槐引着他出去,命人开了内库挑拣上好的药材,又派人去御医院传口谕挑院使不提。

这边许莼有些唏嘘:“大过年的,早晨武英公还说要和公主回去陪平南公过年,如今却忽然遇到这样的事,实在是人生无常。”

谢翊道:“确实如此。佛教云: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子兴年幼进京为质,倒是朕的不是了,该多放他回粤州去探探亲的。只是看平南公素日健旺,且也时不时进京,因此倒没想到病来如山倒。”眉目也带了些唏嘘。

许莼怕又勾起谢翊伤心事,连忙道:“想来平南公既平日健旺,恐怕也如九哥金口玉言所说,能够化险为夷,我从前也听说许多老人挺过凶险关口,又能活百岁呢。说不准看着武英公和子兴哥两兄弟带着妻子回去,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谢翊道:“嗯,但愿如此。”

许莼又道:“适才九哥说想如何过生日?”

谢翊道:“朕也才病好,但身子也还乏,懒怠动,一动不如一静。这三日不如静静的去你竹枝坊的房子那里住几日,与你吃些寻常百姓菜肴,过过寻常市井生活才好,每日读书画画,或者只是去街市上逛逛,就很好了。”

许莼对谢翊本就是无所不许的,自然欣然道:“如此甚好!我先让人收拾收拾,晚上就去那里吃晚饭了,让六婆好生做几道菜。”

他想起那里是自己与九哥初初定情之处,也满心欢喜:“我那里也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呢,九哥当时住在那里,眼睛不便,如今却是重返旧地,我陪九哥有空去看看戏去。千秋园那边新戏有几出应该不错,等我们挑一挑,去那里看戏。”

谢翊又笑道:“再叫上贺知秋,让他给咱们再写一本话本。”

许莼噗嗤笑了:“九哥,您是要吓死贺大人吗?”

谢翊道:“朕让他写是天恩浩荡。”

许莼咂舌:“当初贺状元的话本,说起来我都没看过……被九哥没收后,也不知收在哪里了。”他叹了叹气,仿佛十分遗憾。

谢翊道:“唔,朕倒是看完了,还记得些故事,晚上说与你听。”

许莼肚子几乎笑疼了,心道贺大哥若是知道九哥把他那本南风本子都看完了,也不知是诚惶诚恐,还是要感恩涕零……

第239章 忠义

晚餐是在竹枝坊吃的, 六婆果然精心做了几道精致菜,有谢翊从前爱吃的,也有新菜, 满满摆在花厅里。

许莼兴致勃勃给谢翊介绍:“这是米汤锅子, 用粘米泡过舂碎煮成米糊用白布过滤出米浆来, 再和鸡清汤熬出来的米汤锅底,用来烫羊肉牛肉和海虾, 都好吃!也可烫嫩嫩的菜苗和枸杞嫩叶,这个非常养生,我特意让六婆学了来的, 九哥您尝尝。”

说完他亲手烫了一片薄薄的牛肉烫熟了喂到谢翊嘴边, 谢翊尝了笑道:“味道不错。”

许莼眉飞色舞道:“清鲜嫩滑, 关键是这米油, 味甘性平质润,可补津润燥、益气养阴、最是养人。”

谢翊笑了,和他说说笑笑吃了晚餐, 但许莼还是十分敏感感觉到谢翊吃得有些慢,并不似真的爱吃,有些纳闷。要知道九哥口味清淡, 他可是在将士嘴里听说了这种米汤锅子,也试吃过, 确实应该很合九哥口味的。难道是今日圣寿累到了?看九哥动作缓慢,话也少, 面唇色苍白, 想来是今日大典, 身子还有些乏。

他有些心疼, 吃完便催着谢翊好好歇着。

卧室已特意收拾过, 今日那幅花园赏花画像已被挂了起来,床帐和暖被都熏暖了,进来香气萦绕。许莼和谢翊走进来,许莼刚想指着画像与谢翊说话,转身却看到谢翊蹙着眉捂着嘴唇一转头,竟已猝不及防吐了。

许莼吓了一跳,一边连忙上前一边叫人:“快叫冬海来!”

五福和六顺已急忙抢上来,捧盥盆的,拿帕子的,一边已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拿了热帕子给谢翊擦嘴。

谢翊面色苍白,捂嘴道:“无事,只是这香味浓了些,闻到了一时胸闷有些不舒服。”

他声音中气无力,有些虚弱,许莼已连忙命人灭了熏香熏炉,又让人打开窗子透气,一边道:“我们先到一旁屋子去,等这里收拾没味道了九哥再过来歇息。”

冬海已上来要替他谢翊把脉,谢翊道:“无妨的,别劳动大家了。想来是肠胃虚了,消化不了。”

冬海把脉后看谢翊的舌头和眼睛,摸了额温看没发热,问道:“皇上是觉得冷吗?”

谢翊道:“确实觉得有点冷,身子乏得厉害。”

冬海皱了眉头道:“看着有些像风寒,且先喝点药歇了看看晚上睡得好不好。”

谢翊从善如流,看他们熬了药来,也服了躺下,许莼忧心忡忡坐在床边看着他,谢翊道:“你还是别的房睡吧,别把病气过了给你。”

许莼道:“风寒而已,我身子强健,无妨的。不守着您我如何放心?”

谢翊拉着被子笑道:“倒是白费了卿卿一片心,收拾得这暖香软玉,在我身边,教我如何能安睡呢。”

许莼看着他长发披散,面色苍白,中气不足,心里担忧,躺在了他身边道:“九哥力不能及,尚且嘴硬呢。先好好歇着,等身体恢复了,咱们再玩……如今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握着谢翊的手,只感觉到他指掌冰凉,心中越发忧心。

为着忧心,许莼其实睡得不太踏实,半夜他就被身侧动静给惊醒了,起床一看看到谢翊闭着眼睛正打着寒颤,吃了一惊连忙叫人掌灯,一迭声叫冬海来。

灯掌起来了,许莼一眼看到谢翊面唇绀青,身上微微打着寒颤,伸手一摸谢翊背,摸到一把湿冷的淋漓汗水,整个人如堕冰窟,伸手握着谢翊的手急切喊道:“九哥!九哥!”

谢翊闭着眼睛,已昏迷不醒,许莼眼泪已落了下来,抬眼看到冬海过来,急切道:“冬海快来!不是说风寒吗?”

冬海几步抢上来把脉,一边命内侍替谢翊解了衣衫:“打开针囊。我先紧急施针。”

许莼屏声静气看冬海把脉,眉头越来越紧,又伸手拿了针快速在谢翊肩颈处、手臂手掌虎口处等扎了针,连声问道:“如何?是什么病?”

冬海皱着眉头道:“不对劲,看着似疟疾,但大冷天怎么会得疟疾?而且皇上也没出宫过吧?这一般是夏日被蚊虫叮咬感染,皇上在宫里也不该有蚊虫跳蚤……”

大冷天?

许莼忽然想起了那一个冬夜,谢翊被本应该冬眠的毒蛇咬伤,一个人在寒夜里摔倒在他门口。

而本应该护卫在谢翊身边的方子兴,因为平南公生病在家侍疾……这一次索性连武英公和方子兴都一起回了粤州!此刻恐怕早已出了城,归乡心切,乘坐汽船的话,一日千里……

这一夜,与那一夜何其相似!

许莼忽然道:“谁说没出宫?他白日去了皇庙,拜见太后。”他咬着牙,一字一字迸出了字来,几乎切齿仇恨:“他的好娘亲今日还和他哭诉许久……”

冬海被他语气里带着的仇恨吓到了,抬眼看许莼面色铁青,眼睛里愤怒到通红,连忙道:“莫急,侯爷,如今西洋有一种西洋新药,叫金鸡纳霜的,这药治疟疾热病十分有效。我们才买了来在万邦学堂的医堂那里让人仿制着,如今立刻派人赶去津海卫,连夜去取那金鸡纳霜,明日应该就能送到。”

“如今我先开白虎桂枝汤和鳖甲丸先服下,稳住病情,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许莼已披了衣下床,尚且还光着足,冷声道:“只怕我们不一定有一夜的时间,对方必定还有后手,如今只希望对方不知道九哥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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